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微风吹来,田里的麦浪起伏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麦子耐旱,种麦子时已经在田里挖了排水沟,一些干地也种上了麦子。

我妈走到田边,折断一根麦穗,双手揉搓着麦穗,纤细的麦芒易扎到手,麦子和麦皮混在一起,我妈轻轻一吹,麦皮从手中飘起,手掌中剩下几粒麦子。

另块田里有村人开始动镰了,“嫂子,这么早就开始割麦子。”

“麦子都黄了,是该割了,趁这几天天晴,就赶紧割。”

“嫂子,我还嫌早了,你家第一个割,我就回去磨镰刀,明天开始割,这几天不会下雨吧?”

“我听过天气预报,近一个星期不会有雨,正好割麦子。”

“那就好,到时脱粒机进塆子,把麦子都打了。”我妈说道。

第二天,我爸妈就拿着镰刀下了田地,开始收割麦子。

他们右手拿着镰刀,左手抓着麦穗,麦穗被齐齐地割断,平铺在田里。

当我爸妈把一块田地里的麦子都割完,我妈用镰刀将麦子勾在一堆,有利于我们的抱起。

我和我哥就走进田地里,将麦穗抱到我爸妈手里,我爸妈用草绳子将麦穗捆好,然后一担担地将麦穗挑回家。

在晴天里,邻里间叫来李师傅,他家有台拖粒机,拖粒机放在一台拖拉机上。

李师傅开着拖拉机来了,他将车停稳,然后从车厢里取出绳子和木杠,用绳子拴住脱粒机,四个男子一起使力抬起脱粒机,李师傅则用杠子撬着脱粒机,将脱粒机从车上卸下来。

李师傅给脱粒机的底部钉上四个长长的木桩,把脱粒机固定在地上,然后将脱粒机用宽皮带连在拖拉机上运转。

脱粒机入口端铺着门板,把一捆麦穗放在门板上,均匀地平铺着,然后将一把把的麦穗喂进脱粒机中。

当拖拉机远转时,带动着脱粒机远转,在脱粒机出口端有麦子和麦草成一个弧形落地。

有四名妇女拿着木杈挑起麦草,不断抖动着麦草,让一粒粒的麦子从草中掉落,把麦草挑至身后的草绳上,将麦草捆好堆至一旁。

我爸妈则是将麦穗从屋里挑至脱粒机旁,麦穗里飞出白蛾来。

这项劳作需要多人合作,邻里之间需要互相帮助,你上午扛着木杈到我家干活,我下午也扛着木杈到你家干活。

在轰鸣的机器声中,堆成山的麦穗垛渐渐地变矮,地上剩下些散麦穗,也聚成小把塞到脱粒机内,屋内也扫了扫,将麦穗全都喂进脱粒机中。

“用扫把往机器里塞麦穗,不要用手,小心把手搅到机器里了。”李师傅大声喊道。

我爸慌忙从地上捡起扫把,用扫把将残余的麦穗塞进机器里。

当柴油机的轰隆声停止后,场上顿时安静,麦子成堆,麦草成捆堆置。

“家里饭熟了,李师傅到家里去吃饭。”我妈邀请道。

“不吃了,他家还要打麦子,时间紧。”李师傅说道。

“那就麻烦你了,多少工钱呢?”我爸问道。

“四十五,乡里乡亲的,我也不会多收你的。”李师傅说道。

“那也是,多谢你帮忙。”我爸从兜里摸出钱来,递给了李师傅。

我妈去邀请村邻到家里吃饭,李师傅的脱粒机被男人们抬上了车,他开着拖拉机走了。

邻里人没有在我家吃饭,而是扛着木杈赶往下一家去帮忙。

天也渐渐地黑了,我回到家吃饭,桌上摆满了菜,我爸先前就到街上买了肉和鱼,备上酒菜,供邻里帮忙的人吃饭。

我幺幺进了我家的门,“嫂子,我肚子饿了,先在你家吃点。”

