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斯一来这一趟之前, 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告诉过自己,如今的沈初一已经不是过去的沈初一了。

可被沈初一当面这样毫不客气地说了一通,霍斯一心里依旧觉得有些难堪, 早就存在的落差感再次被一刀批开, 过去和现在犹如两座大山, 中间隔着深而远的沟壑。

初初听到沈初一在办公室里和另外一人的对话,听到她提及自己时,霍斯一内心是窃喜的。

这些时日, 他的生活变动,事事不太顺遂。听到沈初一这样抗拒别人和他接触,过去的回忆又浮现在脑海里, 叫他重新找回了些许自信。

女孩子都这样。

霍斯一演的电视剧,接受的教育, 经历过的一切都告诉他:沈初一现在极有可能是在欲擒故纵。

这样想着,霍斯一被骂到崩坏的表情又重回温柔模样。

“初一,我知道你在气头上。”

沈初一:“你知道个铲铲。”

霍斯一:“看, 你又生气了。”

沈初一:“......”

她发现霍斯一这人是听不进去人话的。

霍斯一趁着沈初一没回答, 祈请地望着她:“我这次来是跟你道歉的。”

沈初一:“哦?”

还有这一天?

霍斯一:“之前发生的事情,我最近才知晓。”

秦琴被送到国外疗养院没多久就快被逼疯了, 每次跟霍斯一通话的时候, 讲的内容都疯疯癫癫,半真半假。

霍斯一逐渐从这些对话里理出了一条明确的思路。

过去, 全都是他的妈妈在算计着沈初一。

“关于我妈妈做的事, 我很抱歉。”霍斯一低头诚恳地说。

还挺人模人样。沈初一瞧着他,漫不经心地想着。

霍斯一下一秒就立刻不做人了。

他说:“初一, 我知道你其实善良,我希望你可以原谅她。她也没什么恶意。你也知道, 这些年她在霍家过得并不容易。我父亲他......他们有一段并不幸福的婚姻。”

“她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我好。”

“初一,你愿意原谅她吗?”

沈初一:“你说得没错。在这世上,总会有人让你悲伤、嫉妒、咬牙切齿。并不是他们有多坏,而是因为你很在乎。所以想心安,首先就要不在乎。你对事不在乎,它就伤害不到你;你对人不在乎,他就不会令你生气。学会随缘接受一切,包容一切,心不随境转,才是自在人生。”*

霍斯一苦笑了下:“你还是不愿意跟我说话吗?我其实想了很久,如果能够回到过去做朋友的时候就好了。初一,你还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沈初一:“你的观点有其独到之处,但是在中华在美丽国在腐国乃至在全世界,人被杀了就会死,人瞎了就会看不见,人失聪了就会听不见,这确实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沈初一算是懂了,既然霍斯一听不懂人话,那她就干脆不讲人话。

沟通?

在她的人生里,没有和霍斯一沟通的可能性。

“朋友?”周应淮的声音气冲冲地从背后传过来,“你看我妹缺朋友吗?”

他上前来,直接从后拽着霍斯一的领口,把他拽离沈初一的身前。

沈初一:“哥?你来这做什么?”

周应淮还没回答,梁屿森就从他身后踱步而出,冲着沈初一讲:“来给女皇陛下救驾。”

这话说完,他和周应淮就一左一右地站在沈初一的面前,活像两个骑士。

周应淮:“你是不是欠揍啊你!”

霍斯一瞪着他,整理了下自己被拽得有些乱的衣服:“君子动口不动手。”

周应淮:“我呸!”

“我妹懒得浪费心力搭理你,但我不一样,霍斯一,我这人闲得要命。你下次再来找我妹试试?你信不信我封杀你啊。”

沈初一:“这话说得是有些豪门了。”

“哥,你进步了。”

周应淮回头瞄她一眼:“这时候你还能有心情跟我插科打诨?”

“怎么没有?”沈初一笑笑,“他又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人,凭什么影响我的心情?”

