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走出去
林家村的旅游资源得到开发,罗厝村的旅游收入不减反而增加,这是罗厝村里的人始料不及的事。南土镇政府旅游主管领导也注意到了这个村际旅游联合包装的效应。
依镇政府文物保护管理委员会通知,南土镇几个古村落主要负责人都要到场参加大会。会议的中心内容是如何进一步整合加强南土镇的旅游,努力完善各项基础设施建设,目标是把旅游打造成南土镇一个重要名片,然后大力推介出去。
“俗话说得好,酒香也怕巷子深。如果能把旅游和投资很好地结合起来,南土镇就不俗了,我们就更有信心把南土镇打造成一流经济强镇。”在会上,古镇长说了很长的一段话。
会下的各工作人员,都在认真地做笔记,唯有罗仁正村长一人静静地在听,因为他文化不高,写字老跟不上说话要记的要点。
“城镇要大阔步向前发展,就要挖掘出一切有利用价值的东西。我知道,罗厝村这几年在古厝保护上做得很好,而且宣传工作也做得很到位。”接着古镇长还点名表扬了罗仁正村长。
“南土镇一定要把合理开发旅游和投资建设有效地结合起来。”结束会谈时,古镇长又强调了一遍。
“实际上,古镇长话中另有内涵,如果说投资是重经济发展,那么旅游言外之意就是重生态保护了,不像南土镇前几年过多地强调经济快速发展,把发展中与环境有关的一些问题给忽视了,像水污染、空气污染等这些问题,在工厂周围生活的群众反应非常强烈。”有个擅长拍马的人在会后也谈了自己的看法。
在旁的人一下子醒觉到了,他说的话也别有含义。他的意思是,古镇长比以前所有各任镇长都能干,包括前任南土镇镇长现任县长林谋生都不如古镇长有能耐,这话要是让县长听到了,看他如何下台。后来想想,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一个只顾生产发展,不顾环境保护,到头来,发展所付出的整治代价更大。试想假设一种不可现生资源一旦不合理利用,因为浪费造成缺失,最后是再多的金钱也买不到了。买不到也就算了,关键是被我们利用之后,如用煤过程中所产生的废气、废液、废物直接排出,影响了生态环境不说,间接地影响了后代的生命质量。
先发展后治理的老路走不得。可恨的是,发生在国内的许多欠发达地区令人惨痛的悲剧,仍在上演。
对所有人负责,是任何一个有良知的领导,都不能回避的话题。
古镇长的那句话,其实是林谋生县长早就已经想过的一个专案。显然在发展小镇的立场上,镇政府和县政府始终保持着高度的一致。古干事之所以被派到南土镇委以重任,这也是县委常务委员会经过慎重考虑后作出的决定。
一个人要有名气,至少自己要有五分实力,剩下的就是宣传和包装了。一个地方,如林家村、罗厝村、大唐村、南土镇区又何尝不是。
经过多方资助,不到一年时间,林家村发生了大变样。林家村的变化,首先是村民们性格上的微妙变化,他们变得自信多了。他们自信,那是因为他们是小城最有历史小村的后代,他们挨家挨户都有自己民间的绝活手艺,这些绝活手艺就是宝。凭这些手艺,他们可以自立门户,经营小本生意,或者干脆走出去,把自己的手艺发扬光大。
自信从来都是成功的一个资本。时下提倡文化要进村,林家村却反着来,因为他们已经有自己独特的历史文化这块招牌,缺的是“媒人”把它传出去。既然“媒人”不知深闺中有“美女”,那就自己走出去,让外面的人认识认识吧。
俗话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林家村村民们日夜都在想着过上富裕的生活,他们几乎人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绝活手艺,也算找到门路了。
走出去,几何时成了林家村一个迟到响亮的口号。
试想,罗厝村古往今来,哪户巨商富贾不是走出去,才闯出一片天地?要富一定不要死守一分三亩地,在南土镇死守种地的代价都是没日子过的。远方的路虽远,天气也多变,没有关系,想好投宿时仅要几件单薄衣衫就可以御寒,几个馒头就可以充饥,就已经足够了,其他的一切都是可以争取的。留在林家村的人好好料理一些家务,就已经足够了。林家村里许多事业心重的男人或女人,最后带上一些盘缠,他们或向南,或南北,或向西,也出发了。
