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夫妻日常生活小甜点六

那是张晏朝百姓每家每户都有的, 再寻常不过的黄麻纸,纸张粗厚,质感略微粗糙, 指尖摩挲起来,还有些稍稍的粗粝之感。

画匠用的也并不是什么名贵的墨彩,用得仅仅是磨黑的碳笔,用简洁的线条, 通过黑白色彩的明暗对比,勾勒出副灯火辉煌的街景。

灯火阑珊处,有两大一小偕伴而行,郎君身形高阔威武, 搀扶着孕肚略微凸起的美艳妇人, 身侧还有个乖巧的俊俏儿郎伴在身侧。

乍眼一看, 便知这是随手落笔画的, 有许多细节都未完整丰富, 略显粗糙不羁, 可却莫名透着些令人向往的安宁温馨, 阮珑玲看过之后抿唇一笑,将这来自陌生人的暖意, 命人装裱好放置在了偏房当中。

随着腹中的胎儿月份逐渐变大, 阮珑玲的身子也愈发重,这次的元宵花灯节后, 她便鲜少出门了,只安心在家中待产。

在此之余,阮家频频传来好消息。

首先就是阮家商铺生意, 这两年在阮家兄弟姐妹的同心经营之下, 阮家终于打通邻国的商线, 接到了边陲小国的第一笔订单,虽金额不甚大,可到底也是从众多皇商中虎口夺食得来的,令人心喜的新的开始。

再有,就是阮珑玲的大外甥,阮建州的嫡长子阮恒,在今年参加科考时一举中的,名列一榜第七。

这也是在阮家的晚辈中,头一个如此出息的,虽比不上当年叔父阮成峰的状元头名,可这样的成绩已经足矣证明优秀,由此,阮家终算得上是摆脱了商户的出生,稳步朝官宦世家挺进。

阮成峰更是因为办事得力,连升两级,平日里除了给幼帝授学讲课,还兼任了礼部的要差,人虽更累些,可能触及晏朝的实物,对今后步步高升的青云路更有益处,他接任之后事事勤勉,朝臣一片赞誉。

人逢喜事精神爽。

就算是到了孕中期时,阮珑玲下肢有些浮肿,人也愈发觉得懒怠,可心里到底是欢喜的。

正是冬日里,天寒地冻,冬风呼啸。

可澜翠苑的正房中,却依旧暖意融融,温然如春,那几盆原本不该在冬日里开放的绮丽盆花,被摆在了厅堂中的中央,随着厚重帷毡的掀合,花枝微微颤动。

房中的银丝炭烧得火热,蓝紫色的火舌微微跳跃,炭盆旁的贵妃榻上,阮珑玲正懒懒在榻上斜靠着,身上盖着一丝杂毛瑕疵都没有的白狐大氅。

此时屋外来人,帷毡掀开一条缝隙,又被迅速合上。

阮珑玲正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听到脚步声越走越近,坐在了贵妃榻前绣凳上,又感觉到额头被落下了亲亲一吻,她嘴角浅笑,低声呢喃了一声,

“霖郎议完事了?要不要进些汤水?

今日厨房做了萝卜清炖羊肉汤,冬日里喝了最是暖胃,一丝膻味也没有,我喝着很不错,便多进了一碗,想必霖郎喝了也会喜欢的。”

李渚霖先是道了声不饿,又将盖在她身上的白狐氅往上拉了拉,

“怎么睡在这儿了?仔细着凉,不如抱你回塌上躺着?”

“这炭火烧得旺,我倒不觉得冷,略歪一歪便起。

待会儿为安便从宫中回来了,我还预备着陪他用晚膳呢。”

既如此,李渚霖便也没有坚持,让阿杏端了杯茶水上来,坐在绣凳上与爱妻闲话聊天,他执起杯盖,将漂浮在面上的茶叶略吹了吹,浅吮了口。

“佛法高深的一灯大师远渡重洋后回朝,现正在京郊的大相国寺清修,我昨儿个得空去了一趟寺中,为你和腹中胎儿祈福,抽得一寓意极好的上上签。

一灯大师亦为咱们未出世的孩儿打了一卦,只笑着说此子福泽深厚,与父母家人缘深,得八方助益,必为人中龙凤,又为你点了一盏长明大海灯,专为你祷告生产顺利。”

生意人,对神佛亦很敬畏。

每逢阮家商行开设一家新铺面时,阮珑玲都会特意去财神爷座前上三柱香,为的就是祈求生意红火,日进斗金,且一灯大师那可是晏朝有名的得道高僧,因缘际会之下,遇上有缘人才会点拨几句,所以能得他老人家对腹中胎儿的祝祷,阮珑玲心中自然欢喜。

阮珑玲浑身上下都笼罩了层慈母光环,轻抚了抚隆起的腹部后,又柔声问身侧的夫君,

“霖郎,你更希望我腹中的孩儿,是男还是女?”

