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太子妃
“微臣惶恐!”
“惶恐?惶恐的是朕!蚁穴溃堤!户枢不蠹!只顾眼前一己私利!将这王法家国置于何地?百年之后如何面对先人?让后世子孙如何收拾山河!”
百官跪在地上听那帝王训斥,没有一个人胆敢出声。
只听明晰帝似乎是气急,猛烈的咳了几声,万福安赶紧上前为他抚平心口,低声劝说。
终于听到那帝王冷哼一声站起身来,由人搀扶着离去。
万福安叹了口气,对众人说道:“都散了吧,诸位大人,都散了吧。”
这才脚步匆匆的追上帝王的步伐离开,满朝文武抬头看到龙椅上空了,纷纷对视一眼,从地上爬了起来。
“父皇是真的生气了。”李律叹了口气道:“太子哥哥的这张折子果然非同小可,就好像往平静的湖面扔下一大块石头。”
李衡扭头看他说道:“此事到底和你我无关。”
“王爷!”一人朗声叫着李衡,快步走到了他兄弟几人面前。
只见不是别人,正是本朝最年轻的一位尚书——刑部朱晚照。
朱晚照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冲李衡拱手说道:“下官奉旨与王爷彻查贪污舞弊一案,日后刑部上下定当为王爷多多助力!”
李律奇怪道:“父皇不是只说让你们商量着定罪,怎么处置,怎么还要彻查?”
“也不怪七殿下鲜少过问朝中政事,这两江巡抚贪污案非同小可,虽说他们不是京官,但却为外官要职,俸禄品级待遇不输京官,而两江所在又是我朝心脏枢纽,牵一发而动全身,京中和其来往甚密者也得查!”
他这话虽然是说给李律听的,但那双精明锐利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李衡,似乎要看进他的心底一般。
李衡倒是从容不迫,浅然一笑道:“还是朱大人思虑周全。”
李律显然有些不满,欲要再说其他,却又被李衡抬手不阻止,让他不必继续说下去了。
临近年底出了这个一件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京中百官也是人人自危,本想要试探试探五皇子的口风,但见他与刑部尚书朱晚照说说笑笑着从清泰殿走了出来,也都不便上前询问。
这朝中太子是不是有其他势力他们不清楚,但这刑部朱晚照乃太子一手提拔,明眼人都知道他是太子的心腹。
出了殿中,李衡又扭头对自己的弟弟说道:“多日没有前去给母后请安了,本想今日往凤藻宫去一趟,但眼下还是尽快随朱大人往刑部去的好,你就代我去给母后问安吧。”
“我?”李律脸上表情一变,不免为难道:“我还有事!还是等你忙完了自己去给母后请安吧!”
李衡无奈摇头道:“纵然不是代我请安,你难道不该去看看母后?百善孝为先,你多久没去凤藻宫了?”
“好吧,好吧,又拿那孝字来压我!”李律冷哼一声,一甩袍袖就倒回去了。
这边朱晚照呵呵笑道:“王爷,查案定罪也不急在一时,您往凤藻宫去一趟能耽误多长时间呢。”
李衡负手笑道:“不必,臣子,臣子,先是臣,再是子,我如今在朝中行走,总往后宫去,多有不便,朱大人说是不是?”
朱晚照呵呵笑了起来,没再说什么,但也不代表他没看穿李衡对李律说的这些话摆明了就是在对着自己演戏。
与下朝的百官背道而驰,李律刚走了没几步,就见内监总管万福安正站在清泰殿门口张望,便三步并作两步,蹦到他跟前道:“万公公在看什么?”
万福安被面前骤然蹦过来的人吓了一跳,又满脸堆笑道:“奴才还在引颈张望七殿下您在哪呢,敢情您就在跟前。”
李律哈哈笑道:“你找我?”
“是陛下传召!陛下说,若是你走了也不必去追,若是还没走,就把你叫到跟前去说说话。”
李律点头,想到那日天子病发,他在榻前忍不住想要落泪的一幕,深知这样的父子对话来之不易。
“殿下请。”
万福安在前面做了个请的手势,邀李律赶紧跟过去。
绕过前方清泰殿,转入御书房旁边的暖阁之内。
尚未进入内室便觉得热浪扑面而来,在外间摆放着几盆杜鹃,却也都灿烂的开出红色的花朵,颤巍巍的立在枝头,不胜脆弱。
太医正从暖阁之内出来,手上拎着个药箱,见到万福安和李律赶忙拱手行礼。
李律上前一步问道:“父皇怎么样了?”
