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担心您。”唐晚书看见许水星的第一眼, 便这样说,“您哭了吗?”他微微低头,还要将头偏一下。

许水星眼睛内眦有淡淡的水痕。

他插在裤兜里的左手拿了出来,小臂抬到半空时, 许水星掠过他, 朝客厅走去, “还好。”她只留下两个字。

唐晚书想给许水星擦眼泪的手又放了下去。

他转身,脸上重新扬起笑容, “我买了不少食材, 姐姐你想吃什么?”

许水星在唐晚书说完以后,脚步一顿, 看见了放在了岛台上的那几大包食材,隔着超市的塑料袋也看不出来具体是些什么东西,但量确实挺大的。

“买这么多……”许水星一边疑惑,一边就挽起了衣袖, “我帮你。”

唐晚书大步赶上去, “食材没多少,但酒店给厨房准备的东西不太齐全,我又自己添了几样。”

“瑜市的生鲜超市是京城od的连锁, 不过可能是因为本土化了,有不少京城没有的东西,”唐晚书站到许水星对面,他将重一些的食材和厨房用具拿出来, “不过我没买, 因为我不会做。”

许水星从袋子底下拎起来一条活鱼, 袋子里充了氧气, 装了水, 鱼还是活的,她眼睛微微瞪大,“那你会做这个?”

“会,”唐晚书点点头,“店员说本地的草鱼本地的辣椒做本地的水煮鱼好吃,所以我就买回来,想试试看。”

“试试看?”

唐晚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确定您会不会喜欢我做的菜。”

“放心吧,”许水星在把那条鱼拎起来的时候,已经完全将陈达抛到了脑后,自己身边对她好的,无论哪一个,都比陈达要好,她说话时,眸子光芒如柔纱般浮动,“我不挑食,只要不是我做,我都能接受。”

“好。”唐晚书点头。

“那就做一个水煮鱼,”唐晚书接着说,“其余的菜呢?”

不等许水星回答,莫茉的手先突然高高举了起来,“我想吃一个车厘子五花肉!”

许水星撩起眼皮,“谁给你做车厘子五花肉?”

“没事,我买了车厘子的,本来只是想当做饭后水果吃,”唐晚书在口袋里拿了两盒车厘子出来,“都买得不多,那样的话,隔两天就能吃不一样的菜了。”

他考虑得周到,却不过分拉近和许水星的距离,和朋友一样自然的相处,很难令人生出恶感,不喜欢也很难。

许水星从袋子里拿出了新鲜牛肉,圆白菜,豆腐(上面写着老豆腐)芦笋和胡萝卜,一大包用作作料的东西,还有不少其他的肉类和蔬菜,看着新鲜度很高。

虽然是个富二代,却好像很会过日子。

许水星站在岛台边,长发顺着肩侧落下,她把岛台上剩下的口袋和购物条给收进了抽屉,听着水声响起,她回头。

唐晚书背对着她,在流水下处理那条鱼,很大的一条鱼,鱼鳞闪烁着光泽,很健康很新鲜,不是病鱼,更加不是死鱼。

莫茉则在沙发里窝着追剧,主角的扮演者曾经还和许水星闹过点矛盾,但演技不错。

发出的声音,就是许水星一直向往的声音,并不十分华丽,但是有家的味道,柔和又温馨,令人沉浸其中。

“姐姐?”唐晚书在水池那边喊了一声。

许水星回过头去。

唐晚书脸上有水,他袖子滑下来了,一只手抓着一把刀,一只手抓着已经晕死过去的鱼,“袖子滑下来了,您帮我重新挽上去一下吗?”

他衬衫衣袖都有些打湿了。

许水星之前挽着袖子洗什么东西的时候也经常发生类似的事情,她没多想,过去帮唐晚书将衣袖重新挽了起来,挽到了手肘上面一点儿。

不招惹到她的时候,她可以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

“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许水星看了看水池里,刮了一半的鱼鳞,新鲜鱼鳞暂时没什么腥味。

准备用的蔬菜都放在沥水篮里。

“我来就行了。”唐晚书重新开始剖鱼,这厨房灶台的高度是取了一个中间值,毕竟是酒店,太高了不行,太矮了也不行,但对于唐晚书来说,仍旧有些矮,他弯着腰,手中动作干净利落,眉眼温润沉静。

即使是洗菜做饭,看着也还是一副不那么好接近的样子。

但唐家这样的家庭,就算唐晚书父母感情好不管他,也不至于轮到他来做家务,来买菜做饭。

况且,感情好就不管孩子,好像没有什么逻辑。

虽然唐晚书说不用,但许水星还是给自己找了点事情做。

现在时间还早,五六点的样子。

许水星拿了一头大蒜,一瓣瓣掰开,择菜是一项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她低着头,大蒜都快举到了眼睛底下,浑身张扬冷艳的气息都收敛了起来。

“姐姐在家会做饭吗?”唐晚书出声问道。

“我连厨房都没进过,”许水星想了想,她在港城也就呆到了十二岁,后来去拍戏,之后又在港城呆了几年,到上大学时,她几乎全部时间都在京城了,“我户籍不在京城,我老家在港城。”

她把手里剥好的一瓣蒜放到了面前的小碟子里,继续剥下一瓣,“港城许家,你认识吗?”

