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兴在人事安排方面强力贯彻个人意志,很大程度上巩固和加强了他在金马市政坛的控制力。他这样做,属正常行使市委书记权力,并且符合干部任用的相关制度和规范,故而他做得理直气壮,从容不迫,并从中体验到操弄权柄的快感和满足。当然了,世界上一切事情都有正反两面,所有向外用力的动作都会感受到等量的反作用力。一方面,在权力洗牌过程中吃了亏的人并不见得人人甘愿吃哑巴亏,这些人明里暗里的反抗和抵制,包括消极怠工,能让大权在握的市委书记感受到不大不小的压力。另一方面,围绕着刚刚得到提拔重用的那一部分人,流言蜚语是免不了的,而伤害这批人也意味着对提拔重用他们的人形成舆论压力。刘长兴十分明白,短时间内面对这些压力不可避免,而且必须从容不迫地应对。他选择的应对方式是以不变应万变,不理不睬地冷处理。只要不出大乱子就好,只要新提拔任用的人慢慢站稳了脚跟就好。对任何人来说,暗藏着的消极情绪都需要一个纾解的过程,对付流言蜚语最好的方式是让它自生自灭。有时候消极对待其实是最积极的选择,面对着模模糊糊云里雾里的对手或者敌对力量,很鲁莽地出手往往会导致失败,还不如先沉住气静观其变,说不定转机恰恰存在于消极等待之中。出水才看两腿泥,急不得,慌不得,从容淡定何尝不是最有力量的外在表现?何况天塌不了,地也陷不了,你占了便宜还不让别人羡慕嫉妒恨一阵子,那也太不够意思啦……

自我感觉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却偏偏出了意外。

毫无疑问,在刘长兴新提拔的干部当中,诸葛平是最被质疑的一位。金马市一区四县,城关区的书记地位重要,政绩也显著,不管人家站在哪条线上,弄个市委常委都好像水到渠成,不会引起更多的关注,而你诸葛平以金牛县委书记的身份进常委,难免会遭人非议,何况你这个诸葛平跟市委书记刘长兴也跟得太紧了,太有溜须拍马之嫌了。况且提拔重用杜知秋,给人造成让美女坐着火箭、坐着“升职器”直线上升的印象,你诸葛平没有问题也像有问题,不给你找点事儿那才叫咄咄怪事哩!

诸葛平果然有事了。

诸葛平的事情有些蹊跷,还有些时髦。互联网上有人贴了一组照片,一男一女在**演绎各种姿势,很丰富,很投入,很高技巧,堪称艳照。帖子的标题对仗工整,曰“市委常委技艺超群,县委书记花样百出”。但凡认识诸葛平的人一看,“艳照”当中的男主角是诸葛平本人无疑,只不过年轻些,种种高难度的**技巧是诸葛常委若干年前的精彩表演。至于女主角是谁,大家似乎不太关心,况且当年拍这些照片的摄影师似乎故意要隐去女主角的真容,要么只有身体没有脑袋,要么后脑勺的干活儿,只有一张女人平躺着的是正面照,但头仰得太起,只能看见非正常平面展示的模糊的脸,要认出是谁还真不容易。发帖子的网友网名也很时髦,叫做“闲扯鸡巴蛋”。

他这一“闲扯鸡巴蛋”不打紧,诸葛平这儿却麻烦了。

麻烦主要来自网友。别看网民们经常因为观点不同相互吵架——比方近期北京的网友就对“沙逼北京”(指沙尘雾霾笼罩北京)的说法颇有微词,认为是变着法儿骂北京人民不聪明;而上海的网友对“猪投上海”(指黄浦江上飘来数千头死猪)同样很有意见,认为是对聪明绝顶的上海人民无理的亵渎。据说他们还相互打嘴仗,北京人说,我们北京人最幸福,打开窗子就有免费的烟;上海人说,那算什么,我们打开自来水就是排骨汤。——但是,遇到官员出糗的事情,大家便会蜂拥而上,不问青红皂白便极力吐槽、拍砖,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

于是,诸葛平麻烦了。谁让你是官员呢?还艳照,还脱得光溜溜的,还在**搞出那么多花样!一看就是道德败坏,一看就是奢靡腐败,一看就是荒**无耻,一看就是嫖娼包二奶养小三,一看就是收集**写**日记的吴××或者被偷拍视频却只有12秒功夫的雷××再现……

转发铺天盖地,评论铺天盖地,人肉搜索铺天盖地,无所不用其极的轻蔑、讥讽、谴责、辱骂铺天盖地。这就是网络时代,这就是网络的力量,看你这个荒**的贪官能有多大的支撑力!

