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烬与阮玉梅番外【一】

胞弟高中状元。

姐得嫁高门。

阮家商行生意红火。

……

在阮家诸事顺遂之际, 有一件事倒愈发变得急不可待起来,那便是阮玉梅的婚事。

在晏朝,女子一般十六岁出嫁, 若是家中父母留人的,也会在十八岁披上红盖头。

而阮玉梅,现在已经是双十年华了。

以往在扬州时,由于一姐阮丽云闹上公堂和离过,姐阮珑玲又未婚生子,以至于虽然阮玉梅就算是没有做错什么,可也被殃之池鱼, 连坐传出了些狐媚,不吉的传闻,所以于亲事上, 鲜少有人问津。

而今时不同往日了。

自从阮家搬入大陀巷的第一日起, 媒婆便一个接连一个上门说亲, 碰上来那些郎君的画像,堆在留芳院中一沓沓看都看不过来。

虽说阮家诸人都说议亲之事不急, 可慢慢挑选,可拖了这么多年,年纪也到了,阮玉梅虽遭过些磨难, 心性倒比两位姐姐平和许多,并未生出些什么厌世又或者独身的想法, 到底是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偶尔,也会怀揣着些春心**漾,对着那些画像翻上一翻。

“呀!这位郎君生得好看!”

说这话的,乃是徐家的嫡次女徐秀敏。

徐家与阮家乃是世交, 当年阮珑玲在扬州得了六株芍药奇花莲花台,便是将其中一株,送去给了手帕交徐秀秀。

徐家的女儿都是爽利性子,徐秀敏与阮玉梅也是自小交好,一人年岁相当,不过徐秀敏早在年前就嫁到京城来了,已生儿育女,不过却并未生分,常上门来做客。

阮家初入京城时,选定商址,购买奴仆,签订文书……诸多杂事也多亏了徐秀敏从旁帮衬,现在她正留芳院中,陪阮玉梅说话,也拿些婚嫁上的主意。

“我说这位怎得瞧着眼熟,原来竟是何国公次子,王昭。

此人可是京中贵女人人想嫁的贵婿,除了首辅与薛大统领,京中的子弟中可就属他生得最好看了,他竟也来求娶妹妹了?”

阮玉梅闻言脸上一红,还未来得及说话,身侧的贴身婢女小红便抿唇一笑,回应道,

“徐娘子好眼力,这些天媒人们送了许多画像来,可我们家小姐挑来挑去,也是觉得这位王公子最合适呢。”

其实这王昭,阮玉梅是见过的。

在仙客来闹出人命官司之后,阮家诸人只觉得或是犯了什么忌讳,全家老小便去相国寺上香。

乘着等待斋饭的间隙,阮玉梅便独自去了寺后的闲逛,沿着石阶走了两步,便瞧见前方的凉亭中,坐了位气宇轩昂,气质温润的翩翩公子。

眼见公子手中正拿着寺中摇出的木签,轻言道了几声箴语,好似是怀才不遇,前程不顺之意,颇有些垂头丧气之感……

或是见他生得面善,阮玉梅不禁柔声细语安抚了几句,不过可能是这位公子正沮丧困顿着,态度并不怎么热络,只略略道了声谢,一人便错身别过了。

后来阮玉梅才知,那位不是旁人,而是何国公之子何昭。

原以为这不过就是场再寻常不过的偶遇,谁知在传出首辅与姐订婚的次日,他便让媒婆上门求亲了。

阮玉梅倒不至于仅凭那一面之缘就生了情,可也只觉得,若是按照嫁人的标准,何昭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她略带着嗔意轻乜了小红一句“多嘴。”

不过好在徐秀敏也不是什么外人,阮玉梅便只含羞娇声道了句,

“怕就怕这何公子家世门第太高,我有些高攀不上。”

这话的意思,便是对这何昭有些属意了。

何秀敏笑了笑,轻拍了拍阮玉梅的手背,

“你们初来京城不久,所以有所不知。他何家虽是公爵之家,可多年来早就失了圣心,族中的子弟又没有个强干的,现如今不过面上瞧着花团锦簇,内里已是不中用了。

而你们阮家却正是如日中天,成峰不仅考上状元,你姐更是马上就要嫁入顺国公府了,今后的前程,岂是个没落的公爵门户可比的?”

“若细说起来,还不晓得是谁高攀了谁呢。

一家有女百家求,那何昭既然来求娶了,那便是对你存心意的。”

若是这么说起来,一个百年没落公爵之府,一个风头正劲新锐之家,倒确是相配了。

徐秀敏又细想了想,又嘱咐道,

“若当真有何不妥的,便是那何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在内宅中是个说一不一手段雷霆的,你若是嫁进去,难免会被立些规矩受些磋磨,不过只要是嫁人,这些都是免不了的。

我所知的便也只有这些了,所以这桩婚事该不该应,你自己斟酌着看。”