“我刚才就跟你说了,等把另家的麦子打完,就不知几点吃饭,饿着肚子怎么干活?”我妈说道。

“想想也是,我就先来吃饭。”我幺幺说道。

我妈手脚也快,转过身就往厨房去,立刻就端出一碗饭出来,递给我幺幺。

“幺,这啤酒能止渴开胃,你来一碗。”我妈说着,就端起一碗啤酒放在我幺幺面前。

“嫂子,我还真有些渴了。”我幺幺端起一碗啤酒就喝。

我妈见我幺幺喝完,就拿起瓶倒酒。

“嫂子,不要给我倒酒了,我有一碗就够了,等会喝醉了,不能帮隔壁的干活。”我幺幺推着酒瓶。

“饭要吃饱,我煮了好多饭,结果她们都不来吃。”我妈说道。

“思念和思忆都喝啤酒了,你们要少喝。”我幺幺对我说道。

“他们两个人分一瓶,不给他们喝,他们吵着要。”我妈说道。

“啤酒又不贵,就让他们喝呗。”我幺幺说道。

煤油灯放置在高高的柜台上,屋里有些昏暗。

我伸出筷子,夹了鱼块放在碗中。

“思念,慢些吃鱼,小心鱼刺卡住喉咙。”我妈提醒道。

我点着头,嗯了一声。

邻居家场子上的拖拉机响了,我妈和我幺幺放下碗筷,要去邻居家帮忙。

“思念和思忆,你们吃完饭后,把桌上的菜收进厨房的柜子里,把锅里的饭盛进盆子里,把饭盆放到柜子里,把锅里上些水,碗筷放进锅里。”我妈嘱咐着我们弟兄两人,她拿起旮旯里放着的木杈,向屋外走去。

早晨时,太阳从东边升起,红色的阳光照在大地上。

“思念,起床了。”我妈喊道。

“这么早就起床,今天又不上学。”我不情愿地说道。

“快起来照麦子,太阳都晒屁股了。”我妈说道。

“我不照麦子,我还没睡好呢。”我眯着眼说道。

“那你睡在**就别起来了,也不要吃饭。”我妈威胁着。

觉可以不睡,但饭是要吃的,我无可奈何地从**爬起来。

待我起床后,我妈已经把饭烧熟。

我和我妈吃完饭后,我就跟着我妈走到稻场上。

一堆麦子用白色塑料布盖着,塑料布的几个边角用石头圧着。

“思念,我们先把压在塑料布上的石头搬开。”我妈指挥道。

我是照办,先是挪开十几个石头,然后揭开了塑料布。

我妈端着竹制簸箕将麦子往稻场边上运,我光着脚丫将麦子铺在地上。

麦子被薄薄的平铺在地上,能够好好地晾晒。

我搬来椅子坐在阴凉地,在椅子上铺开作业,看着场上的麦子,以防鸡偷吃。

阳光很是强烈,地皮烤得发烫,我光着脚走在麦中,用脚翻着麦子。

我翻完整片麦子,然后穿上拖鞋,转身去了一趟茅房。

待我回来时,场子上站着三只鸡,它们欢快地低着头,用尖硬的嘴啄着麦子。

我大声地发出声音,驱赶着鸡,可鸡似乎是聋了,仍旧低头猛劲地吃麦子,我只好抄起地上的竹棍,向三只鸡飞跑过去。

鸡警觉了,慌忙转身逃窜,我不依不饶地追着,我举起了竹棍,鸡惊叫着,钻进了竹林中。

到得下午,天就时晴时阴,太阳被云层遮蔽。

我妈从屋里拿来二十多个塑料袋,还有些绳子,把麦子要装进袋里。

我妈拿着木制的刮子,将麦子收拢来,然后将地上残存的麦子用扫帚扫来。

我妈先是把袋子铺在地上,用双手把麦子扒进袋中,袋子装了一半,就把袋子口提起,我用双手牵着袋子口,我妈用簸箕装好麦子,把麦子倒进袋子中。

“思念,我要把麦子扛上肩,你先给我搭把力。”我妈用力系好了最后一个口袋。

我坐在鼓囊囊的袋子上,袋子上写着碳酸氢氨,这些袋子先前装过化肥,洗后重新利用,我像坐在一匹马上,我用手掌拍着袋子,嘴里喊着驾驾声。

“思念,快点来,我喊你,你怎么不动?”我妈再次喊着我。

我玩得兴起,对于我妈的要求,自是反应迟钝些。

我从袋子上一跃而起,快步走到我妈跟前。

我妈蹲下身子,肩膀贴着袋子,她的双手抱着袋子,抓住袋子角往肩上扔,我抓着袋角帮着出力,一袋麦子稳稳地搁在我妈的肩上,我妈顺势站起,扛着麦子向家里走去。

场子上还剩六袋麦子,我躺在白袋子上,看着蓝天白云。

李师傅开着拖拉机来了,拖拉机上载着三十多袋麦子,麦袋上坐着村里人。

我舅伯从车上下来,他和我妈抬着麦子,将几袋麦子扔上了车。

“思念,你就在家里,我去粮站。”我妈说着就上了车。

我看着拖拉机开走,拖拉机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还从烟囱里冒出浓烟来。

我到得家里,见几十袋麦子齐整的堆在木板上,麦子不能直接堆在地上,以防下雨时,屋里地面上潮。

到得傍晚,我妈进了屋,“麦子没有交上去,明天我还要去粮站。”我妈丧气地说。

到得第二天早,我妈就吃完饭,并嘱咐我,“你中午时去毛河的粮站,去照麦子,我就回来烧饭。”

