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娶她。”慕容无声音沙哑地说道。他缩在椅子上，整个人都裹在厚厚的斗篷里面，大半张脸都被厚重的兜帽遮住，和周围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看上去还有一丝诡异。
“你……你是萦月的儿子吗？”太后看着慕容无，表情有些激动。先皇后司徒萦月，十九年前生下双胎难产而亡，一个是五皇子，一个则是……不祥妖孽。
“父皇刚刚没有给我赐婚，那我就娶她吧。”慕容无低着头，说出的话明显虚弱无力，说的话多一点就立马咳嗽起来。
皇帝和皇后娘娘面面相觑，众位大臣也都不敢发声，现场再一次安静下来。
沈云清看向慕容无，虽然不知道他的打算，但是心里却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反倒是一旁的沈云容被吓到了。
那可是传说中的妖孽五皇子啊！据说他一出生宫里就发生了异象，然后他的生母就无故惨死。宫里也隐隐传出他是妖孽的流言，而且据说他出宫的这短短一年中，身边就莫名其妙死了许多人，而且死状都很诡异……
“这样倒也不错！”太子抚掌笑道：“一个娶不进来，一个嫁不出去，凑成一对，实乃绝配！”
“皇儿别胡说，这沈大小姐怎么说也是一个正常的姑娘家，怎么能嫁给五皇子，你这不是毁了她一辈子吗？”皇后虽然不喜欢沈云清，但是对于慕容无却更是厌恶，她就是要他这样孤独地活一辈子，就是要他永远活在别人异样的眼光当中！
皇太后脸色不快地说道：“五皇子只是身体弱而已，皇后可不要厚此薄彼！”
皇后脸色一僵，压住心中不快解释道：“母后，臣妾不是不疼爱五皇子。，只不过，五皇子这种情况，是不会有姑娘愿意嫁给他的，咱们也不能去强迫别人不是吗？”
“怎么会没有……”太后想起曾经艳冠后宫的前皇后，那是何等惊才绝艳，她的儿子，怎么会差呢？
“当然不会有！不信您可以让人问问，有谁家好好的姑娘愿意嫁给咱们五皇子？若是有，臣妾自然不会反对，可是，有吗？”
众大臣及其家眷齐齐地低下了头。一个在后宫无权无势、没有依靠被皇后视为眼中钉的皇子，一个身体孱弱、性格怪异一出生就被视为不祥的皇子，谁会愿意将女儿嫁给他？在场的人都打定了主意，哪怕自家女儿嫁给别人做妾甚至是嫁不出去，也绝对不能和这位五皇子沾上一点儿关系。
“我愿意。”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就连慕容无都忍不住抬起了头。沈云清站在那儿，面带微笑地说道：“看来太子殿下说得挺有道理，我和五殿下，果真是天作之合。”
“我什么时候说了……”太子朝她翻了个白眼儿。
“说了，你说我们是绝配。”沈云清表示肯定。
“绝配不是这么理解的。”
“但天作之合可以这么理解。”沈云清看向慕容无，慕容无微微抬头，眼眸中带上了一丝笑意。
“好……好……说得好！”太后笑着对皇帝说道：“我看这两个孩子都很不错，还真是天作之合！你就给他们赐婚吧，小五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了，要是萦月还在……”
“母后！”皇帝突然打断了太后的话，“朕知道了。”
最终，在太后的促成下，皇帝只能给慕容无和沈云清赐了婚。宴会散后，对比于众人对杨景和柳珍容的祝贺，慕容无和沈云清这边只留下了一个“天作之合”的笑话。
一个有着“妖孽”之名的怪异皇子，一个粗鲁不堪不懂礼数的落魄贵女，说天作之合也不知道是谁辱没了谁。
“沈云清，你这婚事可是本殿下牵的红线，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本殿下？”太子身后跟着一大群人，一副众星捧月、得意洋洋的样子。
沈云清微微一笑，说道：“殿下，牵红线这种事情一向是媒婆做的，看殿下这样，倒像是做惯了的，看来宫里的太傅布置的课业果然太少了啊！”
“你胡说什么……”
沈云清凑到太子耳边说道：“我想说的是，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真特么管得宽！”
“你……你……”太子突然想起当年被沈云清当众扒了裤子的耻辱，虽然那时候他才九岁，可是他堂堂一国储君，竟然被人扒过裤子，还被一个女人嘲笑，“粗鄙……”
“哦，你是说我扒你裤子的事吗？蹴鞠场上的意外，你还记仇呢，这也太小气了吧！”沈云清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太子，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之色。
沈云清迅速收回了手，转身就走，太子气得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急忙去追。后面的人也跟着追，结果全都撞到一块，“哗啦啦……”摔了一地，将太子压在了地上。
“你们这群白痴！”太子骂了一声，看着沈云清已经远远地走开了，只能恨恨地骂道：“沈云清，你……无耻！”
沈家姐弟三人刚走到宫门口，便被杨景拦住了，沈云泽一看杨景过来，立马拉着沈云容先上了马车，只留沈云清和杨景两人站在宫门口说话。
“沈云清，我有话想跟你说。”
“嗯，你说。”沈云清看着杨景，突然发现他们两人这么平静交谈的时候真的很少。以前她总是担心他太弱，在杨府会被人欺负，所以她不断欺负他，就是希望他可以变强。现在想想，那时候的她，真的都没有好好听他说说心里话。
“你不能嫁给五皇子，抛开那些传言不说，你也应该知道他的处境，当今皇后和前皇后的恩怨纠葛，甚至是二十年前就开始的储位之争，你不能掺和进去！”
“我知道，可是我已经没有选择了，不是吗？今日太子只是误打误撞地提出来了而已，就算他不提，我的婚事恐怕也由不得我作主吧？毕竟，希望我嫁得不好的，除了皇家，还有你们杨家不是吗？”
“不，你可以嫁给我，我可以……”
“杨景，你可以娶我，也可以娶柳珍容，甚至还有轻烟，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这是你的人生，你需要考虑不是你可以做什么，而是你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你先好好想清楚吧！”