有趣的事,就发生在有趣的年代和地点。如在车站广场,随处可见许多操不同口音的人群,人群中的他们或是南来北往,或是东出西进,他们共同之处是,他们都在离开故乡,都在向远方走去。内地的人向沿海走去,沿海的人向内地走去,他们都在朝着梦想的路走去。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地点,找到属于自己的新起点。
为何创造财富,一般人都要离开故乡选择去一个陌生的远方呢?这是个谜,一个无需解开的谜。
有些已经远走故乡,仍漂泊在外或已寄居他乡的游子,他们偶尔还会被村民们提起。
罗厝村的阿狗,大唐村的唐财,他们很长时间已经没有音讯了,还有那个林谋略,是死是活,仍深深地牵挂着林谋生的心。县长林谋生的母亲在年前等不到他的二儿子的面,就过世了。过世时,丧事办得也很体面。
有罗水天的儿子罗山和唐秋树的儿子唐杉开个头,现在南土镇正兴起一股留学日本的热潮,美名是留学日本,实际上大多数学子,远洋重重离开故乡,就是要去寻求发财的路。在日本吃点苦,赚来的钱省得用,把它寄回国,兑换成人民币,几年下来非常可观。小城里的人讲究的就是实惠,拼死拼活经商或创业,还不如出国劳务或偷渡,累死累活几年,所赚的钱是在大陆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数。
在小城留学日本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很多人已经把目光投向西方发达国家,或者澳洲。为了致富,人人都想走捷径,他们发现人如果能走得越远,他所发现的商机就会越多,这其中有它的道理。世界上最穷的大洲是非洲,既然非洲最落后,那么它的商机也应该最大,在非洲任何领域都欠缺发展,任何领域的业务开拓都是非常有前景的。于是小城不知从何时开始,人们把目光投向非洲,他们小本经营也好,合资办厂也好,还是工程建设,形成了一股家族投资热。这在南土镇也成了一个长谈不衰的话题。
“到底这些人去非洲,真的能发家?”一个为生计愁眉不展的人,正抬头张望,看看墙上新近刚刚贴上的海报,一边在摇摇头。
“到底是哪一个国家的钱最好赚?”在这股强势借贷也要出国谋生的形势之下,沿海小城里的人有了新主意了。
事实证明,这群人的计策是对的,因为他们光想创业,手上又没有资本金。没有资本金,借贷的风险大大增加。小城的人终于转向了,他们不再单一迷恋经商致富了,他们觉得摆在眼前的一条路就是:要富一定要先走海路。
有趣的事,就发生在有趣的地点。
在东南部沿海小城,各乡各村挨家挨户都有人出国。在西部各省各县各镇各户都有人外出打工,他们或南下,或北上,或东进。他们一朝走出去,没有十年八年,就不打算回去了,混出人样的,可以“衣锦返乡”,混不出人样的,照样日出东边,日落西边,马虎地过下去。他们不是不爱西部,那是因为离乡人找到了好的归宿。
走出去,真的不能再留下来吗?
一个西部著名诗人在深夜月下庭院的楼台上,把羌笛吹起,那声音是何等低沉呀。悠悠的心曲,宛如一首诗,轻轻地沉入池底。
我们分离又迁徙,分离后向心谈何容易。喜欢炮仗开花壮观的瞬间,那悲伤烟火划过天空,留下一个记忆。
……
一个春风料峭的周末傍午,柳红吃过饭,正和林锐商量了一件事。她家的电话突然想起,说话的人正是罗仁正村长,柳红的干爹。
“阿红,干爹跟你说个事。”罗村长从不把柳红当外人。
“干爹,你尽管说吧。”柳红也是把罗村长当作自己的亲爹一样。
“干爹想跟你借钱,你堂哥阿力在日本出事了。”罗村长有些着急。
“干爹,你慢慢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柳红的心被吊起来了。
“说来话长,阿力初到日本托同胞的福,找到了很好的工作,没日没夜地干活,把家里的债务全都还清了。可是苦日子熬不长,阿力就不想干了。他听人家说,在日本混黑社会,钱来得容易。不久,阿力就加入中国人在日本的黑帮。”这些事,都是罗村长听他弟弟说的,他本人也将信将疑。
“干爹,这可不好呀,他是不是被绑架了?”柳红接着便问起村长借钱的事。
“要是他被绑架就好了,阿力钱迷心窍,为了捞到大钱就回国,在日本什么坏事都干。偷、抢、砍、打,我说不去了,他居然还瞒着你嫂子,在日本玩女人,哎……”村长没把话说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时候,村长才像一个长者,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出口,却又说不下去了。