“霍斯一?他连给我添堵都不配。”

霍斯一怔在原地。

他从没见过这样令他觉得陌生的沈初一。

这样的她,让霍斯一不经觉得,片刻之前在他脑海里闪过的侥幸和窃喜似乎全然都是他的误会。

“初一。”霍斯一喃喃道。

“我还十五呢我!”周应淮怒瞪着他,“不准你这样喊我妹的名字。”

“呕——”

周应淮做了个难受想吐的动作。

梁屿森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擦擦,别把隔夜饭吐出来了。”

霍斯一的目光掠过他俩,落在沈初一的身上。

沈初一甚至没看他,根本没注意到他,此刻正被周应淮逗笑,同他说话。

这个瞬间,霍斯一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空气都被抽空了。

然后过去的片段一下就蹿入了他的脑海里,完全不讲道理地占据了他的思想,让他完全没办法忽视这画面。

曾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也无数次这样忽视过这个女孩。

沈初一被秦琴叫来在海边和他们一起玩的时候,大家一同去参加聚会的时候,霍斯一的朋友来玩的时候。沈初一总是安静地坐在一边,什么都不做,唯有目光是看向自己的。

而霍斯一总是忽视掉这一切。

当初的他甚至对此觉得碍眼。

现在这目光消失了,再也不会落在他身上了。

霍斯一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

他不明白这悲伤与苦痛究竟从何而来,在他一贯冷漠的世界里,这过分的伤痕就像是在提醒着他的存活。

霍斯一扯动嘴角,苦涩意味在整个空间泛滥。

他以背抵着墙壁,垂着头,抬起一只手抓过自己散落到侧脸旁的发丝,声音悲伤而低哑:“呵。”

“原来这一切,竟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沈初一,我是不是早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不对,是我自己亲手毁掉了这一切。”

霍斯一凝视着自己的手掌,啪嗒一声,泪水落于掌中。

周应淮倒吸一口气:“他怎么就演上了啊?!”

梁屿森:“这演技我很难评。”

沈初一:“也不知道这老小子究竟吃了多少非主流文学。”

梁屿森:“ID詮釋謧莂旳傷痛つ?”

沈初一:“看来你年轻时也没少非过。”

梁屿森:“过奖过奖。”

“初一,我走了。”霍斯一忽然说。

周应淮:“丫是一点都不出戏啊?!”

梁屿森:“敬业。”

沈初一:“你俩闭嘴吧!!”

霍斯一苦痛地说:“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的生活了,但如果你有任何需要,你就联系我。初一,我永远都在。”

“快滚啊再不走我要找人做法了啊!!”周应淮抓起手里的袋子往霍斯一面前甩,仿佛他手里拿着不是袋子,而是一个用于赶客的扫把。

“保安!保安!!!”

霍斯一垂头丧气离开以后,沈初一长松一口气。

周应淮也后怕:“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不行,妹妹,我得给你jsg安排几个保镖,万一他那天发疯再找你。”

“还是封杀了吧。”梁屿森眼皮往下轻轻一耷拉,“谁知道他会不会在网上也发疯?”

沈初一:“梁少这是吃了几本霸总文能说出这种话?”

梁屿森:“不才不才,略有天分罢了。”

“我还没问呢,你们俩来做什么?”

梁屿森:“问他。”

周应淮:“大姨让我给你送便当!”

沈初一眼神一亮:“便当呢?!”

周应淮:“对啊,便当呢?”

梁屿森:“好像在你手里拎着的袋子里。”

周应淮:“......”

“卧槽!!!”

他赶忙打开袋子,万幸,这饭盒质量极好,没有因为周应淮刚刚那甩来甩去的动作导致汤汁和饭侧漏出来。

要是真的漏了,周应淮只能以死谢罪了。

沈初一邀请他们进自己办公室。

沈婉准备的便当只够一个人的量,但她给了周应淮一笔钱,算是跑路费加外卖费。周应淮当即点了个外卖,留梁屿森一起吃。

“这位是?”周应淮瞧着待在办公室里有些拘谨的女生。

“姜予微。”沈初一介绍,“我这剧的女二号。”

姜予微对着周梁二人颔首打招呼:“你们好。”

周应淮:“你好你好。”

梁屿森温柔笑笑,并不多言。

姜予微觉得这场合自己似乎有些不适合再待下去,便提议先走,沈初一留下她:“就一道吃饭吧,反正我哥点外卖呢。”

盛情难却,姜予微重新坐下。

沈初一把便当拍了照,发给沈婉,又发到群里,紧接着又轰炸了一波微信朋友圈和微博。

周应淮:“沈初一你够了啊!你至于吗!”

