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滑稽先生
“容儿想与殿下一直在一起,每天想见您的时候都能看到,不必偷偷摸摸的!”
乐容说完就将自己的头枕在太子的肩上,一只手轻轻的抚上他的心口,呵气如兰。
李彻亦在她的身上轻轻的拍了拍,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你所求,亦是本太子所求,只是你如今身份乃郡守之妾,只会让我很不相逢未嫁时。”
“这是缘分啊太子殿下!”乐容惊喜道:“你我虽然都已嫁娶,但仍旧能够相遇,难道不是缘分吗?”
“照你这么说,还真有几分道理。”
乐容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在他的腿上坐直身子,斩钉截铁道:“殿下!容儿要跟你走!”
她说着就直勾勾的看进了太子的眸中,去观察着他的表情。
在这寒冷冽的冬日里,唯有的一丝温暖就是她从李彻身上所汲取的,所以当她看到这个男人的嘴角微微上扬,皎皎如上弦月一般,也是忍不住的松了一口气。
他……应该不会拒绝自己的吧?
“好啊!”果然,李彻答的倒是爽快:“只是东宫已经有了一只母老虎,你二人碰到一起还不得打起来。”
想到那只彪悍的母老虎,他笑容加深,落在乐容的眼中却怎么也不舍得移开目光。
“既是姐姐,容儿自然谦让,绝不争风吃醋,让殿下为难。”
李彻满意的点头,一只手在她背上轻轻的拍了拍,一边说道:“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只是君子夺人所爱,还不知该怎么和郡守说呢。”
乐容的一只手指在男人的心口点了点道:“你是君子吗殿下?”
后者一个怔愣哈哈大笑起来:“好像还真不是。”
乐容满意的笑了起来:“那不就得了,殿下不是君子,容儿亦不是淑女,有什么开不了口的呢?你是太子,纵然方大人不舍,也不会拒绝,那可是以下犯上的!”
“原来,你什么都为我考虑到了。”他剑眉挑起,看向远方,在这黑云压抑的城郭之上,有冬燕悲鸣,分开那片片飞雪,划过灰沉沉的天际。
过完这个年后,冬日便尽,届时草木枯荣,春夏反复,一年又一年,生命交替,而他所求的一方安宁,何日才能实现。
乐容走后,天色便暗了下来,风吹在人的身上,寒冷入跗骨之蛆一样爬在人的身上,让人避之不及,躲无可躲。
小安子快步进了凉亭之内,看到太子面前看着一杯残旧,炉中炭火熄灭,方小心道:“主子,您回屋去吧,晚上方大人还要请您过去宴饮呢,不要着凉了才好。”
他本不想多做停留,正要说话,眸光一瞥,却看到圆门外露出一片洗的发白的蓝衣,忍俊不禁道:“有客到,还不去请?”
小安子啊了一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路小跑着出了圆门,正看到郡守府上的门客徐勃站在那里,似乎是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正呆呆傻傻的看着小安子。
小安子也觉得好笑:“徐先生,你这几日来总是偷偷摸摸的站在这里像什么话?每次都要奴才请才肯进来?这又不是在宫中,哪那么多的规矩呢!”
“哦……”徐勃犹豫了一下,与他拱手,这才跟着小安子进了院子里。
太子正站在凉亭之中,长身而立,周遭白雪白梅,与他那俊眸朗面交相辉映,却是白雪白梅失了颜色。
“徐勃?”李彻也失笑不已:“你怕找我被旁人看到说闲话,难道站在门口就不会被旁人看到了?”
“这……”徐勃脸色一白,似乎偷东西被人赃并获一般。
李彻看了他的表情,只觉得分外滑稽:“你不会真的没有想到这一茬吧?当真迂腐!”
说着也不自觉的笑了起来,这个人一出现就容易扫清他心头的阴霾,似乎觉得那飘洒着小雪的天空也不那么沉闷逼仄了。
徐勃局促不安,小心说道:“殿下见笑了……”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又引的太子想笑:“见过你很多笑话了,如今也是见怪不怪了。”
徐勃抿嘴,稍微犹豫了一下,低眸说道:“殿下在这凉亭之中不冷吗?”
太子展臂四顾,又冲他反问道:“庄子曾经如何主张这天地人的来着?”
“庄子讲,天地人合一,方为境界。”
“正是,这八角四面亭不正是天地人合一的最好诠释吗?”
徐勃又歪着头想了一下,直到认为太子这话没有什么特别的深意之后方又小心开口道:“殿下……不冷吗?”
