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判!斩立决!”

惊堂木一响, 判决一下, 厅堂中**不安了起来!场面极其混乱!

冯氏族人脸上皆露出大仇得报的神情,齐齐大呼县丞公正无私!

而作为证人的翠湖,以及阮家的一干人等,在悲痛欲绝之下, 撕心裂肺哭喊了出来, 声声喊着“冤枉”!

欢呼声、唾骂声、哭喊声、求饶声……

全都落在了跪在地上的阮珑玲耳中,县丞扔落下来的那枚红色令签, 就掉落在她身前,上头清清楚楚刻了个“杀”字!

势要讨回公道的气焰, 瞬间被这枚杀签浇灭, 心气儿散灭,原本跪得直挺的身子, 不由得也瘫软了几分!

几个官差听了县令的差遣,上前附身, 准备将跪趴在地上极度虚弱的阮丽云,拖下去行刑斩首……

阮珑玲腾然起身,张开双臂拦在了阮丽云身前, 由于过于激愤, 浑身都被气得微微发颤, 双眼因恨意而变得通红,

“我二姐若是少了一根毫毛,我便让在场者尽数抵命!”

县丞拍桌而立,唾沫星子飞溅,

“阮珑玲!你区区一介商女, 岂敢咆哮公堂之上?!本官的判令已下, 莫非你想要罔顾王法、蔑视法纪不成?!”

“什么王?什么法?!”

阮珑玲眸光几乎要射出火光来, 含恨朝坐在堂桌后的县令望去。

“分明是冯家苛待在先,借着生不了男胎的由头对我二姐动辄打骂,甚至将其囚禁,不给一饭一食,最后还要强行给我二姐灌下毒药……人证物证俱在!”

“偏偏你这个狗官视若无睹,竟要判我二姐死刑?!”

“既然你这狗官不公不正,我们阮家为何要服?!若想要拉我二姐去行刑,除非今日将我们阮家一干人等杀尽、杀绝了!

我倒要看看,今后此事传扬出去,扬州百姓会如何分说!”

此话字字在理,直指县令处事不公,有徇私枉法之嫌,县令岂容个商女挑战权威?气得整张脸都涨红无比!

若是阮家真是那等无名之家,县令确实恨不得将这一家当场处决,可偏偏这玲珑娘子有些来头,杀头是杀不了了,可一顿庭棍是少不了的!

“来人啊!若有阻拦,立即拉下去打二十庭棍!”

“是!”

县令一声令下,好几个衙役涌上前来,就要上前去拖拽阮珑玲,准备将其按在宽凳上打板子……

阮成峰如何肯?虽还是个羸弱少年,可也挺身上前将两个姐姐护在身后,可丝毫抵不住衙役蛮壮的身形,被推倒在了一旁!

家丁已经被遣散了,棍棒刀剑也尽数被收,或是打定了主意包庇冯家到底,县令甚至都没有公开审理此案,连个气愤围观的群众都没有……

阮珑玲就这般被两个衙役死死按压在了宽凳上,可饶是已经这般狼狈了,她的眼神还是不屈的,双眼射出寒光,如刀似剑般朝县令与冯家人射去……

县令被盯得心虚,额间沁出微微薄汗,立马下令,

“还等什么?!打!给本官狠狠打这个贱妇!”

木板被凶神恶煞的衙役高高扬起,然后重重落下,眼看就要落在阮珑玲的腰臀间……

“住手!”

此千钧一发之际,由县衙门口传来一声怒喝!厅堂之上的人扭头望去,只见由门口大步流星走来两个男人!

为首的男人文质彬彬,温润如玉,面脸怒容。

落后半步的男子,生的英朗非凡,气宇轩昂,由身周都散发出些冷意来,眉间只是微微蹙起,可莫名却让人有种滔天的杀意。

于则祺真的来了!

他搬到救兵了!

他来救她了!

?王楚麟来做什么?

此人不过一个商户子弟,何苦要淌进这一团泥潭中来?

阮珑玲趴压在宽凳上的身躯朝后扭动,回头就望见了二人踏进来这幕,已经死寂的眼中,瞬间又恢复了些光亮!

县令消息灵通,但凡是在扬州停留的贵胄,他都会留意一二,所以自然认得走在前面的公子,那是陇西于家的嫡三子。

至于后面那个,看着凶,气势逼|人,可不认识。

各地有各地的神仙,陇西于家又如何?

县令眼周骤紧,冷哼了声,

“于公子若是想要耍威风,回你西北去便是,可莫要在我扬州扯起虎皮画大旗,扬州的地界上,可没有什么定北侯爵!更不用你于家,来教本县令做事!”

果然朝廷无人可再用了,就连这一方父母官,都是次等狗头嘴脸之辈!

“是,我陇西于家自是不够格。”

于则祺撩袍踏上了官堂正中,伫立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下,然后将右手高扬,举出块硕大锃亮的玄铁令牌来,

“可若是当朝首辅亲临呢?够配教你做事了么?!”

“见玄冰令,如见首辅!尔等还不速速跪下?!”

此案说到底不过就是桩民间小案,甚至都未涉及人命,怎得会惊动擎天首辅?!

绝不可能!

县令下意识心中是不相信,可定睛一看,那玄冰令确是真的!

当年黑骋铁骑举着此令牌全祁朝捉拿叛贼,朝中大小官员,都收到过玄冰令画样的拓印!

瞧真切那令牌的瞬间,县令只觉大难临头,脚软一瞬,扶着头上岌岌掉落的官帽,踉跄着行至厅堂中跪下。

在场所有人亦是觉得猝不及防,惊魂未定全都跪在了地上,阮珑玲也从宽凳上滑落,双膝触地。

在场者全然未发现,站在最后的那个男人,身姿未倾倒分毫,眸光落在那个宽凳前跪着的女子身上,负手而立,用指尖快速拨弄着那枚碧绿扳指。

于则祺绕步至堂桌之后,眸光一凛,

“首辅向来公正不阿,当初既然将玄冰令交至敝人手中,敝人便有职责扶正黜邪!

