第四百八十七章 多念,多念

“父皇,需要朱大人再给您解释一下什么是绞刑吗?”

“放肆!”太子话音一落,那位一国之君就震怒了,抬手在桌案上用力一击,接着似乎是被他气到,胸口剧烈起伏,竟然开始猛然咳嗽起来。

这咳的比之前严重多了,一时间龙体看上去本就孱弱单薄裹在层层龙袍当中,这么一剧烈咳嗽,引的他身体微弓,呼吸不畅,别说他咳的难受了,听的人也难受的好像随时一口气都喘不上来一样。

万福安登时吓了一跳,连忙蹦上前去,顺着那一国之君的背脊就冲着外头叫:“传太医,传太医啊,都愣着干嘛?!”

门口听到动静奔进来几个人,在听到万福安的吩咐之后正要离开,那位一国之君已经声音起伏,断断续续的说道:“不,不准去

!不用!”

低音,沙哑,似乎喉咙里含着什么东西一样。

在座的臣工无不挂怀,甚至站了起来,看着那位帝王咳的厉害,也是无能为力,束手无策,只能一个接一个的说皇上保重龙体之类。

然而李彻却不动声色的坐在那里,捧着底下人送上来的消暑凉茶,喝的是面不改色。

直到那位一国之君喘息稍微得以缓解,他才对门口的人说道:“都下去!”

那几个人看看太子,又看看万福安,在得到默认之后,纷纷溜下去老实呆着了,竟然还真没有一个去叫太医的。

半晌之后,明晰帝终于得以缓解,坐在龙椅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半晌没有舒缓过来,微微逼着双目,只觉得脑仁嗡嗡作响,眼前一片五颜六色。

“父皇觉得怎么样了?”李彻这才开口询问。

那一国之君张张嘴,疲惫异常的说道:“朕,死不了。”

李彻便又冷笑一声说道:“既然如此,不如咱们继续说一下洛清王该当何罪?”

今天的太子有点不同寻常,似乎太过咄咄逼人了一点,连刘升都忍不住蹙紧了眉头。

在座臣工早就知道太子不是以前那个窝囊废了,但看到他对这一国之君大不敬的态度,不免心下忐忑,忍不住怀疑,这朝堂之上真正的主宰不是明晰帝,不是洛清王,而是太子李彻。

今天本来就是刑部来给洛清王量刑定罪的,一群人没有商量出个什么结果来,还闹的明晰帝旧病复发,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以改日再议收尾。 千千小说

待太子处了养心殿,外边的日头已经没有晌午那么毒辣了,只是闷热依旧,似乎有场大雨一直想落却还是没有落下来。

他走的并不快,很快刘升就从后边跟了上来。

这位老人似乎并不觉得热,脸上半点汗珠子都没有,明明身上还裹着厚厚的朝服。

“太子殿下未免有点太过急功近利……”刘升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太子,但神情看上去还算轻松自在。

李彻扭头看了刘升一眼:“依相爷以为,此事还有必要继续等下去?”

刘升摇摇头:“等有等的法子,说实话,皇上年纪也不大……不等,也有不等的法子,这就要看太子殿下是怎么打算的了。”

李彻没有说话,只是薄唇紧抿,表情肃穆。

两人分道扬镳之前,那刘升又开口说道:“我那孙女在东宫可还合殿下的心意?”

李彻知道他说的是谁,模棱两可的应付了一声,没有多言。

刘升岂会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似有似无的嘀咕了一句:“只要注意珍惜,就会发现这眼前人不知比过去的人强多少呢,殿下说是?”

李彻也笑了起来:“是,令孙女才貌双全,我李彻与她结姻是三生有幸

!”

刘升也低低笑了起来,摇摇头,不再多说,往宫外去了。

人家李彻已经把话说明白了,与她结姻,三生有幸,要知道,与他成亲的那个可不是眼前这个,他根本就没想过去珍惜什么所谓的眼前人,他要的只是那个过去的人。

只是事与愿违,过去的那个人还不知身在何处,是否受过什么苦楚。

朱晚照跟着几位臣工出宫之后就分道扬镳,径直去了刑部,他今天在宫中是有点太露锋芒,可以预见的是,等下次再进宫的时候,那位一国之君少不得要刁难他一番,所以这次还得好好准备准备才是。

谁知他刚进了刑部,就有人将一封信给他送了过去。

“朱大人,您的信,从京外送来的。”

一听说京外,他竟然有点喜出望外,知道今儿恐怕得懈怠了。

捧着那封信屁颠屁颠回了房间,将房门一关,严禁打扰,拆了信就美滋滋的看了起来。

信奉外头只写了一个刑部朱晚照亲启,他好歹也是个尚书,平时甚少有人直呼他的名讳。

但这个人却是可以的,要知道,他当初给那人改口可费了一番功夫。先是尚书大人的叫,再是朱大人的叫,再之后才改成了朱晚照。

朱晚照还琢摸着,等他回京来就让他再改口,把那个朱字去掉!