“妈,粮站在哪?”我问道。

“在毛河的街上,在三岔口那,那有两个大铁门,我们先前上街时,我还给你指过,你去时,往路边上走,这几天运粮的车又多,小心车,我在街上给你买汽水喝。”我妈说道。

我听到有汽水喝,心中很是欢喜,本想以不知粮站在哪而不去,汽水的**还是很大的。我知道冰棍是两角一根,汽水是三角一瓶,对它们的价格,我早有耳闻,却很少吃喝到。

到得中午,我顶着炎炎烈日向毛河街走去。

这是我第一次进粮站,站内的场子宽,水泥地上全晒着麦子,有许多农民坐在阴凉地,看着自家的麦子。

我沿着水泥路向前走,左右观望着,终于看到几个熟悉的村人,我妈也在其中。

我走到我妈身边,我妈从树底下站起,她领着我走到一块晾晒地。

“思念,这是我家的麦子,我回家烧饭,你坐在树下看着就行了。”我妈说道。

我点着头记住了,地上铺着的都是麦子,间隔处留白也就二十厘米。

“思念,等会你去翻翻麦子,不要把我家的麦子踢到别人家去了,用力轻点。”我妈叮嘱道。

“思念,把你家的麦子往我家里踢。”村西的二妈笑着说。

“别听她的,把帽子戴上。”我妈将自己头上的帽子取了,戴在我的头上。

“不戴了,戴得热。”我嫌弃地说。

“太阳又大,你本来就黑,你还是戴上吧。”我妈将帽子强盖在我头上。

“妈,你说过要给我买汽水的。”我提醒着我妈,以防她忘了。

“你就在那坐着,不要到处跑,我来时再给你买。”我妈说道。

“嗯,你不要忘了。”我点头答应着。

我妈有些不放心,特意还跟队里人打了一声招呼,就走出了粮站。

我则观望着四周,见到不远地系着一条狗,那条肥狗系在树荫下,那狗不是一般痩弱的土狗,是条身形肥壮的狼狗,它向我不断咆哮着,似要挣脱铁链,好在狗有粗铁链拴着,我还不至于怕它。

我看着我妈的背影出了粮站,我也闲来无事,就顶着烈日,光着脚丫子在麦子里行走,麦子铺得浅,仅淹住脚背,麦场上被翻出一条条行。

一个小时后,我妈终于是来了,我看到她手里拿着一个小瓶,我从地上一跃而起,向我妈跑去,我妈将汽水瓶递给我,瓶盖已不在,我仰着脖就喝,汽水甜滋滋冰凉凉的,我感觉到了凉爽,我歇了一口气,瓶子里仅剩半瓶汽水,我打了一个嗝,也是汽水味,让人回味无穷。

白色**上出现了数个小气泡,我将余下的汽水一饮而尽,我尽量倾斜着瓶子,最后一滴汽水也流进了我嘴中。若是有水多好,可以涮汽水瓶,空瓶子还留着汽水的味道。

“思念,你把瓶子给我,代销店里要空瓶子。”我妈说道。

我意犹未尽,回味着汽水的味道,偶尔还打个汽水嗝,我将白色的空瓶子递给了我妈。

“我去还瓶子,你先在这等我,等我回来了,你再回去。”我妈拧着空瓶转身走去。

待我妈还瓶子回来,我将头上的帽子还给我妈。

“思念,你回去后就吃饭,把剩饭盛到盆子里,把盆子放到柜子里,把锅里放些水,碗放到水里泡着,我晚上回来洗。”我妈叮嘱道。

“我知道了。”我转头就走。

我在家里玩,将近傍晚,我妈还没有回,我再次来到粮站,仅需二十分钟,有运粮的拖拉机开进了粮站,也有用木板车运粮的。

我看到排队交粮的村里人,有工作人员拿着器具,走到袋子前,用器具捅穿了袋子,把器具抽出袋子,器具中空,存有一管麦子,工作人员倒置器具,将麦子倒在手中,然后把麦子放进一个测量仪里,工作人员摇动着手柄,测量仪上的显示针摆动着。

我的身边围着一圈人,空气中裹挟着汗味。

“你家的麦子湿了,还要晒。”女工作人员说道。

“我已经晒了两天,怎么还湿?”憨憨的男人失望地反问道。

“我也不管你晒了几天,我只看测量仪。”

男人也许是饿了,抓了些麦子往嘴里喂,他津津有味地咀嚼着麦子,他唉声叹气地说,“只有继续晒麦子。”

“思念,你往边上站,我家的麦子要过检,我叫你下午不要来粮站,你又跑来。”我妈说道。

“反正也没事干,我就来看看。”也许还有汽水喝了,我就往边上挪,站在屋檐下,看着工作人员拿着铁器具戳穿编织袋。

没过多久,我妈就扯着我的衣裳说,“思念,走,回去了。”

“妈,我家的麦子交了。”

“交了,已经通过了。”我妈的脸上露出笑容,“晚上可没钱给你买汽水喝。”我妈似乎知道我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