“干爹,你急死我了,你快把话说完。到底堂哥怎么回事?”柳红又在不停地追问。
“他被人砍断了一只手。”村长突然伤心起来。
“什么?干爹你说什么?堂哥他……”柳红惊呆了,又追问了一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了一只手不算,还瘸了一只右腿,被人用钢管打断的。”村长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脆弱过。
“天哪,谁疯了,这么残忍。”柳红也沉默了。
“你还不知道,和阿力一起混的,另一个中国人被捅死了。出院后阿力就被逮捕了,日本警方联络上中国驻日本大使,准备把他移交给中国警察,日本警方还要求阿力对以往有立案的一桩严重伤人案件进行赔偿。”罗村长真的再也说不去了。
“那日方要求赔偿多少才肯放人?”柳红急村长所急。
“一百二十三万日币,约十万人民币。”村长显得很无奈。
“哇,哪里有这么多钱?指使阿力的那些弟兄们呢?他们都跑了?”柳红也十分无奈,能从她那里借到四万就不错了,“干爹,救人要紧,听说日本警察对中国人很狠,在日本很多地方都是警匪是一家,在日本监狱呆的中国人早晚会没命的,我跟林锐商量,存折里还有四万,先垫上,其他的你再想办法。”柳红这回真的是报大恩了。
“阿红,都是干爹作的孽呀,当初要是我不让他偷渡不就没事了……”罗村长已经是老泪纵横。
“干爹,你什么都别说,救人要紧呀。”柳红就先挂上了电话。
罗村长从小和弟弟相依为命,他俩父母很早过世,是他舅舅一直救济他们,直到罗仁正后来当兵后,他弟弟也能自力更生为止。他弟弟体弱多病,是天生发育不养的那一种病,遍访名医也难医好病根。为了弥补弟弟身体上天生的缺陷,罗仁正在日常生活总是尽最大的努力帮助他。弟弟成家了,罗村长还是一如既往地帮助他。这份兄弟情,罗厝村村民们心里都有数,也正是罗仁正有这份爱心,才会还有村民惦记着他的好。
因为弟弟体弱多病,筹款救人一事,最后都是罗村长一手替他操办。还好原来阿力寄回来的钱款,还有三四万被他媳妇掖藏着,准备盖房子之用,现在只能用来凑数了。不足的,都是罗村长去凑添。罗村长这样做,遭到他妻子钟秋兰强烈反对。钟秋兰一直说,那些钱是用来养老的,动不得,最后她还是执拗不过牛气冲天的罗村长。
钱如数汇去,这让邮局的工作人员大为奇怪。人家都是从日本寄钱回国,他却倒着行,把钱汇往日本,这是什么道理?
罗村长满腹苦水,他把钱寄出去后,暂时就不想到罗厝村了。找了一家小饭馆,要老板备足酒菜,一醉方休。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多年前阿力是在清明节晚上,偷偷跑去日本,现在也是清明节这天晚上,阿力偷偷地下了飞机,打的士回到了罗厝村,罗厝村里有他苍老的父母、结发妻子,还有儿子,他们见了面,都拥在一起,痛哭不已。
“罗厝村有两个瘸子,一个是罗仁成,老来福,另一个就是罗村长的侄子阿力了,活受罪,跑了一圈世界,换回一身残疾,他的一生算是报废了。”现在村民们谈话时,都是这么说。
“外国的月亮并不都是圆的。不拼命干活,不是没脸回来,而是没命回来。”有个村民说话针对性也很强,一语中的。
“不管怎么说,我孙子已经办理好签证手续,他下个月就要去日本了。”说这话的那个罗厝村老者不知道是喜还是忧,他觉得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人都要认命。
“去日本,是偷渡还是劳务,还是留学?”一个好奇的大妈好像很知情一样,向刚才说话的那个老者打听了一下。
“不知道,我服了,那家伙办事,从来不跟我这个老头说真话。”老者回大妈是轻轻一笑,其实大妈也看出来了,老者的话是有所保留。
“老了,别瞎操那么多心了。现在谁看我老了,都不顺眼,我还看他们不顺眼呢?只要自己过得下去,真的,千万别去追问想做事的人有什么事。”老者终究是老者,他城府深的呢,他心里默默地自语着。
又是一日夕阳,那西山的余晖把老人们照得满面通红,像无知的小孩子似的,他们好奇地望着天边一片片红霞。一天的太阳终于下山了,一个个的生命突然间显得异常紧张,在黑与白的交替中,在呼与吸的交替中,在生与死的交替中。