此案的原委敝人已尽数知晓,既然县令不公,便由敝人来重审!”

惊堂木一响,于则祺撩袍坐在了堂桌之后!

又是新一轮的唇枪舌战……只不过此次案审,委实公允了不少!于则祺倒也并未偏袒哪一方,根据双方讼师的状纸,一一将彼此双方的证人、证词过目……

期间那莺儿、还有其婢女还心有不甘,当堂胡搅蛮缠,全被于则祺一声令下拖了下去。

……

惊堂木再响时,一切皆已成埃落定!

“按照祁朝律例,饶是冯阮氏已嫁为人妇,其夫冯得才、其婆母冯方氏也不得轻易打骂,亦不该在莺儿假意滑胎,栽赃陷害之后,将冯阮氏囚禁整整五日!更不该在冯得才受伤之后,动用私刑熬制毒药欲取冯阮氏性命!”

“阮丽云与冯得才夫妻感情破裂,敝人在此判你二人,从今以后各别两宽,就此和离!”

“冯阮氏属正当防卫!可到底伤其根本要害!罚一千金给冯家!”

“至于冯家……莺儿意欲下毒伤冯方氏性命,虽未得逞,但见心思歹毒!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待产子之后,立即流放六千里,前往北漠苦寒之地,终生不得出!”

“冯家原为官职人家,可冯得才家暴成瘾,冯方氏冷眼旁观是为帮凶……面上瞧着是苦主,可实为案犯!

如此行径委实不合适再任公职,至今日起,削去官籍,贬为商户!子孙后代都不得再入朝任一官半职!”

官堂之上,响起了于则祺威严无私的冷冽声音。

这判决甚重!无疑于断送了冯家子孙后代的青云路!冯方氏听到此判决的瞬间,只觉两眼一黑,彻底昏厥了过去…

“冯得才与阮丽云还有一女,尚且年幼仅四岁有余,按理说,冯得才今后子孙缘薄,理应将此女判给冯家,可冯家上下多年来心心念念想要个男孙,长期冷待此女,反而阮丽云待此幼童关怀备至。

所以敝人在此判决,此幼童今后随其母一同生活!”

?!

冯得才已被革职,所以今后冯家除了那几亩薄田,便再也无其他的家业了!这几年之所以能过了几年好日子,都是因为阮丽云持家有道!

若是舒姐儿能留在冯家,阮丽云那个心软的定是舍不得她受苦的,什么金银财帛都会送来,可现在舒姐儿居然要被判给阮丽云?!

从未有过哪一刻,冯得才觉得无比需要这个女儿!

躺在担架上的冯得才,哭喊出声,冒着伤口继续撕裂的风险,直直跪在地上不住得磕头,

“不!舒姐儿是我冯家的血脉!她就是我的命!绝不能给她!绝不能让她跟着这个差点杀了我的贱人!求公子开恩!开恩呐!”

可无论他如何哭喊,此事也无转圜的余地。

于则祺当场就命人撰写了和离书,甚至连嫁妆归属、幼童今后与谁一同生活……等诸多细节都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阮丽云获救之后,被家人喂了些清汤粥饭,原也还是没有什么力气的,可闻此判决之后,只觉得浑身一震,心底涌出些由死相生的激动来。

她在阮玉梅的搀扶下画了押之后,冷冷衔了冯得才一样,沉声道,

“今后莫要出现在我和舒姐儿面前,否则,我敢杀你一次,就敢再杀你第二次。”

冯得才浑身一震,只觉得患处一痛,生出些胆寒来,只得也战战兢兢画了押。

此案完结。

冯阮两家,今后再无瓜葛。

自从于则祺出现之后,阮珑玲心中大石彻底落下。

她知晓于则祺定会还阮家一个公道,所以再未发过一言,只静立在宽凳前,任泪水不停地淌,一滴滴顺着面颊砸落在地上。

此时,从旁递过来一只手帕。

还是她记忆中那块,雪白无暇,缎料丝滑。

手亦还是那只手。

手掌青矍干瘦,骨节修长分明,手背上微突的青筋,透着锋凌。

阮珑玲的心思全都在案情进展上,浑然忘了身后还站了个王楚麟,这人乍然递过来块手帕,不由得让让愣了愣。

反应过来后,她并未扭头看他,只接过那块手帕,擦了擦面颊上的泪痕。

她哭得这般梨花带雨,王楚麟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在庆幸。

幸好来得及时!

倘若再晚上一秒,她就要挨板子了。

她这幅娇弱身子,力气稍大些都会红,怎经得起板子?

玄冰令他原也全都派出去了,手中并无现成的。

于则祺手中那块,是他射了支云烟信,特意让远在几十公里外的黑骋铁骑,跑死了两匹精骑巴巴送来了!

王楚麟见她面上似还有悲情,只得带了几分劝慰低声问道,

“如何?可解气了?”

此时阮珑玲正瞧见冯得才厚颜无耻,竟还想要妄图争舒姐儿抚养权的画面!

她将指尖的帕子攥得紧了些,从牙根中恨恨挤出一句,

“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不是?

又再一次误伤!

此话李渚霖已经是第二次从她嘴中听说了!

头一次是她骂刘成济!

这一次是她骂冯得才!

他捏了捏指尖的扳指,眸光充满嫌恶望了眼冯得才!心中不禁生出些厌烦来!

于则祺处事还是太过中规中矩了!

若是让他来判,冯得才哪儿还能在官堂上哭闹不休?

直接千刀万剐!斩首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