“怒火攻心,好在并无大碍,殿下不必担心。”
“那就好。”
这边万福安又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他带进暖阁内室。
大白天暖阁当中因为门窗紧闭点着数支灯烛,一片命令,明晰帝已经更衣,盘腿坐在榻上,一手捻着一串佛珠,一手接过宫女手上的药盏,咕嘟咕嘟的将汤药灌了下去。
“儿臣参加父皇。”李律跪地行礼。
“起来吧。”一国之君将手上的药盏递还给宫人,马上接过清水漱口,紧皱在一起的眉头才稍微得以舒展开来。
李律又道:“父皇万万保重龙体,此事自有五哥和大臣们商议定夺,您且不要劳心伤神。”
“嗯……”那一国之君又冲他招手道:“你近处来。”
李律上前两步,那帝王拍拍身下坐着的软榻,示意道:“坐上来。”
“是。”李律倒也不推辞,撩了衣袍下摆,就在那帝王身边坐下。
明晰帝脸上略带几分欣慰的笑容道:“朕这么多的儿子当中,只有你不怕朕,若是叫旁人落座,难免还要告罪说什么惶恐,就算是坐,那也得坐的远远的。”
“儿臣不是不怕,”李律冲面前这位一国之君笑了笑,又挠挠头道:“只是儿臣怕的是皇上,是金銮殿上的君主,并不怕自己的父亲。”
“不怕吗?”明晰帝脸上的笑容也不禁加深了几分:“你小的时候朕可是打过你的,以至于你后来看到朕抬起巴掌就哭的震天响。”
“那是儿臣顽劣,若无父皇教导,今时今日只怕还不如那些浪**公子哥儿了。”
“呵呵呵……”明晰帝又笑了起来,嘴角的胡子一颤一颤的,脸上终于现出几分红润的光泽:“朕的儿子们都很好……都很好,虽说大富大贵的人家都出纨绔公子,但朕九个儿子,都挺好,都挺好。”
他一连说了几个好字,饱经风霜的脸上带着几分怀念的神情,专注而又慈祥。
“不过各人也有各人的缺点……”那帝王微微闭合双目,稍作沉吟道:“你老大和老二是朕最先有的孩子,朕对他们管教甚严,以至于他们都太过怯懦,唯恐惹怒于朕。至于太子,自他母亲去后,疏于管教,以至于性情大变,目无尊上,惫懒纨绔,行事乖张,但此番南下一去就彻查了贪污舞弊一案,朕也非常欣慰。老四这个人是不用说的了,最大的缺点就是一根筋,死脑袋,老五为人心眼又太多。老六最大的优点是善良,最大的缺点也是善良,至于你……”
那帝王抬手,在这个儿子的手背上拍了拍道:“有时候,你的不争,也是你最致命的短处!”
李律只觉得自己被这位帝王的眼神看的有些后怕,抿抿嘴,不知该说说什么。
父子俩沉默良久,他只好说道:“没什么可争的,上天将我生在帝王之家,有父皇,母后,兄弟姐妹们,让我做那十全之人,不知比天下多少人幸福多少,还有什么可争的呢。”
明晰帝赞赏的点了点头道:“你小小年纪就能参透爱恨,朕也对你刮目相看,只是有些人却是飨不知足,你的不争,只是纵容!”
李律轻轻笑了起来:“父皇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只是我这性子,只怕不容易改了,父皇难不成还能像小时候那样拎着我再打屁股?”
他一句玩笑话,又气氛缓和了许多,只听明晰帝继续笑道:“只怕朕现在是拎不动你,也打不动你了。”
“所以说父皇要好好将养身子才是,纵然拎不动儿臣,以后也好拎孙子啊!太子妃嫂嫂已经身怀六甲,不日之后,这宫里头就能热闹起来了。”
“且不忙着说旁人,你也老大不小,让你母后给你打点打点,寻个亲事。”
李律赶紧摆手道:“儿臣还想多自在几年呢,无人管问最好!”
“自在?”那帝王伸手指向他道:“那你就去户部自在自在吧,现如今你的几个哥哥们都为朝政忙碌,你也别闲着,没事的时候常往户部走动走动。”
“父皇!您不会说真的吧?”李律露出惊讶的表情来:“儿臣只怕难当重任。”
“谁也不是一出生就会当官,就会当皇上,就会当父亲,总得历练历练,俗话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朕且先让你往户部多走走,知这国库几石,民生疾苦,且不要让朕失望。”
本是最想置身事外之人,偏偏成了最不能脱身之人,人人都想掌控命运的时候殊不知命运却被上位者握在手心,而上位者的命运又是被谁掌控的呢?
李律看着面前这位已经上了年纪的父亲,都说帝王是上天的儿子,他的命运还不是被上天摆布。
他点了点头,低声应了一句:“儿臣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