罗厝村人喜欢走出去,大唐村人也喜欢走出去,林家村人也选择走出去了。他们中有些人永远不会回来了,有些人会回来,但带回什么?罗厝村先祖们的故事都是教训。任何看似吃不尽用不完的财富,是多余的。人如果没有超越物质的观念存在他的心灵深处,他只不过是物质的奴隶。我们所追求的,到头来,都是为了完成一种精神上的意义。历史过而云烟,能让这种意义不朽的是用生命奉献生命,用生命完美生命的真迹。
在物欲横流的年代,有人富了,可他对金钱“执迷不悟”,总想用钱来炫富,那他不治了。如果说唐秋山、罗水天、罗古、罗香月、林香有财气的丈夫等也是这样的人,以追求财富的多寡来验证自己的价值,那么相信不久,他们就会被人“仇恨”的。有幸,秋山、水天、香月等等都不是这样的人,他们是物质的创造者、支配者、消费者,只是不是物质的生产者。只知道物质交换,没有参与生产,是人思想最容易坠落的原因。也可以从某个角度去说,追求物质最终是别人的事,之后追求精神才是自己的事。
实践也证明了,人的物质和精神互需关系是辩证的。它是打开你智慧的一把钥匙。
5、钥匙
阿力终于回来了。他走出去的时候,是一个完整的人,回来时却是一身残疾,这是他全家都不能接受的事。尽管阿力身残,但是他的智力不残,他求他叔叔帮他找一份残疾人能做的工作,可是仍没有着落。
在日本生活几年,阿力也算见识了不少东西,他中文基础不是很好,这并不会影响他日语学习,学了几年虽然说起话来还有点结巴,但日本书面语,已写得不错。
会说写日语,在罗厝村是有意思的一件事,可用不着。
在阿力的印象中,日本是一个既现代又传统的国家,不像德国人那样事事谨慎,英国人处世休闲,美国人享受生活,日本人却把工作摆在首位,十分讲究效率。在日本地铁里你能见到很多上班或者下班的人在打瞌睡,他们是和时间赛跑,争取到的时间都花在工作上。一个时间观念强的民族一定是敬重生命的民族,日本人之所以高寿,某种原因正可以说明,日本人追求物质享受同时,也注重内在修养。日本人性观念非常解放,在一个十分开放的国家,这个被说成是正常的事,因为只有比较彻底解除了性的焦虑,人们的内心才会寻求到一种积极意义上的平衡,换个说法,他们因为性冲动而犯罪的概率就会大大降低。也许在日本人看来,人人都应有了动物的野“性”后,人才算正常。日本人张狂、时效、开放,它从某种层面代表了现代文明一种不被理解的现象。
受到启发,阿力在小城开起了一家小商店,这个商店确实有点奇特,很多过路群众望而生怯,可是工商部门却给了他合法的营业执照。这个店专门经营**,这些产品中有相当部分是日产的。当罗厝村有思想保守的人知道这么回事后,说阿力去了日本,人变花花心了,色胆包天,可是过一阵子,也就没人再说了。因为越来越多的人对他的生意表示理解。
能找到小生意做,罗村长也算替他弟弟宽了一些心。
罗厝村的天气又由凉转热,夏天到了。那罗新堂、百兴堂前的老荔枝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树上挂满了一串串青红的荔枝把树枝给压弯了。偶尔几个过路人,也会随手伸去,摘下几颗,放入嘴里解馋。“南国六月荔枝丹”,果然名不虚传。
当外地来的游客打听到了,罗厝村古大堆厝已升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时,人们又增添了一分好奇。这些年来,古大堆厝的文物保护与文物研究同样出众。听说有关于罗厝村商人的故事,被林锐写成小说后,罗厝村名气更盛,有知名导演亲自找过林锐,说是要拍一部以罗厝村商文化为背景的电视剧,林锐已经口头上做了承诺,答应导演只要对方资质过硬,他就同意把小说改编成剧本,进行开拍。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南土镇政府宣传干事把知情向县里汇报,县里宣传部负责人也积极表示在经费上给予支持,县领导说,“这是小县对外宣传的好机会,机不可失呀。”
也因此,林锐召集县文联里一帮人进行古厝风俗研究再探讨,如何把事前工作做得细一些。
正当村民对古堆厝要进行影视拍摄这事传得沸沸扬扬时,罗山也从日本回来了。他这次回来,说是探亲,过一阵子,还要回到日本去工作。罗山回来前不想劳烦家人去机场接他,他只想一个人好好感受一下旅程的滋味。
罗山走在进村的路上,觉得新鲜,不见几年村变化这么大,南土镇新修的几条路把罗厝村、大唐村包进去了。他老父亲老母亲,还有姐姐罗单,哥哥罗双,都在家里好菜好饭好酒等着他。
“成熟了,真的成熟了,罗山斯文气不减,但人变了。”这是罗水天初见罗山说的第一句话。
