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皇上愣住了, 努力看这使臣是否有开玩笑的痕迹，却一无所获，又看向坐在大殿另一面的卫瑜, 对方仍探着个脑袋没来得及缩回去。
两张桌子隔着大殿中央一点儿也不寒酸的过道, 看似很远，可一来这大殿的结构特殊，不止空间大房梁也高，二来皇上和使臣正在说话，其余所有人都静悄悄的一声不吭。
是以这并不算大声的谈话并不困难地隔着一条过道砸进卫瑜的耳朵里, 当事人懵了一瞬, 努力的想是不是因为羌国使臣的口音问题才叫她听到了这句话。
可除了她，还有一位坐的比较靠前的大臣听完闷声咳嗽了起来, 证明无论是她的耳朵还是使臣的嘴巴都没有出现问题。
那问题的来了——是使臣的脑袋出问题了吗？
还未等卫瑜深入的去想这个不太礼貌的问题，便听到他的皇爷爷挥手喊她过去。
“使臣是否是记错了，朕这孙女那时才十岁的年纪。”皇上指着卫瑜道。
“未有啊，当年的记忆臣记得清清楚楚。”使臣也迷茫了, “莫非荣威侯世子还与旁的人也有婚约？”
这下坐在前排的大臣终于忍不住了，措不及防便咳了出来，在这大殿上空环绕，大臣脸咳的通红, 却又立即离座跪下：“请皇上恕罪。”
皇帝摆摆手没有要追究他的意思，只是对使臣, 他还是摇头拯救了顾珏的清白：“他并未与旁的人有婚约。”
使臣便一脸笃定：“那还是和长乐郡主的了。”
卫瑜再一次被提到, 不明觉厉, 安静如鸡。
皇帝一瞬间头疼, 他定了定心神，再度开口道：“还请问使臣, 长乐郡主与荣威侯世子有婚约，这个消息，你是从何知道的呢？”
使臣哈哈一笑道：“自然是当年长乐郡主与荣威侯世子一同路过我羌国，荣威侯世子亲自说的了。”
使臣：“当时我们王上有意让我们八王子与长乐郡主结亲，荣威侯世子急的唷，呵呵，可见两位的感情真的是很好啊。”
听了使臣的话，皇帝大约能联想到当年的情景如何了，当时才十三岁的顾珏能在紧急情况下对羌国王上想出这个借口无可厚非，不，这许是当时最好的选择了。
如若不是时隔五年后，羌国使臣来访，这个借口几乎是完美的回答。
只是这个时候，他却是不能再否定羌使的话了，如若否定，那岂不是说明当年顾珏完完全全是在欺骗羌国王上，今日羌使来访，这便已经不仅仅是顾珏一个人的事情。
此事有关两国的友谊与信任，此番……便只能先委屈一下孙女了。
皇帝微微侧头，在羌国使臣团看不到的角度朝卫瑜使了个眼色。
卫瑜在听完羌国使臣的话以后小嘴微张，她第一个反应是：顾珏五年前就已经变得那么奇怪了？
待反应了许久，直到皇帝朝她使眼色才反应过来，想通当年顾珏这么做的缘由，也反应过来接收皇帝的信号。
卫瑜面向羌国的使臣，学着他适才的一脸诚恳：“对，使臣你没有记错，我同荣威侯世子已经成亲了。”
使臣露出了“这才对嘛”的了然笑容，而皇帝的笑容快要保持不住。
不是，孙女啊，叫你先承认一下婚约稳住他，你倒好，跳过直接成亲了。
皇帝心里千言万语，面上却仍旧一副大国皇帝的亲切表情，端着大国皇帝的一派风范朝使臣微微点头：“对，事情便是如此。”
“噢噢，陛下不用解释，臣都知道的。”使臣丝毫不知自己又在皇上心里插的一箭，左右环视大殿后问道，“那仪宾呢，仪宾怎么未来？”
“使臣也看到了，今日来的都是些大臣，长乐也本是求了朕，朕才勉强同意她来这正式的场合，又怎可能让长乐的仪宾也过来呢”
这话可谓是给满了羌国面子，使臣面上的笑更亲切了些：“仪宾亦是故人，他若是能来，见到故人，臣该更高兴才是，怎会介意。”
皇帝跟着他一道笑，无人知道他内心到底是如何的云浪翻卷。
卫瑜承认了婚约，不……亲事，顾珏又不在这里，此事暂且算是过去了，接下来，羌国使臣又开始了最开始的目的——向卫国进献贡礼。
最先进来的最不出彩的盘盘黄白之物，而后十抬珍贵的珠宝首饰被抬进来，接下来是卫瑜存着深刻印象的鲜艳布匹、还有各种香料，有看似不珍贵，实则十分难得的羌国特产水果，之后又是大件的珍品摆件……真是应有尽有。
卫瑜看得目不暇接，真是没想到，羌国这样一个小国国库竟如此丰富，她如今也不是不懂阿堵物的小娃娃的，就说那水果，经过长途跋涉还余下眼前的二十几筐，那消耗量不言而喻，足以看出羌国此次的大手笔。
别说卫瑜了，就连底下的大臣都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羌国使臣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他拱手对卫皇道：“陛下，我羌国的诚意还不止于此。”