沈初一嘚瑟:“至于至于,这是我妈妈给我做的呢。”

周应淮:“嘁,说得好像谁没妈一样。”

这话一出,他表情突然顿住,转头去看梁屿森,神情有些抱歉。

梁屿森轻轻摇头。

周应淮便没再提这事。

他当即在家族群里艾特亲妈,发言道:妈,我也想要。

沈立雪回:滚,老娘八百场麻局。

周应淮:......

“我肯定不是亲生的。”周应淮愤愤地说。

“那你去做个DNA检测?”沈初一瞄他一眼,“说不定咱们家还能整出一波真假少爷的剧情。”

周应淮:“妹妹,你看起来好像很期待。”

沈初一:“哎呀,热闹嘛,谁不爱看。”

周应淮:“你心里就没有我这个哥哥!”

沈初一:“有的,有的。就算你不是我们家亲生的,等你被赶出沈家,我也一定每天来给你送饭。”

“诶诶诶!!周应淮!!你把手放下!!那是我妈给我做的可乐鸡翅!!!”

周应淮叼着鸡翅摇头晃脑,口齿不清地说:“不放不放。”

“吃泥一口肿么了?!”

沈初一:“谢谢,拍下来了,已经发群里了。”

没等三秒,周应淮电话响起。

他不想接,梁屿森抬手帮他接通。

周应淮嘴里还啃着鸡翅呢,就听电话免提外放中,他妈嘹亮如唢呐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声音之后还伴随着电动麻将桌运作的背景音。

“周应淮!”

“多大的人了还直接拿手抓菜!!”

周应淮:“靠!!”

“沈初一你这是犯规。”周应淮忿忿不平。

沈初一还没说话呢,沈立雪就讲:“犯什么规?难道是你妹妹逼你用手抓菜的吗?”

“给我放下!——啊啊自摸!”

周应淮:“不用手抓菜抓什么呀?妈,学你一样,抓麻将啊?”

他趁沈立雪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赶紧伸手把电话挂了。

“心寒,心寒。”周应淮痛心疾首,“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而是和我一样。”

“又伸手偷我的可乐鸡翅是吧?”沈初一瞄准他的动作,“你给我留两个啊!”

周应淮:“嘿嘿。”

“说起来,霍斯一今天怎么过来了?”

沈初一:“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姜予微解释:“应该是为了试镜的事情过来的。”

“这事啊。”周应淮知道,冲浪的时候可看见了。他讲,“妹妹,你做的好,这种人,就送他四个字。”

“莫挨老子?”沈初一接。

周应淮:“别来沾边!”

“默契!”周应淮嘿嘿一笑,“都一个意思。”

“所以你们这剧,男主角找着了吗?”

沈初一:“没呢,下午再面试一轮看看,要是没有满意的,就再说。”

绝不提前操心还没发生的事情,这是沈初一的原则。

走一步看一步,要是腿断了走不动,那就先坐上轮椅再说。

周应淮轻咳一声:“我这有个人选。”

“你看梁屿森怎么样?”

沈初一:“他?”

梁屿森:“我??”

周应淮:“你别看森哥现在这样。”

梁屿森:“话说清楚,我现在什么样?”

周应淮:“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倘——倘若我问心有愧。”

梁屿森:“你是该有愧。”

他眼睛一眯,盯着周应淮看:“你是不是叫我来的时候就打上这主意了?”

周应淮忸怩:“瞧你这话说的,大家都是兄弟,出卖一下怎么了?”

