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燕今朝对自己的过错丝毫不加掩饰,反而大大方方的承认的,这让包间内顿时鸦雀无声。
连欧阳策都怀疑,县令大人是不是知道自己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干脆破罐破摔了?
要不然,怎么会把罪过一股脑的懒到自己身上?
一旁的林铮也不禁摇头叹气,实在想不明白燕今朝这么做的目的。
重罪在前,又惹得皇帝龙颜震怒,到时数罪并罚,可不止罢官革职那么简单。
他本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死一般的寂静,可不曾想,赵乾却抢先开口了。
“好,有胆量!”
“纵使犯下了滔天的罪过,依旧供认不讳,敢于承担,不愧是个好汉!”
说到这里,他还故意停顿了一下,接着脸上竟流出了几分赞许之色。
“你身为县令,自然知道私下制盐不被允许,可为什么还要冒险行事?”
“如能给本官一个合理的解释,此事便还有商量的余地。”
闻言,燕今朝面无惧色,用力一甩袖子,不假辞色的道。
“有什么好说的,替黎民苍生谋福祉,是为官者的本分,理所应当。”
“尔等庸官俗吏,连如此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回去多读两年书吧!”
这一通抢白,赵乾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周朝廷只会冤枉好人,而他仿佛是个黑白不辨,忠奸不分的昏君。
没说的,今天非得问个明白不可。
打定主意,赵乾端正坐姿,语气也缓和了几分。
“燕县令,你先坐下。”
“我请你来,并不是想当场治罪,别太紧张。”
燕今朝只是嘿嘿一笑:“这才像句人话嘛!”
“常言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这么做,可全都是为了百姓啊!”
“南汇县背靠大海,一片汪洋,水产丰足,至于盐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有现成的不卖太可惜了。”
到这儿,赵乾忍不住打断道:“难道你不清楚,此举是朝廷命令禁止的吗?”
燕今朝毫不迟疑的道:“清楚,当然清楚。”
“可身为地方父母官,大灾之年,总不能看着他们活活饿死吧?我有责任帮他们找条生路。”
“这样一来,不仅可以解决很多人的生计问题,还让百姓用同样的价钱,买到了品质更好的食盐。”
“如果这么做有错,那情愿让上天来惩罚我!”
说完,就顺势往椅子上一躺,做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意思是爱咋咋地吧。
赵乾看在眼里,心中哭笑不得。
“听话里的意思,你让人私下制盐,不仅无罪,而且有功了?”
“那是当然了!”
燕今朝翻身坐起,指了指着桌上那一摊晶莹如雪,细腻如沙的食盐。
“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我这盐比官盐好了不知多少倍。”
“况且同样的价格,你猜百姓愿意买谁的?”
“但是,你怎么做,将朝廷的法度置于何地?”听了半天,赵乾依旧不肯买账。
事关国库每年的盈收,又岂能儿戏?
对此,燕今朝自有一番解释。
“如今市场上售卖的官盐,由朝廷管控,时间久了,就容易导致盐的质量上不去,价格又下不来。”
“我这么做,无非是想让朝廷方面争口气,如果他们能鼓捣出更加质优价廉的食盐,让百姓得到实惠,那正是我想看到的。”
“到那时,我情愿认罪伏法!”
说到此处,燕今朝胸怀激**,颇有些为自己鸣不平的意思。
这时,赵乾也有些动摇了。
思来想去,燕今朝做的一些事,虽然不符合朝廷法度……
但于情于理,都是为了维护他大周王朝。
人家区区一个七品知县,绞尽脑汁,不辞辛苦的安顿了几十万流民百姓。
而且一没向借机朝廷要官,二没要赏,做得已经够好了。
这样的贤臣干吏,如果一刀杀个干脆,且不说别人如何评价,赵乾自己心里都过意不去。
恰在此时,楼下又传来了店伙计的吆喝声。
“呦,王老爷,您可是有日子没登门了!”
“今天想吃点什么啊!”
所谓的王老爷,就是之前碰了一鼻子灰的王贵。
他本想借朝中的势力,把燕今朝这个知县搞下去,谁知道弹劾奏疏一上,却把皇帝引来了。
若是查清了事情原委,连他在内,整个松江府的豪绅大户恐怕都没好果子吃啊。
况且,之前提议要为赵乾接风,也遭到了回绝,这更令他惶恐不安。
王贵越想越害怕,越想越郁闷,便找了两个相熟的士绅,打算来春风阁一醉解千愁。
“老样子,还是顶楼我常去的那个包间,好酒好菜赶快安排上。”作为老主顾,王贵毫不客气的吩咐道。
“王老爷,这可真不巧,那个屋子今天刚好有人。”店伙计陪着笑脸说道。
“是什么人,居然敢抢了我的雅间?”
伙计想了想说:“前前后后进去了四个人,其中有两个生面孔,我不认得。”
“剩下两个,一个是燕今朝,燕县令,另一个就是咱们县的主簿,欧阳策。”
王贵一听,瞬间来了兴致,故意嚷嚷的很大声,几乎楼上楼下都能听到。
“呵呵,想不到县令大人也会到这儿消遣,他那点俸禄吃得起吗?别回头没钱付账,再把官印留下抵账。”
说完,连着那两个士绅都跟着哈哈大笑。
有道是择日不如撞日,王贵想去瞧瞧燕今朝究竟在和什么人吃饭,顺便给他找点难堪,让他当众下不来台。
想起被燕今朝骗去的十万两白银,至今血本无归,就火速奔向了三楼。
“燕县令,没想到你也......”
推开门的一刹那,王贵瞬间愣在原地,连想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因为,他很快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赵乾,以及身边的监察御史,林铮。
千算万算,竟然漏了这茬!
当着皇帝的面,王贵哪敢动歪心思,只得硬着头皮道:“燕县令,没想到你也在,真巧啊!”
燕今朝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巧是真的巧,只是本官可没王员外那么财大气粗,吃顿饭还得把官印压这儿。”
“哪的话!”
王贵连忙打了个哈哈,很是慷慨的道:“今天这顿我请了,诸位慢用,不打扰了。”
说着,一溜烟跑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