“那你呢？沈云清，你真的想要嫁给五皇子吗？”杨景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你真的不愿意嫁给我吗？”
“杨景，看着我……”沈云清抬起头来看着杨景，两人四目相对，久久不语。只是一个心跳如鼓，一个却心如止水。
“你明白了吗？”沈云清看向天边渐渐褪去绚烂色彩的夕阳，说道：“有些东西，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小时候的她，以为杨景就是她未来的夫君，她知道他的脆弱，知道他心里的愿望，她总是强迫他和自己一起成长。可是，她忽略了他的想法，也忽略了自己的想法。
“可是你不用嫁给他，我……我……”杨景抓住了沈云清的手臂，“我不能让你嫁给他！”
“杨景，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能为了我抗旨，为了我违背所有人的意愿，可是你真的能违抗得了你的母亲吗？她如果要和你断绝母子关系呢？她如果要以死相逼呢？你怎么办？”
“我可以和她说，她一定会理解的……”
沈云清摇摇头，不能理解的人不是杨夫人，而是他。他永远也理解不了，他一次次的犹豫，一次次的妥协，已经让她彻底失望了。当初，她从塞北回来，除了是为了沈家，又何尝不是因为一丝少女情愫呢？可是当她要求他不能娶别人的时候，她对他就已经存了一丝算计，从那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就注定不可能拥有一份纯粹的感情了。
“已经结束了吗？”杨景看着沈云清慢慢走远，忍不住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喃喃自语道：“可是……我好像……才刚刚开始啊。”
不远处的马车里，容三看着一直看向外面发呆的慕容无，突然说道：“我去杀了那小子。”
“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让殿下不高兴了。”
慕容无愣了愣，自言自语道：“我不高兴了吗？不高兴……就是这样的吗？”
容三看着他，有些犹豫地说道：“殿下，这一次咱们做得太显眼了，那些人已经注意到您，我们是不是应该提前施行计划，离开长安？”
“再等等吧。”
“殿下，沈小姐的事交给容四他们便是，皇上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柳家也已经和皇后勾结，您还是尽快避开……”
“容三，我还不想离开。”慕容无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低声说道：“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如果我现在离开，就会有那种感觉，大概就是你说的，不高兴的感觉。”
容三黑着脸抱着剑坐到车前面去了，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已经走远的沈云清的马车，身后传来慕容无的声音，“追上去！”
“殿下？”沈云清见慕容无的马车追上来了，连忙命人停下，刚要从马车里出来，就被容三挡在了面前，“沈小姐，既然你已经被许配给了我们殿下，就算是我们殿下的人了，夫唱妇随，你和我们殿下一起离开长安吧。”
沈云清冲他翻了个白眼儿，直接无视他，容三气得要拔剑，沈云清迅速给了他一掌，容三撞上马车，刚从马车里出来的沈云容一个不稳摔了下来，沈云清还没来得及行动，容三便已经接住了摔下马车的沈云容。
“对……对不起！”沈云容连忙推开容三，退开两步，又神色尴尬地跟他道谢。
“没事，你小心点儿。”容三说完，回头看了直接跳上马车的沈云清一眼，又看向柔弱得可以被风吹倒的沈云容一眼，不由地在心里感叹：同样是女人，差别怎么这么大！
“你要离开长安了吗？”沈云清进了马车里，在慕容无面前坐下，刚刚她只是急着进来问这件事，进来后看到他又突然想到，自己是以什么身份来问他呢？他的未婚妻吗？
“那个……今天在宫里，谢谢你替我解围，婚约的事……”
慕容无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道：“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殿下……”果然，他当时只是为了帮她解围，而且，这桩婚事，也算是明面儿上保证了沈家的安全。
沈云清释然地一笑，说道：“好。”
其实她早该知道，他和她都不是会被别人束缚的人，他们的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中，不管是自己的人生，还是这场不得已的婚事。他也是理解她的吧，虽然她不反对这场婚事，但到底……还不到时候。
容三见沈云清离开，急忙回头看向马车内：“殿下，你明知道沈小姐可能是你唯一的解药，现在你们又有了婚约，为什么不让她待在你的身边？难道是她不愿意吗？我去将她绑回来……”
“容三……”慕容无看向车窗外，喃喃自语道：“还不到时候。”
赐婚之后，杨景和柳家的婚事很快就被提上了日程，年节之后的上元节，杨家就再次举办了盛大的婚礼，而且因为有皇帝赐婚，这一次的婚礼比上次更加热闹。
沈云清买了些老太君爱吃的点心，从东街走过来的时候刚好遇到了迎亲的队伍。骑着高头大马的杨景穿着大红色的新郎礼服，看上去格外俊朗，两人远远地对视，仿佛时间再次回到了从前。
“沈云清，祖父说让我娶你。”
“那你想不想娶我？”少女歪着头问道。
“反正，你知道我会娶你就行了！”少年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转身，却忍不住露出害羞的微笑。
难道，真的回不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