“变得怎样?”罗山俏皮地跟父亲水天开了一个玩笑。
“阿山变精神了。”母亲春花抢去回答。
“妈,你夸我了。”说着,罗山把手放在春花的肩膀上,很是亲密。
哥哥罗双既是羡慕,又是高兴,他接过罗山的行礼,然后在一旁微笑。
“弟,听龙子说,你在那边有很多日本妞看上你了,有这回事?”罗双也好奇地问了一句。
龙子就是罗山表兄唐杉了,他近期还有学习任务,仍留在日本。
“别听他瞎说,这些年,我们都是边工边读走过来的,不像其他学子一样,一到日本没读几天书都跑去打工了,我们之所以今天有合法工作签证,是很苦才熬下来的,哪有时间去恋爱。”罗山上身是短袖衬衫,下身是西裤,虽然瘦了许多,但那高大的骨架撑起的人还很精神。
“我们家的罗山就是有人缘,遇上哪个姑娘家不喜欢,性格好,又善解人意。”姐姐罗单突然也说起罗山的玩笑,这多少让罗山有点吃惊,他印象当中,姐姐说话总是很被动。
“姐,你也笑我了,我要是能找到像你这样的女孩,我就心满意足了。”罗山这话说的,姐姐爱听。
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坐在一起,吃起一顿难得的团圆饭。
此时,父亲水天轻轻呷了一口酒,很高兴的样子,他自言自语说开了。今年天成家具有限公司,确实获得了丰收年,销售业绩看涨。
罗山在吃饭前,也去爷爷的卧室,和他胡聊了一阵子。罗仁成现在有专人护理,他人犯糊涂了。
“曾几何时,我也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我们还在古厝住,经常挨饿,现在不同了……”父亲水天突然感慨来了,想说的话被春花堵住了。
“别说了,阿山,你多吃点,再长些肉,人就更俊了。”春花话刚说完,大家又笑成一团了。这是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温馨的家庭。
罗厝村已经不是以前的罗厝村了,一件不大的新鲜事,没人会再多心去关注了。罗山很怀旧,一想起在日本读书时回忆起来的那些往事,他就回老大堆厝里的老屋走走看看。老屋现在的门上都挂有一把铜锁和一副钥匙。平日里都是开的门,让游客参观,晚上又锁上。他记得,小时候有次,父母带他们去县城买年货,他把妈妈挂在他脖子上的门钥匙给弄丢了,回到家妈妈很生气就动手打他,他既疼又怕就哇哇大哭起来。他仍记得,妈妈一时生气说过一句话,“钱可以丢,就是钥匙不能丢。”小罗山根本不知道,妈妈说那话的意思。在妈妈想来,没了钱可以再赚,没了钥匙的门,你就进不了家。
原来,家是一个幸福的地方,父母不住在家里,家就不完整,这就是小罗山简简单单的生活逻辑。
罗山待在家里不过一个月,便又去日本了。水天鼓励罗山到了日本大公司上班,要虚心学习人家先进的东西。罗山一到日本,一颗炽热的民族心就被点燃了,他觉得日本再好,也不如中国好,可是我们在很多方面都落后人家。最落后的,当属我们的教育。有人说,再穷也不能穷教育。可是多少年过去了,我们所谓的好学校为何还没有魅力把各国优秀人才吸引过来呢?这是罗山留日期间最大的感触。日本先进于中国,根本就是教育先进于我们。
“一棵树是不成气候的。一个民族企业也改变不了发展现状……”不知什么时候起,罗山的日记写得这么悲情。在中国读书的时老师所教的鲁迅的文章,他看不懂,现在他却能深深地体会到这位文化巨人的心灵。他崇拜鲁迅,就到仙台去看看鲁迅在日本的故居,那种强烈的爱国情绪,莫名地涌上心头。
罗山一接到他大哥罗双的来信,都会好好地体悟大哥信中说的话。其实罗双心里也很想东渡日本去镀金,学些管理,可是还没等到机会。罗双每次来信都会告诉弟弟公司运转的一些近况,这些都是罗山很关心的事情。罗双希望弟弟一定要珍惜学习的机会,来日回国一起努力把公司做强做大。弟弟罗山呢,回信时也会告诉哥哥日本大公司的一些生产管理技术情况,这些也都是罗双想了解的事。之外,罗山在利业余时间,会到各地调查了解日本社会风情,收集一些资料。关注这些事情,这对后来天成家具有限公司的发展大有好处。
罗山在回信中,一直没有提及林谋略一事,可是他老跟哥哥说,他在日本知道了一些惊天的秘密,等以后再告诉他。这是吊他哥哥的胃口。
在日本工作期间,罗山只有跟哥哥罗双保持联系。后来,罗山替哥哥买了一台日本笔记本电脑,给姐姐买了一部日产手机,这些都大大方便他们的联系。用这些电器时,罗山、罗双、罗单,他们打心眼里都在认输,“日本货和国货相比,怎么就差这么大呀?”