“初一,不是你哥我跟你吹啊,你森哥以前可是童星,演过电影的那种。”

梁屿森一贯轻松的表情沉了下来。

“周应淮。”他定定喊了他的名字。

周应淮叹口气,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好吧。”

“这事当我没说。”

电话闪过提醒,他忙起身:“外卖来了,我去拿啊。”

梁屿森在这屋子里也坐不住,他同沈初一讲了一声,陪着周应淮走了出去。

门一关,梁屿森抬手揪住周应淮的领口,压低声音说:“你疯了?”

周应淮懒散地往后一靠:“兄弟,我是认真的啊。”

“是,你说过你再也不想演戏了,但梁屿森,每次看电影的时候,走出电影院满脸遗憾的人是谁啊。”周应淮啧了一声,“你就当我今天多管闲事,多余说这句话,行不行?”

“反正这事也没成。”

梁屿森揪着周应淮领口的手紧了又松,最终把他放开。

“我不会再演戏的。”梁屿森笃定地说,“走吧,去拿外卖。”

周应淮跟在他背后,做了个鬼脸。

两个人回来的时候,沈初一正和姜予微讨论前三集的剧本。

她随手画了些分镜,空白的本子上,全都是她潦草又格外形象的画作。

周应淮把外卖放桌上,收拾东西的时候瞄到了,调侃着:“沈初一,你师从毕加索啊?”

沈初一:“岂止,康定斯基和库波卡都是我师父啊。”

周应淮吸溜了下口水:“康定撕鸡??这什么菜??”

梁屿森拿起一次性的筷子往周应淮脑袋上敲了下:“康定斯基,抒情抽象派代表画家,“抽象绘画之父”,曾是德国表现主义团体「蓝骑士」的领导者。”*

“没文化。”他说。

周应淮:“呵,又让你这小子装到了。”

梁屿森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没搭话,拿起桌面上的分镜本,问:“沈初一,这个放哪?”

沈初一正和姜予微热聊剧本,不甚在意地说:“随便放旁边就行。”

梁屿森从了。

只是当他近距离观察手上的分镜画时,他意外地察觉出几分熟悉的感觉。

似随口一问:“你以前也学画画?”

周应淮抢答:“何止啊,她以前是卷王之王,别说画画了,七十二变她都能给你学完。”

“饿死爹了,吃饭吃饭。”

沈初一早就吃饱了,坐在一旁看剧本,留他们三个吃泰国菜。

因着姜予微在,周应淮不想让场子冷下来,便把话题往姜予微能聊的地方聊。

“姜小姐哪儿的人啊?”

“老家横市下面区县的。”

“噢噢,家里几口人啊?”

“有个妹妹。”

“大学学——”

沈初一实在听不下去了:“你搁我办公室里调查户口呢?”

周应淮委屈:“我这不是怕没话说吗?”

沈初一:“哥,你吃饭嘴都闲不下来吗?”

非得说两句才舒服是吧?

周应淮:“我们社交·恐·怖·分子是这样的。”

沈初一甘拜下风。

姜予微被他俩的对话逗笑。

周应淮感慨:“姜小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沈初一警惕:“不准随便撩我的女演员。”

周应淮:“我冤枉啊!”

“我最近在琢磨开个娱乐公司,不知道姜小姐有没有兴趣来我公司当艺人?”

沈初一:“我看你是车卖了以后钱多得没处花了。”

“干嘛呀?”周应淮委屈,“咱俩一起开个呗?反正钱留在手里也是留着。”

“沈周影视怎么样?”周应淮已然陷入幻想,“到时候我就租栋楼,挂个大牌子,写上我们俩的名字。”jsg

“土。”沈初一毫不留情地说。

周应淮:“呵呵,你妈那个工作室就高级了?SN?不也是懒得取名?”

沈初一立刻维护妈妈:“我妈那好歹是英文!”

周应淮:“那我们就叫SZ!”

“......”