诸葛平真有点难以招架。

网上的“艳照”成为热点和焦点,虽然暂时还没有人当面向诸葛平发难,但他周围的人并不消停,将网上的事口口相传,弄得暗流涌动,让诸葛平书记成为大家围观的对象,恰像一只被牵着耍的猴子。

这段时间诸葛平鸿运当头,加官进爵,正处在被大家羡慕嫉妒恨的阶段,猛然间摊上事儿了,摊上大事儿了,于是他周围的同僚、甚至某些上级官员都对他冷眼观望,甚至躲在一边兀自发出冷笑,看你这个市委书记的红人还能红几天,红得发紫便要腐烂发臭,何况你自己要臭,恐怕别人谁也帮不了你!

有许多人等着看诸葛平的笑话。

诸葛平无端被摆到了道德的被告席,在自己尚不知就里的情况下陷入十分狼狈的境地。

幸好有身边的亲信向他报告。县委办公室主任有一天来到诸葛平办公室,神神秘秘还有点犹犹豫豫,诸葛平说,“王主任你有话就说,在我跟前隐晦打埋伏不是你的风格。”主任说,“您在网上搜索两句话,是一个帖子的标题,叫做‘市委常委技艺超群,县委书记花样百出’,看看结果。您是不是啥都不知道?”诸葛平说,“我知道啥?我啥也不知道。我电脑开着呢,你搜,搜出来给我看。”

办公室主任于是给他的顶头上司将有关网页搜索出来,说:“网上热炒好几天了,跟帖和评论恐怕得有几十万上百万了吧。”

诸葛平一看,的确是个网络热点,其中的男主人公是他本人无疑。当然了,这些照片他也十分熟悉,想当初刚刚拍出来洗出来不知自我欣赏了多少遍,还和其中的女主人公一起欣赏呢。只不过,这东西怎么会到了网上,展示给社会大众,他觉得简直是奇哉怪哉,楸树上长了根蒜苔!

原来,年轻时候的诸葛平除了是公务员,还是一位摄影爱好者,也曾当过宣传干部。他和他的妻子感情不错,包括在**也一直琴瑟和谐。当他的摄影技术修炼到一定程度之后,有一天诸葛平突然心血**,想要把他和妻子的**过程用照相机记录下来,一方面觉得这样做了会有一种新奇感,另外也能将人年轻时候的风采存留下来,以资纪念。他将这一想法和妻子商量,妻子虽有几分羞涩,但也欣然应允,答应积极配合。

当然是用自拍的方式。第一次,诸葛平就发挥得特别好,特别能干,使用了从《金瓶梅》、古春宫图乃至毛片上学来的多种姿势,兴之所至,花样百出,且久久不泄。反正是两口子,老婆刚开始还有点羞涩,后来也完全放开了,两人一口气将一个胶卷拍完了。然后诸葛平利用宣传干事洗印照片的暗室,以及公家的药水、相纸等等,将自拍的**照片洗印出来一大堆,总体看效果挺好。

这些照片拿回去给老婆一看,女人竟然被自己和老公相互配合表演的种种动作刺激得激动异常,立即抱着诸葛平求欢,而且表现得空前疯狂。这以后,诸葛平又自拍了不止一个胶卷,洗印的**照片总共有一百多张,并且挑选精彩的放大了若干。

这些照片的作用只不过用于夫妻二人自我欣赏,兼具调动****之功效。时间长了,看得腻了,也就不再看了。后来诸葛平选择了大约20张从摄影技术上来看属上乘,且多为形体动作,隐藏了面部表情的照片保留下来,以备年龄大了之后再拿来回味,其余的便销毁了。毕竟这些东西让别人看见了不雅,万一让女儿看到了,岂不是要把做父母的羞死?

正因为怕这些照片放到家里被逐渐长大、且有时候喜欢乱翻的女儿发现,所以诸葛平一直将其保存在办公室,记忆中锁在办公室那个能上锁的多层迷你文件柜里。随着年龄增大,夫妻之间的性事活动**渐衰,这些用来找刺激的**照片只剩下了存档纪念的功用,所以诸葛平几乎将这东西遗忘了。

看了网上被热炒的所谓“艳照”,诸葛平这才想起找找那些宝贝还在不在。一看,原来那个迷你文件柜因年久失修,锁扣部分失灵,放**照片的那一层不用钥匙便能打开。拉开一看,照片早已不翼而飞。