罗山是一个有血气的青年,他认定要做的事,他都会坚持到底。他梦想有天,中国也能制造出松下、本田、索尼、丰田等一样国际品牌的产品。他还知道,中国所谓的国际品牌产品在世界的竞争中仍处于下风。于是他想起中国伟大民主革命先行者孙中山曾经说过,“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这句话,罗山有了新的理解,他把“革命”二字改为“建设”,把“同志”改为“我们”,然后端端正正地写在日记本扉页之上。
窗外的樱花飘飞时节,中国盛夏接近尾声,在日本的北方已经有些凉意了,罗山手里拿着一支笔,又开始写下了他在日本的一天见闻录。
罗山自己并不知道,他在积累生活素材,同时也丰富了他写作素材,不知不觉间,他也能写出一两首好诗,寄到日本华文刊物,居然被选上了,于是写诗就成了他留学寂寞时的寄托,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诗歌丰富了罗山的生活,同时也培养了他敏锐的洞察力,这一点对他以后全身心投入事业发展是十分有益的。
遥距罗山所在地几千公里之外的中国东南部小城南土镇的大唐村,也有一个诗人,这个诗人就是唐秋树的女儿唐花,她也是大唐村人人敬重的国家工作人员,她供职于县文化馆,拜师于名家林锐。经过几年的苦心经营,她的第一部长篇《春姑娘》终于面世了。小说的序言,正是恩师林锐所写。恩师说她像一颗耀眼的星星闪亮在偏僻遥远的星空。人生路虽难走,执着走下去的人,都是对生命充满敬意的人。人活一辈子,是为了欣赏别人,也是为了被别人欣赏,这是快乐的人与不快乐的人交叉生活的共同起点。
唐花,人如其名,像池塘里的荷花一样亭亭玉立,貌美倾城。在小说《春姑娘》出版前,她已经出过一本诗集。诗集一出版,就被抢售一空,虽然写诗没有给她带来多少物质财富,可是她却收获了一个成功。在小城里,很多年青师生都很喜欢她的诗作,这些年轻人大都是通过县文艺报认识了她。她感觉最好的是,偶尔在图书馆阅查资料时,遇上了几个后生,这几个后生都说是她的“粉丝”,追着她要签名照,这是不可能的事,顶多在书本上给他们签个名就算不错了。也只有在替别人签自己的名字时,唐花才感觉到,自己也在做一件不平凡的事,因为有过她的辛勤耕耘,那些年青读者也分享到她的快乐,这个快乐是多么让人解脱心中的苦恼。
唐花和罗单同岁,她们都是罗曼的好朋友,而罗曼将要结婚了,唐花和罗单却不知情归何处。
唐秋树和罗香月很替女儿的亲事着急。他们四处打听好的男家。唐花嘴上虽说不着急,心里还是有些慌。她不是急的嫁不出去,而是和有缘人擦肩而去。唐花仍记得有位作家对男女婚姻做过精到的分析,该作家说,中国纵使刚好有一半都是适婚男女,但是男士中有丑、有矮、有高、有低,家有贫有富,住在城市或农村或山区,女的也一样,可是在适婚年龄时,他们能够互相满意的,总是有很多人没机会碰到,于是有很多人干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于没有机会了,也就是这样,幸福的婚姻绝对只占少数,既然是少数婚姻是幸福,多数的婚姻是不幸的,那唐花为何不急呢?所有有才有貌有钱的年轻女人都会着急,一辈子都遇不上知己,遇上了又阴差阳错了。
想着想着,唐花不觉间,有点自伤。当她知道留学日本的表弟,罗山喜欢诗歌,也曾发表过很多有才情的诗歌时,唐花开始心存一点暗恋了。罗山也不会没有过对唐花那种幻想,因为罗山老早就知道,在大唐村他有个才貌双全的表姐。虽然现实他们不可能在一起,但是人生美梦总该要吧。因为对年轻人来说,爱从来没有罪。
罗山英俊高大,斯斯文文,能讲一口非常流利的日本语,他为人又非常讲正义,这些唐花都是知道的。唐花想,表弟罗山正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男人。
“现实是多么可恨呀。为什么他不是别人,偏偏是我舅舅的儿子?为什么呀?”唐花看着表弟曾经写过的诗歌,心中的暗恋是与日俱增。记得,她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罗山回日本之前去唐花家做客时,送给唐花一本日本著名诗人的诗集,诗内容全是用日语写的。