“只要是我们的孩子,男女都好。”

这是李渚霖的心里话,也是这世间做夫君能回答出的最不会出错的答案。

“便猜到霖郎会这么说,不过在这一点上,二姐和四妹倒分别持不一样的看法。

玉梅道酸儿辣女,我自从怀孕了之后,口味变得愈发重,莫名开始喜欢吃鲜香麻辣,料定我这胎是个约莫是个女儿,能与为安一儿一女凑个好字。

丽云姐姐呢,她说此事不能仅从口味上来判断,而是要从怀相上来看,孕妇若是怀胎时肚子尖尖便是男,肚腹圆圆便是女……我这肚子怎么看都怎么像是尖的,所以理应又是个男胎。”

在处理完那些令人头疼的政事之后,偶尔听听这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也权当是调剂调剂生活,李渚霖倒很爱听。

他倒不关心那两位姨姐的看法,只剑眉微挑,朝爱妻问了句,

“那玲儿自己觉得呢?

想要个男孩还是女儿?”

“我自然也是男女都好的。

……不过我以往还在家时,并未同你成亲之前,一直是将二姐的女儿舒姐儿视如己出,那孩子生的娇俏可人,且性子娴静乖巧,我很是喜欢。

所以私心上来讲,既有了为安这么个男孩儿了……若是腹中得个女儿,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我现在才知,玲儿原来一直想要个女儿。”

李渚霖笑笑,只放下手中的琉璃碧玉盏,上前握住她的双手,“倒也无妨,若这胎不是,我便再努努力,争取下胎让你再怀个女儿,如何?

你晓得的,于我来讲,这并非难事。”

“又说浑话。”

阮珑玲面上一红,笑着就要甩开男人的手……

指尖反倒被握得愈发紧。

他眸底有了些异样的温热光芒,摩挲着爱妻肌肤细腻如绸的手背,

“玲儿……今晚,你许我一次可好?”

虽说太医说了,受孕怀胎满三月之后,便可有夫妻敦伦之事了,此事若能适当,反而能舒缓孕妇心情,缓解孕期焦虑。

可阮珑玲看重腹中孩儿,不想要因此事而承担任何风险,总是有些惴惴不安,所以哪怕是怀满三个月之后,也常以此拒绝李渚霖的亲近。

算起来,离二人上一次缠绵,已有整整一个月了。

“青天白日的,霖郎说这些做什么?”

阮珑玲下意识往塌内退了退,含羞软声嗔了一句。

“就一次,我必轻些,可好?”

以往夫君在榻上夜夜耕耘的龙虎之姿,确是让阮珑玲觉得应对不来,只觉得每晚都累得够呛,原本以为怀孕之后,便能好好歇上一歇了。

前几个月,也着实没了这桩烦恼,可人就是这样,素得久了,便想要沾点荤腥,这么久没有,她有时竟还想了?

当夜,她到底点头依了李渚霖,二人睡在了同一床被窝中,他也确是说话算话,只要了一次,可好似晓得此事来得不易,竟大改以往的作风,用起了温柔攻势,如老驴拉磨般痴缠着她,就是不愿给个痛快……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觉得尽兴放过了她。

孕期的生活,平静而安宁。

夫君体贴,儿子乖顺,公婆照料,姐妹照应……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捱到了怀胎十月的那一天。

这日阮丽云带着舒姐儿上门来陪她说话。

舒姐儿已然长成了个大姑娘,秋后就要及笄了,杏眼桃腮,穿了身黛绿的衣裳,乖觉坐在椅上,活脱脱就是个娴静的小美人。

因着太医嘱咐,为了更好生产,阮珑玲需要多活动活动,此时正带着姐姐与外甥女在园中散步,她先是拉过舒姐儿的手夸了几句,又命人剪了朵娇美硕大的月季,别在了舒姐耳边……

阮丽云只担心妹妹的身子,小心陪护在身边,,笑道,

“你这腹中的孩子,着实是个待得住的。

寻常的妇人大多都是早产,而你肚子里这一个,算算日子前日就已满十月了,却还依旧愿意在里面待着。”

“可不?太医也是这么说的。

这一屋子的人都为此着急,我婆婆每日都掰着手指头算哩,肚子里头这个却权当没听见,今后说不定啊,是个不紧不缓的慢性子。”

舒姐儿是个温柔细致的孩子,只道,

“定是因为姨母孕期养护得好,孩子在腹中呆着舒适,所以才不想要这么快出来的。”

阮丽云只点了点舒姐儿光洁的额头,笑道,

“这话说得……

你当年就是早产了一个月生的呢,莫非是觉得在我肚中待得不舒服了?所以才提早出来了?”

舒姐儿俏皮眨了眨眼,

“我在母亲腹中待得也舒适,可是就是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母亲了,等都等不及,便早些出来了。”

两个大人对视一笑,只觉得好话都让舒姐说尽了,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阮珑玲喜欢舒姐儿灵动,真想要拉过她的手,问问及笄宴预备要如何办……

此时只觉下腹传来一样,一股暖流由大腿内侧流出。

她神色微变,急忙拉住身侧姐姐的手,

“二姐,我似是羊水破了……

约莫是快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