沈初一翻了个白眼。

不过别看她这样,她其实在心里已经开始偷偷琢磨周应淮的这个提议了。

没别的,主要是想占姜予微的便宜。

把姜予微签在手里,沈初一既能保证她不会如剧情里遭受不公正待遇,又能给她最好的机会,让她发挥,并趁机薅一波羊毛。

之前沈初一是打算把姜予微丢给妈妈的工作室,可周应淮这么一提议,她觉得这锅还是砸在自己手里比较好。

好赖都是她自己受着。

她妈操心她一个人就已经够烦了。

周应淮偷偷品着妹妹的表情,问他:“怎么样,你就说心动不心动吧。”

“哥就负责出钱,事情决定权都在你,如何?”

沈初一:“想累死我可以直说。”

周应淮:“你这样!以后还怎么争家产!没点野心!”

沈初一:“谢谢,股份已经到手,躺平不争下半辈子都有保证了。”

周应淮:“可恶!”

梁屿森:“你们为什么不直接花钱找人管理?”

周应淮猛然一拍脑门:“这主意好啊。”

“森哥,你缺钱吗?”

梁屿森:“周应淮,如果你活得不耐烦了可以直说。”

梁屿森正在慢慢接手梁家的事,根本分不开心神来陪周应淮折腾什么娱乐公司。

周应淮:“那就只能找外人了。”

沈初一:“别啊,一年年薪也是好多万呢。”

“哥,反正你闲,你自己学学呗。”

“商业上搞不懂的事情你可以问云琢哥或者梁屿森。”

梁屿森:“......?”

他就不配被叫一声哥是吧?

沈初一:“圈子里的事你若搞不懂,你就问我妈。”

周应淮:“我算是懂了。”

“总之遇到任何问题都别问你对吧?”

沈初一嘿嘿一笑:“吾日三省吾身。”

“今天的事能不能不做,能不能给别人做,能不能明天再做。”*

反正她活着是为了享受,又不是为了努力。

“哥,你先别畅想了,说不定予微也不乐意你当老板呢。”沈初一转头问姜予微,“你怎么想呀?”

姜予微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我愿意的。”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能入股吗?虽然资金可能很少。”姜予微怕周应淮和沈初一以为自己这样是想占便宜,忙说,“如果签艺人合同的话,分成比例和其余内容都好说的。”

“我是觉得......”她坦白说,“我觉得这对我来说是个机会。”

沈初一:“你想把片酬都押进去?”

姜予微:“是有此意,但看你们同不同意。”

沈初一:“我先说啊,我哥是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整天除了打游戏网恋没别的爱好。”

“喂!”周应淮瞪妹妹一眼,“干嘛说得这么直白?”

“不过这事都是真的。”周应淮又讲,“我这人只比这烂,不会更好。”

“至于我嘛,你也知道,除了发疯也没别的爱好。”沈初一调侃着说完后,难得正色几分,“姜予微,这对你来说是一把赌局。”

周应淮把这事当做玩票,输了不过是几辆车的事。

但姜予微若是掺和进去,抵当上的也许是整个人生。

沈初一定定望着她。

姜予微笑起来:“没事的,初一,反正这筹码你也是给我的。”

“满盘皆输也没关系。”

她本来就一无所有,现在能够拥有的一切,已然是生活的赠礼。父母安好,妹妹重病得治,姜予微再无其他挂念。这一生,她赌得起。

周应淮被这话说得热血,猛然一拍桌:“好!搞!搞起来!”

“梁屿森,你跟不跟!”

梁屿森轻叹口气:“......哥不是路边算卦的,说不出你爱听的话。”

周应淮:“好,我算是懂了。大喜大悲看清自己,大起大落看清朋友。梁屿森,这就是你对我的态度。兄弟有难你发疯,兄弟修路你挖坑?”

梁屿森:“跟我装精神小伙是吧?”

“刀不锋,马太瘦,我还不想跟你斗。”

周应淮:“哥天生一副傲骨,你少在我面前摆谱。”

梁屿森:“你要不服咱就战,两横一竖就是干。”

周应淮:“算了,做人不要太攀比,踏踏实实做自己。”

沈初一实在听不下去了。

姜予微在一旁已经看傻了。

沈初一忙伸手捂住她的耳朵:“美女姐姐,前方有公鸡互啄,咱不听不听。”

这话说完,沈初一转头对二人说:“你俩行行好吧,吃点避韵药吧!!”