这又给唐花制造了“误会”的机会。
“表弟,明明知道,我不懂日语,他为何还要送给我日语诗集?难道他别有用意?”唐花是越想越痴,越想越偏。
“不可能,他一定是觉得没有好礼物送给我,随便……”唐花又替自己作了回辩解。
这人世间的事,真是千奇百怪。如果唐花之前早遇上了一个和罗山一样英俊的男人,那么她后来就会少了许多相思债。可是命运真会捉弄人,唐花知道表弟罗山未娶,所以她坚持不嫁。所以她的亲事,比秋树夫妇公司要处理的事务还要头疼。
尽管唐花心中一直装着这个私人秘密,但是她的心灵能感觉到远在千里之外的表弟,和她有着一样的感觉。这对罗厝村罗氏祖训来说,这是头等大逆不道的事。可是时境变了,一切往事被记录下来成的祖训似乎都成一堆废纸,没有人再像以前罗新堂或百兴堂老者那样,追着祖训里的条条框框不放。
“爱,让我痛苦,让我麻木,让我失去了自主。爱呀,为何你远在天边,却能把我的心思撕成碎片。爱呀,为何你生命,被我感觉成我的身体,我的跳动,是因为你在呼吸。我在呼吸,是因为你的心在跳动。想你,是一刻也不能停止的事。为何呀,请你回答我。”又是夜深人静的午夜时分,唐花积怨提笔作诗一首。
唐花就是这么一日一夜地熬着,有时哭了,有时悲伤,有时失望。
有天圆月初上,她静静地坐在窗前,和月亮对视。她又伤心起来,随手拿过那本表弟赠送的日语诗集,她轻轻地翻着翻着,突然,在书末梢一页,她突然发现有写几行字的痕迹,她惊呆了。把台灯打开一看,是一首短诗。诗是用工整的楷体写的。
“月亮升起的时候,我在望着你,你在望着我,我们的心在一起,多想这一天早点过去,和你同床,我彻夜失眠。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在看着你,你在看着我,我们的心在一起,多想那一夜重新开始,和你同床,我彻夜欣喜。——那个在遥远想你的人。”
唐花的心开始怦怦地跳着,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她仿佛整个世界都是她的,她幸福起来,什么都被忘得一干二净。
这就是两个诗人爱情的开始。
在一本满是汉字的日本语诗集里,找到了共鸣。
女人的心是一把锁,能打开女人心的钥匙也只有一把,这把钥匙正是女人心爱的男人。男人的心却常常像万能钥匙,能同时打开很多把锁,这就是为什么能够流传下来的忠贞爱情故事常常被神话的缘故。
如果爱没有错,爱你所爱的吧,唐花。
6、红霞
唐花很想念罗山,可是没法和他取得联系。干受这种相思之苦,日子是一天又一天,愁诗是一首又一首。
突然有天,唐花收到要罗单转交弟弟罗山给她的信,起初罗单也没在意,以为弟弟可能有事求于她。后来罗单细想不对劲,唐花知情后拿过她的信时,那个表情是害羞的,而且还是涩涩的感觉。罗单情感小说看多了,她有一种本能的反应,就是弟弟可能爱上了表妹唐花。
“这可不行呀。”罗单不能对谁轻易说出这件事,她心一直在问自己,“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为了探清实情,那天罗单又去大唐村找唐花了,这回没有带信。
唐花却误会了罗单,以为她又来送东西。其实,唐花已经知道罗山的通信地址,只是她一时忘了情况。
“表姐,是不是罗山来信?”唐花说话有点打滑,话说出口时才知道说错了。
“是,哦,不是,没有我弟弟给你写情书?”罗单故意来了个歪打正着。
“表姐,你乱说什么呀,哪里有情书。”唐花一下子脸红到耳根去了。
那表情,这更加让罗单相信,弟弟在和表妹在恋爱。
罗单知道,罗氏家族祖训里有明言:三代近亲不能联姻。
“这可怎么办呢?表妹还比弟弟大两岁,爸妈知道这件事,非把他们赶出去不可。”罗单想了想,深深一个长叹,就离开了姑姑漂亮的新家。
自从唐花知道了罗山的地址后,他们私人通信更加频繁了。
罗单对这桩私事,一直缄口不言,对谁都没有说起。唐花也一直内存感激,她知道,如果表姐把事情胡说一通的话,那她真的不要活了。可是,她又在担心,“这事,家长们早晚都会知道,怎么办呢?”