“哈哈哈哈!”李彻和小安子一起笑了起来,被他的滑稽逗笑了。
便上前两步,冲他伸出手去:“你试试。”
徐勃受宠若惊,小心抬
眸看着太子那如玉一般葱白的指尖。
这双手没干过什么体力活,只是虎口之上隐约可以看到薄薄的茧子,可见是常握剑之手,手指颀长,骨节分明,比他的手大。
李彻又对他伸了伸手,示意他握住自己的。
徐勃这才小心翼翼的抬手,与他的手指碰了碰,只是碰了碰,并未什么特别的感觉,也没觉得怎么冷。
只听李彻却大惊说道:“你的手竟然比我的还要凉,在门口是站了多久了?”
说着就携了他大步往房间走去:“小安子,倒热茶来。”
知道徐勃是不喝酒的,小安子赶紧去准备。
徐勃就这么踉踉跄跄的被那人拖着,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内室之中。
厅内供着火盆,炭火虽然不似宫中银碳一般无烟好用,但好在也不觉得呛人,只是要多在房中放几盆水,不然会觉得干渴燥热。
被厅内的热气一熏蒸,徐勃一个激灵,赶紧说道:“乐姨娘走之前我就来了。”
李彻一愣,马上想起来他是在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苦笑摇头,当真是个迂腐死板之人。
他用手上的拨火棍在通红的炭炉之中拨了两下,拿出来的时候,那拨火棍的上头被烧的通红,似乎能融化所有的东西。
太子一把将拨火棍伸进了水盆里,发出兹兹的声响,冒出蒸腾的水汽白烟。
徐勃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觉得他的表情好似看到新玩具的孩子一般,带着几分欣喜。
只听李彻又道:“在京中我有一位朋友,人人都知道我和他是朋友。”
徐勃看着太子,听他回忆。
“他是刑部尚书。”
徐勃接口道:“是朱晚照,朱大人?”
在朝为官知道刑部尚书的名讳并不奇怪,但他一个寄居在别人家的门客居然也知道朱晚照,这让李彻有点意外。
“是啊,我喜欢和他做朋友,想来我们是一样的人,都对折磨别人乐此不疲。”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仍然盯着手上的那根拨火棍,虽然淬火之后浸水,拨火棍的前头已经一片焦黑,但也不影响他对这东西的欣赏。
“刑部刑法,下官有所耳闻尤其是那剥皮取肉,步生莲花,更是骇人听闻……”
太子一听马上露出炫耀的神色:“这步生莲花还是本太子的杰作!”
徐勃身形一震,往后退了半步,一只脚又生生忍住。
他的动作落在太子的眼中,让他哈哈大笑出声。
小安子待人奉茶进来的时候变看到这幕画面,虽然不知道太子因何而笑,但一想到这几天这位徐先生一系列的事情,他也笑了起来。
徐勃看到他们笑也是不明所以,低着头,只当自己说错话了。
李彻却道:“你坐吧。”
“是……”
二人在椅子上坐下,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的尴尬,那滚烫的茶水一喝进嘴里就烫的他脸色通红,咽也咽不下,吐也不敢吐,脸上的表情极为精彩。
李彻与小安子见了更是啼笑皆非,太子赶紧端了一盏空碗过去道:“吐出来吧!”
他这才吐了出来,舌头却烫的都有些麻木了。
“真不知怎么说你好了,这世上竟然还有你这么滑稽的人。”太子摇头。
徐勃却看上去有些不安起来,他并不是滑稽的人,但却在太子面前做了滑稽的事,这和他的本意有点背道而驰。
好在太子也并未再笑话他,与他喝了一盏茶之后就直奔主题道:“如今我都走到昌平郡了,不可能没人告诉父皇,但他并未来旨让我回去,也并未赶我回南方,你觉得,我该进,还是该退?”
“以进为退。”提起正事,徐勃看上去就正常多了。
他手指之上沾了洒落在桌上的茶水,画了一条杠,指向太子道:“殿下如今才只是行到昌平郡,若是到了京城,到了宫中,皇上还能视而不见吗?”
“自然不能,本太子是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莫说他不能视而不见,就是满朝文武也得忌惮几分。”
“殿下既然明白这个道理还怕什么?”徐勃又继续说道:“殿下一路行来不疾不徐,就是为了看看京中动向,但殿下若是就此折返,岂不是未进先退了?功亏一篑,也让……让朱大人一流,心寒。”
李彻但笑不语,却盯着他看的出神。
徐勃局促不安,张口结舌道:“殿下本来就没打算退……是在下多言了。”
李彻却摇头说道:“你给我写封折子送到京中,就说本太子要回去祭祖,先给父皇支会一声,别人和他说是一回事,本太子亲口说又是另外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