她偏着头,看向唐晚书,眸子神色带着疑问。

迟疑了几秒钟,唐晚书点头,“知道,我祖父跟许家现在的家主有些交情。”

听完唐晚书的回答,许水星眼神变了变,从疑惑变成了更加疑惑,“原来你知道啊……”她语气意味深长。

让唐晚书立刻就变得手忙脚乱起来,“我…我不知道,我知道许家,但我……”他不想真正的欺骗许水星,谎言会成为人和人之间的定时炸//弹。

伪饰性格在所难免,在喜欢的人面前,谁不想要自己看起来与世无争光风霁月,是讨人喜爱的呢?

但实质性的欺骗又不同。

之前是许水星一直未曾问过。

“我见过您。”唐晚书声音低低的,他将剖好洗干净的鱼放到了案板上,水煮鱼的鱼肉没有刺,他弯下腰,用菜刀开始片鱼肉,但他的手微微有些抖,说话时,抖得更厉害,“有一年我暑假,在港城旅游,被许先生邀请去家里做客。”

许水星慢慢停下了剥蒜的动作,看着唐晚书。

“那天天气很好,我站在待客的小厅里,听见二楼传来的吵闹声,抬头看上去的时候,看见您和许先生以及您的母亲一边争执着一边下楼。”

“许先生看见我,似乎很尴尬,他忙着招待我,您便拎着行李箱,抱着一盆花,直接走了。”

“我就是那时候认识您的。”

他说完之后,片鱼肉的手不再颤抖。

许水星缓缓地收回视线,她眼皮耷拉下来,和父母发生过的激烈争吵太多次了,她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

但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二十岁那年,她彻底和家里闹崩,之后的三年她和家里都没有任何联系。

可她为什么完全不记得当时家里还有客人?

“你那一年多大?”

“十三。”

“……”

许水星沉默了几秒钟,十三岁在她眼中,还是小孩,和自己的十三岁不一样,她十三岁的时候已经进组了,演的角色也不是天真懵懂的小姑娘。

而唐晚书的十三岁,应该是什么样子?

她往后退了两步,想从现在的唐晚书身上窥见几丝十来岁的样子,但失败了,二十岁的唐晚书,完全脱离了少年期的纯稚与单薄,处于青年时期的身形,笔挺清雅,又不失力量感。

“你怎么不早说?”许水星重新走近。

既然认识,为什么还要装作不认识?

许水星对自己人和对陌生人的态度与包容度可完全不一样,与父亲有过深交的唐老爷子的孙子,她自然也会给予和别人不一样的对待。

“怕您把我当弟弟。”唐晚书耳廓红着,低声说。

“不当弟弟当什么?”许水星笑了声,她走到冰箱跟前,打开冰箱,里边有唐晚书刚刚买的咖啡,她拿了一罐,拉开拉环,说道,“小书,既然我们的父亲彼此熟识,我对你,肯定……”

“姐姐,”唐晚书难得打断许水星说话,他看向优哉游哉的女人,拿着菜刀的手心沁出热汗,他浅棕色的瞳孔漾开无法言说的情绪,“我对您,不是您以为的那样。”

许水星捏着易拉罐,她知道唐晚书想说什么,她抬起手,示意打住,忽视唐晚书犹如受伤小兽一般的眼神,“小书,我们不可能。”

天窗被一股大力猛地捶开、锤碎,秘密从窗口疯狂涌出,再无法风平浪静的隐瞒下去。

像是突然来的一阵台风和□□雨,刮走了冲刷走了埋着秘密心事的泥土。

许水星仰头喝了一口咖啡,很苦涩的味道,半点糖都没有加。

她早就知道唐晚书在想什么,她接受对方的靠近,也是因为不忍心,她一再的容忍接受,也是因为对方表现得太赤诚。

但关系若真要发生性质上的改变,她想她一定会拒绝。

现在她就真的拒绝了,连让对方说完话的机会都没给。

唐晚书脸上的表情慢慢转变成为难过,虽然没有淋雨,却好像变成了一只被淋湿后又无家可归的小狗,它竭力想要抱住行人的腿,却又被一脚踢开。

青年浅棕的瞳仁晕染了一层水色。

他声音很轻地说:“为什么啊?”

很难解释为什么,许水星可以给他无数个理由,比如年龄上的差距,比如身份上的差距,比如家风上的差异,再比如两人如今身处的行业。

但说得太多,总会让人觉得她只是在找借口。

所以她只是放下了咖啡,叹了口气,不忍心般的,走到了唐晚书跟前,张开双臂抱了抱对方,给小朋友发了一张好人卡,“你还年轻,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你也值得更好的人。”

唐晚书的衣袖仿佛还残留着许水星手指的余温,他垂着眼,他不为许水星说的话所动,左眼滚下来一滴眼泪,“我不要,您就是最好的,没有比您更好的人了。”

作者有话说:

还没有被带回家的小狗,会在喜欢的人面前拼命推销自己,展现自己,期待可以被快快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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