说着，大殿的门再次打开，逆着日光大臣们看到一个纤细的人影出现在门口，随着那纤细人影缓缓走进大殿，那光掠过她的头顶、她的发丝，最后从她的额头上方跃过，露出女子那饱满的额头，挺翘的鼻子，形状好看的嘴唇。
众人先是惊艳，而在看到女子大胆的穿着后，全都不自在的偏过了目光。
“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女子面对那么多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的情况毫不怯场，落落大方的行了一个羌国礼。
使臣解释道：“这是我羌国的公主，为表羌国与卫国的友谊长存，我们王上特意将最喜爱的连翘公主送来与卫国和亲。”
连翘公主很配合的抬起了头，一双美眸闪啊闪的：“参见陛下，连翘向往大卫风光已久，一直想来瞻仰大国风光，今日终于得以如愿，此番父王让连翘来联系卫羌友谊，连翘定不负使命，望陛下收留。”
美人虽好，见过了各色好风光的皇上却不会因为这一个小国公主而感到欢喜，相反，他看向下首的卫瑜，被孙女那一幅快惊掉眼珠子的模样逗笑。
看来是真的很担心会不会多一个不比自己大几岁的“祖母”呢。
“羌国送来的公主，必不能慢待。”皇帝笑道，“羌国如此有诚意，连翘公主属意哪位卫国的哪位青年才俊，便自己选吧，朕就不插手你们了。”
使臣一愣，与连翘公主对视了一眼，后者原对着皇帝媚眼如丝，听完皇帝的话后立即摆正了姿态，娇笑着行了礼：“那连翘可得好好选选，多谢皇上。”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卫瑜乐的看热闹，皇上却是惦记着一些事情食不下咽，散宴后，羌国使臣团又回了暂住的官家驿站，连翘公主被娘娘们招待着暂且住在了宫中，而卫瑜被皇上叫去了御书房。
“瑜姐儿啊……”皇上张口，闭眼，又叹了口气。
卫瑜大约知道皇上在纠结什么，她本人却不怎么担忧。
她拍着胸膛道：“放心吧皇爷爷，我肯定会好好装的，绝对不会让那些羌国人看出端倪。”
皇上却更加愁了，像小孙女这样，前些日子才去陆家有怨报怨，直接报到人家里去的行为，怎么也不像是个能装能忍的，而羌国使臣至少也得在大卫境中停留两旬，她真的能装的住吗？
可也实在没别的法子了，皇上摇摇头摆手，在卫瑜转身离开后的一个时辰内又召见了顾珏。
“珏哥儿啊，先前你替瑜姐儿掩饰的事皇叔公先谢过你了，这回，又该麻烦你一回了。”皇上眼里满满的都是担忧。
顾珏的双眼格外明亮：“放心吧皇叔公，我会带好阿瑜的。”
*
这回因为皇上的封口，顾珏卫瑜如何如何的事情并没有传出去，大臣们都守口如瓶，心里都八卦的要命，嘴上也紧的要命
开玩笑，那日在场的就他们那么几个大臣，事情要传出去，可不就是他们的锅了么？
是以这回的谣言大臣们都亲耳听到了，可京城却风平浪静。
京城百姓对别的事情更感兴趣，例如今日京城中时常人来人往的一些异域男女，太明显不过了，那肤色，那衣服穿的，啧啧啧，有些是好看，不过穿的太露了。
百姓们只是口舌上讨论，商人们可高兴坏了，这些异域人扫货下手痛快，银钱上又出手大方，这简直是给他们京城商人送钱来了。
这家茶叶铺就是被扫货的店铺之一，那些羌国人好像格外喜欢卫国茶叶一类的东西，许是要存个够，一买就是一个货架起。
此时茶叶铺看到一个昨日还来他铺子购了一批茶叶的羌国男人，热情的到门边打招呼：“哎，老兄弟，今儿又出来逛街啊？”
羌国男人摇摇头，回答道：“今日你们皇帝邀请我们吃宴。”
与上回走个过场的接风宴不同，这日的宴会办的没那么隆重，吃喝玩乐应有尽有，少了许多大臣，大卫皇室的人却多了许多。
看六王爷，已经自来熟的举着酒盏和几个羌国使臣拼起酒来了：
“来来来，大家继续喝，这卫国的酒可是一绝，今儿啊，咱们就喝个够！”
卫瑜今儿的位置被特意安排在顾珏身边，两个经常传绯闻的年轻人头一次在众目睽睽下坐在一起，好在当事人之一反应迟钝，另一位又毫不在意，两人对他人若有似无的视线视若无睹。
“长乐郡主，噢不，荣威侯世子妃。”
某个使臣对她打招呼时，卫瑜还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