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七十二针

苦瓜大师的素斋天下闻名,但是想要吃到他做的素斋,也必须得是天下闻名的人才行。

此刻,早已名满天下的陆小凤浑身淤泥,好似才从女娲娘娘手里活过来一样,却已生了嘴巴趴在禅房里大吃特吃。

另一个名满天下的人则靠在竹帘旁喝着自带的葫芦酒,好像不愿意离脏兮兮的陆小凤太近。这个人无论吃穿都十分挑剔,喝酒自然也喝得是最好的酒。酒香散入空气里,惹得陆小凤一边吃一边吸鼻子,恨不得冲上前拿他的灵犀一指把酒葫芦给抢过来。

但是金九龄已坦言道:“陆小凤,你要是不把自己洗干净,就休想喝我的酒。”

坐在陆小凤旁边的花满楼却道:“你还是把酒早早喝光的好,否则陆小凤是不大愿意去洗澡的。”

陆小凤已将素鸭子全部吃下肚,他抬头道:“要我去洗澡的确还要等一会儿,谁叫你们都不来吃,我只好慢慢享受了!”

金九龄道:“我要是想吃我师兄做的素斋,随时都能吃到,何必跟你抢。”

陆小凤便有些不解,他一口吞下一大块锅贴豆腐,对金九龄道:“既然这样,你今天过来做什么?难不成专门到这里来等我?”

金九龄扭过头来,瞧着他似笑非笑,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里却透着狡猾,“你一直呆在西北,有没有听说过东南出了个极其有名的人物?”

陆小凤道:“你都说我一直在西北挖蚯蚓,哪里会知道东南发生了什么事情!”

金九龄看向花满楼,他很佩服花满楼灵敏的鼻子,更佩服花满楼面对熏天奇臭而面不改色的淡定,他道:“花满楼,你可听到风声?”

花满楼点点头,只道:“最近江湖上风声正盛的,是一个会绣花的男人。”

“那男人不仅会绣花,还会绣瞎子,两针一个瞎子,当瞎子还不是瞎子的时候,都没办法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金九龄道,他站在竹帘底下,突然一甩手,一根银针竟从他手中弹出,直刺陆小凤。

陆小凤头也没抬,两根手指轻轻一夹,就把那根银针夹住。

“好快的手!”花满楼已叹道。

金九龄却道:“绣花大盗的手法比我更快。陆小凤,你能夹住我的飞针,却不一定能夹住他的飞针。”

陆小凤停下筷子,手指一动,将银针放在眼前看个仔细。银针很普通,没有多余的装饰,和一般大夫用来针灸的银针差不多。陆小凤突然顿住,金九龄看着他突变的脸色,道:“是不是很熟悉?”

陆小凤却道:“绣花大盗难道是用这根没有针眼的银针来绣花?”

“当然不是,他绣出那朵牡丹花的针已被他自己带走,这样的银针只用做暗器,是从那些瞎子的眼睛里取来的。”

陆小凤没有说话。如果在平时他一定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发现,哪怕只有一根银针都能让他摸出许多线索。但此刻,他宁愿自己就是个瞎子,什么也没看见。

“陆小凤?”花满楼道。

陆小凤仍旧没回答,他把银针递给花满楼,转身默默地吃着锅贴豆腐,他突然发现同一盘豆腐,现在吃来,味道却大大不如刚才。

花满楼不明所以,但他细细摸着手中的银针,却突然也没有心情去吃苦瓜大师闻名天下的素斋了。

“这是……”花满楼惊讶道:“这是玉璧的银针!以前他为我针灸时,我摸过这样的针,一共有七十二根。”

金九龄已无声无息地走上前来,将手中的东西倒在桌面上,“哗啦啦”一阵声响,花满楼已忍不住站起身道:“七十二根!”

又听得哗啦啦一阵声响,却是风吹竹帘,铜铃摇曳,撞上了伸入禅窗的青青竹枝。

金九龄缓缓道:“最后一根,扎在江重威的眼睛里。”

花满楼便道:“玉璧没办法对付江重威。”

“花满楼,你应该最了解玉璧,你认为他会和江重威硬碰硬吗?”

花满楼道:“当然不会。但他根本就没有理由犯这些事。镇远的八十万两镖银、金沙河的九万两金叶子、华玉轩珍藏的七十卷价值连城的字画、东南王府的十八斛明珠,这些东西,他根本就不需要。”

金九龄道:“但是有人看见他在案发之前,正好就在那些地方出现,并且行色匆匆,东躲西藏。人证物证皆在,就连我也没有理由保他清白。”

花满楼已无法反驳,他知道公门断事最讲究证据,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名玉璧是绣花大盗,而他除了相信自己的朋友以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朋友的清白。花满楼的眉头已皱的死紧,手中的扇柄已被他握的变了形,他此刻的心情,比对付铁鞋大盗的时候还要忧虑。

竹帘上的铜铃还在哗啦啦地响着,响得人心烦意乱。陆小凤发出的声音却十分冷静,他道:“金九龄,你还有别的证物吗?之前玉璧也说他的银针不见了,那是在绣花大盗出世很久之前的事,也许是有人捡了他的银针,栽赃嫁祸。”

金九龄笑道:“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把此案中最关键的物证带来了。”他从镶金玉的腰带里拿出一块鲜红的帕子,帕子上绣着一朵黑色的牡丹。

陆小凤接过帕子,只看了一眼就揣进怀里,起身道:“这件案子就交给我了,只需五天,定能水落石出。”说着他就翻窗而去。

金九龄大喊道:“你去哪里?”

陆小凤的身影已消失在青绿色的竹林间,他的声音也若隐若现:“去找绣花的人……”

花满楼也走了出去,金九龄又问:“花满楼,你又是要去哪里?”

“我去找玉璧,当面问个清楚,他若不是绣花大盗,自然有证据证明自己。”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六扇门已经找了他很久,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他就好像消失在偌大江湖中。”

花满楼脚步稍顿,又继续前行,他淡淡道:“只要他活着,总归能找到的。”说罢,他缓缓走进苍翠竹林,青色衣衫渐渐融进满目翠绿之中,他的人也仿佛成为了那片竹林里的一根修竹。

金九龄目送两人离去,听着铜铃逐渐停歇下来的声音,感受着清风远去,不禁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