周应淮:“可恶,既然我妹妹发话了,那我今日就饶你一命。”

梁屿森:“给你美得。”

“我投五百万,够不够?”

周应淮一改刚刚的嚣张:“爹!梁屿森!我亲爹!”

沈初一:“没骨气的家伙。”

梁屿森:“下午也没什么特别的事要做,男主试镜我能参加一下吗?”

沈初一:“爹!梁屿森!我亲爹!!”

梁屿森:“......”

沈初一:“不过梁爹,你怎么突然回心转意?善变的男人。”

梁屿森:“对,有我这样善变的男人,你几点回家?”

沈初一回了个中指:“永不回家。”

梁屿森失笑着摇头。

“我只是觉得,反正要陪你们投娱乐公司玩一玩,随便试试也没什么。”梁屿森说,“想来参加试镜的男演员很多,我也未必能选上。”

下午试镜会一来,梁屿森看着身边的歪瓜裂枣们,狠狠沉默了。

“要不我花钱给你们找个一线男演员吧?”他说。

沈初一:“别啊,你不是免费吗?干嘛花这个钱。”

梁屿森:“我什么时候就免费了?”

周应淮在一旁凑热闹看试镜,听了这话,忙说:“梁哥,森哥,好哥哥,我妹妹的钱你也好意思赚?”

沈初一狠狠点头,模仿着周应淮说话:“梁哥,森哥,好哥哥,我的钱你也好意思赚?”

梁屿森:“好意思得很。”

沈初一当场变脸:“爬,立刻给我爬出这扇门。”

梁屿森:“好,我这就走。”

沈初一:“别——”

“来都来了,起码演一段吧。”

沈初一对梁屿森的演技没抱希望,但她实在觉得梁屿森这张脸还算不错,挺符合男主狐狸精的设定。如果到最后真找不到合适的演员,她就绑架梁屿森来演。

如果他演得烂,她就把男主的戏份删成背景板,直接改成双女主剧。

毕竟这是一个好看又免费的男人。

沈初一就不信梁屿森看得起她这几百万的片酬。

如果梁屿森真要钱,她就把梁屿森入股娱乐公司的五百万返回去。

左右不是从她的钱包里出钱。

这么想着,沈初一把小美打印好的男主试镜片段发给梁屿森。

梁屿森接过剧本,难得有些局促:“我真不会演。”

沈初一猛一拍桌:“别怕!我给你开后门!我陪你演!”

温思书笑话她:“早上女二号试镜,你怎么不搭戏?”

沈初一:“温导,他免费呢。”

温思书:“搭!狠狠地搭!搭他八百场不带换的!”

周应淮见此,嘀咕:“你们剧组得多穷啊。”

“穷。”沈初一说,“那可太穷了。哥你给我点钱呗?”

周应淮:“别介,妹妹,哥也穷。”

说是这么说,他转手就去问家里人要钱了。爹爹爷爷哥哥一听是妹妹剧组没钱,二话不说就要转账。周应淮察觉到商机,正准备赚个中间费,就见那三人好像商量好了,决定直接越过他,直接给妹妹塞钱。

沈云琢还特别开心。

当初他提议说给妹妹剧组投资,大姨说不用,搞得他那一笔钱没花出去。如今这钱给出去了,他心里痛快多了。甚至暗嗖嗖发了条朋友圈。

沈婉刷到这消息后,眉头一皱,先是反思女儿为何不问自己要钱,又直接联系温思书,跟她说,要是有任何钱不够或者别的需要帮忙的地方,就立刻告诉她。

她怕女儿不好意思开口。

温思书没顾上回消息,她正认真看着梁屿森和沈初一对戏。

两个人演的这片段是女主楚玉同男主初见,争锋相对的戏码。

楚玉是人界公主,虽有公主这名号,但日子过得是猪狗不如。她母亲不过是帝王南下时带回来的花魁,生下她没多久便去了,留她一人在这深宫。帝王无情,膝下子女有九位,根本顾不上她这么一个卑贱之人所生的女儿。