原来,前不久诸葛平书记调换办公室——县委县政府改善领导办公条件,给县上主要领导配备了套间和新的办公家具,需要搬一次家——一位工作人员无意中发现了诸葛书记那些****照片,虽看不清女主人公为何人,但男的分明是诸葛平本人无疑,所以就想拿这些照片做点文章。说起来这位工作人员和县委书记的确有点龃龉,原因在于他的两位同事都被提拔为科级干部而他却没有提拔,他并不认为原因在于个人素质以及工作表现比别人有差距,而认为县委书记故意给他穿小鞋。这哥们儿一激动,就将这些照片搞成电子版,传给他在外地的一位老同学兼挚友,让这个人给散布到网上去,以达到败坏甚至扳倒诸葛书记的目的。把照片弄到网上的“闲扯鸡巴蛋”,便是这位县委机关工作人员的朋友。

诸葛平心里明白,这一组所谓“艳照”的男女主人公正是他和他的亲老婆,所以不管闹到哪里,这些东西都只能是隐私,而不是道德败坏、奢靡腐败的证据,所以他心里反倒踏实了。可是,这东西毕竟以****为内容,展示给社会公众,影响总是负面的,给当事人带来麻烦的可能性几乎百分之百。

这不,金马市纪律检查委员会派员找上门来了。说有群众举报,金牛县委书记诸葛平有道德问题,证据正是网上的图片。来的这位纪委副书记和诸葛平熟识而且个人关系不错,他一见面先调侃诸葛平:“诸葛大书记、大常委,你‘闲扯’什么‘鸡巴蛋’呢,竟然让人把你搞女人的照片弄得全世界都知道了。光着屁股‘闲扯鸡巴蛋’总不是什么好事,纪委接到举报就得调查,给我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我操!”诸葛平不由得骂了句粗话,“还能是怎么回事儿?我年轻时和老婆在**玩,自拍几张照片留作纪念,这难道犯法?倒是不知什么人偷走别人的隐私照片,拿到网上扩散,等调查清楚了,我得告他侵犯他人隐私罪。”

“你说的是真的?”

“这还能有假?照片上是我老婆岂能认不出来?认不出来也可以做技术鉴定。我这样被人晒到网上已经够倒霉了,不烦劳纪委领导再大动干戈了。这事儿你们冷处理,或者干脆不理不睬,就算是关照我。我这真是倒了八辈子邪霉了,不知哪个缺德带冒烟儿的干的,找出来我把他碎尸万段,方解我心头之恨!”

“唉,也怪你。和自家老婆拍什么**照片呢,还花样百出,还不好好保管。我权且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但还得做技术鉴定,必须弄清楚那位‘女猪脚’就是你老婆,还你一个清白,顺便再看看能不能找出幕后黑手。要是别有居心的人干的,我们也会给你主持公道。诸葛常委同志,你是市领导,领导身上无小事,我们查归查,你也要有自我保护意识。你这事儿叫出糗,一定程度上是自找的。”

“唉,我他妈真比窦娥还冤哪!”

纪委的同志前脚走,刘长兴书记紧接着也打电话给诸葛平,问他网上的“艳照”是怎么回事儿。诸葛平赶忙作检讨,说自己一不小心出糗了,不光自己丢人,还给领导惹麻烦,实在后悔万分。只不过照片上的“女猪脚”是自家亲老婆无疑,故而不会涉及违纪以及道德问题,还请刘书记原谅自己年轻时乱拍床照纯属神经有毛病,外带不小心将照片弄丢干脆是猪脑子,云云。

刘长兴听了倒也宽宏大量,说:“是你的亲老婆就好。我让他们弄清事实真相,还你一个清白,也防止有人拿你的‘艳照’说事,想做更大的文章。你也要汲取教训,别以为在仕途上混容易,既要防明抢,更要躲暗箭。”

听了市委书记的话,诸葛平就像重刑犯听到了赦免令,头上正往外冒的虚汗止住了,心中感念还是刘书记体贴同志关怀下属,于是暗下决心跟上这样的领导今后要拼了老命干工作,要不然对不起书记的提携和悉心关照。

纪委插手,求助公安,根据诸葛平“艳照”首次传到网上的IP地址,找到了网民“闲扯鸡巴蛋”。禁不住公安叫去几句吓唬,“闲扯鸡巴蛋”又供出了提供照片的人。这两个人因为侵害他人隐私受到应有的处置,金牛县委办公室那位工作人员差不多等于自毁前程,心中琢磨着赶紧找机会调走,要不然在诸葛平的地盘今后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甭看刘长兴居高临下努力保护着自己器重的下属,并为之指点迷津,其实,恰恰因为此次金马市较大规模的人事布局,他本人也面临着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包括某些指责和非议来自省上的领导,不能不说对刘长兴是一个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