如此一想,就更加迫不及待的去拆信了,先是看了一下这封信的长短,两张纸,都写的满满当当的,是他的作风。

又看了看那人熟悉的笔迹,好像眼前就浮现出他一身青衣小衫坐在窗下,认真写信的模样。

兴许写了几笔觉得不满意,揉烂了信纸,又重新提笔。

最后他才开始看信上的内容,跟往常一样,先是简单说明了一下昌平郡的情况,以及南方各郡县受洛清王庇荫的官员有什么动作和表现。

在知道洛清王罪名坐实之后,那些原本蠢蠢欲动要来给洛清王请罪的人都收敛了不少,甚至有人准备了财礼准备北上,贿赂太子一党的人马。

甚至有人听说他徐勃曾经是太子的心腹,知道太子东山再起肯定会把他弄回京里去,不少人几乎踏破了他家的门槛。

当然,信中的徐勃不是这么说的,只是说‘近期常有无谓同僚,或居吴越一代不辞辛苦奔至昌平,频繁造访,不甚烦忧。’

看到那不甚烦忧四个字,朱晚照的唇角忍不住得意勾起,翘着二郎腿,好像又看到这古板的徐勃不擅长应付这些人,一脸的苦瓜相。

说实在的,他那表情其实也挺好玩的。

只是烦忧到底是烦忧,他怎么能让他烦忧呢,所以马上就脱口而出:“你就不能再忍忍?马上就回京来了,这就开始跟我抱怨起来了?哪这么娇贵呢

!”

话是这么说的,但他嘴角始终是翘着的。

一封信,两页纸,重要的说了,无关紧要的也说了,搜来搜去,只有最后一句‘望君保重’四个字是对他朱晚照的特别关怀,场面上的客套话,看的朱晚照有些心猿意马,分外满足。

又来回将信看了几遍,平铺在桌案之上,一边提起笔来给他回了信过去。

她朱晚照虽然是凭借着自己的真才实学考的进士,一路升迁到了刑部尚书一职,但总有人对他的才学抱有怀疑。

甚至还有人直接认为,他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才实学,有的只是一通折磨人的手腕。

这也不怪别人乱想,首先他自己身为一个尚书就没有做到以身作则。

提笔回信,他也不绉绉的,而是开门见山就道:“徐勃老弟,见信如晤,盛夏已近京中酷暑难当,想来你在昌平亦如履炭火。巳时、午时、未时、申时日头毒辣,不必出门,少贪凉冰,多食果蔬。待三天两日,局势中稳,东宫自有谋略,你且不必过滤,你我定能早日相见。为兄日思夜想,分外挂念,千万保重,多念,多念。”

落款再盖上他朱晚照的私人印章,吹了吹上头没干的墨,看着自己写的字没用完一张纸,不禁有些懊恼,但他该说的也着实已经说了。

这封信送到徐勃手上的时候,他虽然已经习以为常,但还是忍不住吐血三升。

亏他苦口婆心的将外头的消息送进京里去,结果这朱晚照一点京中的消息也不透露给他,好,虽然已经有无数张嘴跟他说过京里的事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个朱晚照人在京中,连他几时几刻出门都要命令标榜,更可气的是,他对早日相见并不怎么期待,到朱晚照的嘴里,就成他日死也想寝食难安,到头来,他还得安慰自己不要过滤了。

还有那信的结尾通常不都说勿念勿念的吗,这倒好,到他这里反而成了多念,多念。

朱晚照忍不住也要怀疑了,他当年还是一个没多大见识到的小门客的时候,所崇拜的那个刑部尚书,和现在这个是一个人吗?

这都是后话,自不必多提。

朱晚照收了信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直到看的自己都快背下来了,才下定决心该做点正事了,不然天都黑了,他所有的时间都得耗在这不可。

喜滋滋的要将信放在书架上的匣子里,谁知一打开那匣子有不可收拾的将里面的信都取了出来。

其实也不多,算上这一封,统共就六封,昌平郡虽然不远,但徐勃却不常写。

这六封信都被摆在了朱晚照的桌上,他一封一封,又开始翻来覆去的看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不曾收敛,全然一副呆滞的模样。

正看的出神,窗下一粒石子弹过,咚的一声,让他眉梢一跳,扭头向外头一看,只见窗外正站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终于让他有了把信收起来的打算,收拾好了连忙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