人界妖界本和平多jsg年,却因太子殿下嚣张作恶打乱平衡,人界为示好求饶,决定献祭百名女子给妖族作仆从,为表诚意,更是把有公主身份的楚玉给献了出去。

楚玉和其他女子一同被关在侍妖馆,她不甘为人奴仆,主动与妖起争斗并一剑刺死一位贵族,狐族世子受命来处理此事,因而与楚玉相逢。

“何必负隅顽抗?”狐族世子谢惜冷眼看着站在身前的女人,“从你被送过来那刻开始,你就应当知道你自己的命运。”

“命运?”楚玉冷笑一声,“那不过是用来骗人的玩意儿。谢惜,你如此堂而皇之地来与我说这些话,你呢?你又认命了吗?”

“这些天,我倒是听过不少世子殿下的故事。”

谢惜眸色一冷,伸手掐住楚玉的下颌:“我想楚小姐还不清楚,眼下可不是你能同我谈条件的时候。”

“是吗?”楚玉眸色冷然,“如果我说,我知道当年救你的那个女孩在哪呢?”

“杏花树下,微雨时分,小狐狸,你莫不是全都忘了?”

沈初一和梁屿森因为搭戏的缘故,身体靠得很近。周应淮在一旁看痴了,手里的瓜子都忘记嗑。等温思书喊了一声卡后,沈初一和梁屿森立刻拉开距离,仿佛两个人中间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温思书满脸惊喜:“好!我觉得很好!”

“初一,你觉得呢?”

沈初一狠狠摇头:“不行,不行。”

周应淮:“妹妹,哪里不行?”

沈初一:“我跟他演戏我就想笑。而且那台词......”

“命运?”沈初一重新念了一句,“我一说这句话,我脑子里就会蹦出另外一句词。”

梁屿森幽幽开口:“我也一样。”

两个人对视一眼,即刻开唱。

“哎呀~我说命运呐~~”

周应淮:“糟了,耳朵已经开始幻听,有唢呐在吹了。”

“有件事我很好奇,不知道可不可以问。”梁屿森说,“在后面的剧情里,是女主当年救了男主吗?”

“当然不是。”小美说,“我们的女主可是朵黑心莲,这都是她骗人的。”

“如果女主救了男主,那也太套路了。”

“是吗?”梁屿森笑笑,心中却想,他的人生大概就是这样的套路。

小时候有年和妈妈出去玩,他同妈妈走散了,是个小姑娘陪着他,帮他找妈妈,又给他画画哄他开心。

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姑娘的画技还是一样抽象,喜欢在作品的右下角写下自己英文名的习惯也从没变过。

梁屿森一早就知道沈初一的英文名,但那名字太普通,重合率极高,他没当回事。

今天才明白,原来一切早有注定。

温思书邀请梁屿森加入剧组,梁屿森说:“如果你们实在找不到更好的人选的话,我可以帮忙。”

沈初一:“不行,不能要他。”

梁屿森:“......?”

沈初一诚恳地说:“真的,梁屿森,跟你搭戏我容易笑场,憋笑憋多了会内伤。”

梁屿森:“我给你找个老中医瞧瞧?”

沈初一:“那也不用。”

她狡黠地说:“梁少只需要甩我几百万,我这伤就不治而愈了。”

梁屿森:“懂了,你这是白·嫖我不够,还要我倒贴,是吧?”

沈初一:“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微信、支付宝还是银行转账?”

沈初一当即露出萨卡班甲鱼同款问号脸:“不是,哥们,你真要倒贴啊??”

她脑中警铃大作,想起姜予微的女主身份。

难道是女主光环起作用了?!

“我先跟你说清楚,我们剧组是不准谈恋爱的。”她义正言辞地说,“就算你倒贴,我也不会允许你在剧组内追我的女演员。”

梁屿森:“......”

好。

这下轮到他变成萨卡班甲鱼问号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