此事重大,并不急于一时。

这王昭目前为止不过是个备选,大可再观望观望,多番对比考虑,再做决定。

说完了婚嫁之事,徐秀敏难免挑几件京城发生的热闹事儿,说给阮玉梅听。

“就算是未来婆母难应对,可王公子依旧是难得一见的佳婿,可比不得那锦衣卫统领薛烬,那人面黑手狠,手底下的人命数都数不过来。

玉春巷的御史舒家你晓得吧?也不知是犯了什么罪过,在前儿个夜里,被薛烬带着锦衣卫尽数斩杀了,全家上下五百多人啊,一个活口都没留下,生生就这么断送,听说鲜血将那院子都浸了,怎么洒扫都扫不干净。”

徐秀敏捂着胸口,一脸的后怕不已,

“那样的煞星,也难怪京中贵女各个避之不及,你说若是哪个倒霉的女子嫁给了他,只怕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随时担心脑袋搬家,这人杀业太重,活该一十了还孑然一身。”

这薛烬在京中确实声名狼藉,甚至小儿闻名都会啼哭,可平心而论,这人在阮玉梅面前,倒从未犯过什么罪过。

首先,若无薛烬办事得力,彻查得当,那仙客来的五条人命,约莫就栽在了仙客来的头上,其次,他不仅帮她在首辅面前解了围,那日她被求娶者逼入陋巷当中,也是他出手相救,护送她回了阮家商行的。

查办案件是公事。

可这后面两件,薛烬大可置之不理,袖手旁观。

所以对这臭名昭著的薛大统领,她虽也心中害怕,可到底拿他当恩人看待,做不到同别人一同诋毁,此刻也只抿了抿唇,

“关于这薛烬,我也曾耳闻过他的凶名……不过他既然能官至如此高位,想来应该也不是善恶不分,是非不明之人,或许其中另有内情也说不定呢。”

“就算是有内情,那也实在是太过心狠手辣了些,他可是连岁小儿都没有放过呢……哎呦说起这些我都觉得心慌,总之你今后若是再撞见他,离他远些便是。”

徐秀敏蹙着眉头,只觉得心慌不已,摆了摆手不愿再提起这些,扭头转眼间,便瞧见了桌面上那一纸请柬。

“呀,这竟是簪花宴的请帖?玉梅,我是看错了么?

簪花宴每年春季才举办一次,门槛极高,能参宴者不是豪门世家的闺女,就是五品官员家中的女眷,如我们这样商户人家出生的女儿,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徐秀敏眸光锃亮,将那请柬看了一遍又一遍,甚至还将指尖摩挲了好几遍,激动到喜形于色,

“按常理说,成峰现在官居六品,你是够不上参加簪花宴的,可喜在珑玲现在与首辅大人订了亲,所以莫说这小小的簪花宴了,今后只怕是出入皇宫都不在话下了!”

这才短短几年的光景啊,阮家就从名誉扫地的商户,一跃成为了京城中炙手可热的皇亲贵戚,这其中离不开阮家一大家子努力。

徐秀敏扪心自问,他们徐家的子弟虽也各个争气,姐妹间也一团和气,可这造化是远及不上阮家的,就是知道阮家这多年来的不易,所以徐秀敏虽瞧着眼热,可也是从心底里为阮家高兴。

阮玉梅初入京城,平时不是将心思放在商行中,就是与家人筹备打点阮珑玲的婚事,并不太晓得京中的这些宴请规矩,也就是瞧着请柬上的花纹烫得别致,所以才放在书桌上多看了几眼。

现在仅由徐秀敏这么一说,才彻底明白簪花宴这般重要。

“竟是这样大的场面?可……可就算是在扬州时,那些女眷们宴请赏花,也是从来都不邀我的,我已经许久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席面了…怕就怕,若是万一在宴席上出个披露差错,岂不是给家中丢人?”

这可是簪花宴。

寻常的贵女做梦都想要出席,阮玉梅竟在纠结着要不要去,徐秀敏立马拉过她的手,唬着脸劝说道,

“丢什么人?

新科状元的胞妹,那些世家贵女们或许不放在眼里,可她们还敢将当朝首辅的未来妻妹不放在眼里不成?就算是出些无伤大雅的小岔子又如何?你只放心,她们不会同你计较的。”

“再说了。

你现在不正是在议亲的年龄么?若只整日憋在家中,谁晓得你生得如此花容月貌?且这簪花宴,不仅仅女眷会出席,这京城中的清贵公子哥儿们也会尽数到访,那何国公家的嫡次子自然也会出席。

你不是对他有意么?正好趁此良机再好好相看一番,又或者,指不定碰上比他更好的郎子呢?”

对于这簪花宴,阮玉梅原本确实心生犹豫。

毕竟阮家上下现在都忙着那桩盛大的婚礼,阮丽云与阮珑玲定然是无暇顾及,不会参宴的,她必然是一个人前往,若是当真在宴中遇上个什么事儿,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可徐秀敏的话到底说服了她。

左右已经走到议亲这一步了,比起遮遮掩掩不见人,还不如大大方方出来亮个相。

且她总不能一直活在两个姐姐的羽翼下,哪怕是只雏鸟,也该学会自己展翅高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