当爱是补药时,让你快乐神仙,当爱是毒药时,你就大难临头了。爱一个人真的好难呀,唐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静静地听着磁带上播放的港台流行新曲,不知不觉间,便入眠了,梦里也不知道遇到什么荒唐事。
这人活着要做的荒唐事并不比荒唐的梦少多少。
农历三月初六,谷雨,宜婚嫁娶。
这天,罗水天家传来锣鼓彻响的声音。原来是罗水天的大儿子罗双结婚了,儿媳妇是大唐小学里一个漂亮的女教师。这真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姐姐罗单未出嫁,弟弟先结婚,罗氏祖训里长久以来“长幼有序”的观念被打破了,奇怪的事,罗厝村的村民不再觉得这事很奇怪了。
结婚这天,热闹非凡。罗水天开了十五桌酒席,请来了村里的所有有族亲的亲戚作乐吃饭喝酒。远在东瀛的罗山很是羡慕,他因为工作原因,不能回来道喜了,但是他通过手机,给他打了一个长途慰问电话,大哥永远就是大哥,他很少生弟弟的气,一个电话就让他满意了。酒宴上,唐花和父母也都出席现场庆祝。
在场的罗单遇到了唐花也是强作欢笑,罗单知道这个聪明的表妹唐花以后要有麻烦了。
罗双结婚,他的爷爷罗仁成无论如何也要出来和大家见见面,老人家这天精神特别矍铄,他早盼晚盼,就盼罗双给他生了胖曾孙子,以享他晚年之福。
老人罗仁成上个月,刚过他七十大寿,水天为了让他人家高兴,特意摆上十来桌酒席,让全村的老人和亲戚都来庆贺,吃他的喜宴,还请来了电影院师傅放映了两个晚上电影,让全村人看。
水天家喜事不断,罗水天逢人都是笑的,他笑的是,不久他也要当爷爷了。村里的庙堂又热闹起来了,春花每月初二或十六牙祭的时候都是提的大鱼大肉去祭拜庙里各路神仙。庙里的锦旗一天比一天多起来,不是“有求必应”,就是“神公显灵”一类的字。
其实罗厝村有这座庙堂,人们还得感谢那个玩具厂的胖老板,如果没有他的提议,恐怕小庙堂现在找不着影子了。
现在人们生活好过了,追求也多起来了,有人有信仰与有人不信仰,这种信仰宗教自由之风,在南土镇各乡村都能很容易觉察到的。有信仰的农民们,他们都会去各庙堂祈求神符,取回后,随身携带,祈求神仙保佑他们出入平安。
有信仰是好的,没信仰也无烦。现代的生活讲究的就是实惠,主张全民消费。
曾几何时,人们出行时容易被分辨出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只是你肯花钱消费,甭管是哪里人在哪里消费,都受欢迎的。
社会的分工越来越细了,干什么行业都可以赚大钱。有钱就是爷,像罗厝村罗村长的侄子阿力,他也钻了市场的空子,虽然从事的行业有点不可思议,但有市场大需求,他的生意就好,生意好就赚大钱,有钱的残疾人,日子过着不比谁差。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三个月前,罗双结婚时在罗新堂举行一场隆重婚礼。三个月后,罗厝村换了一个地点在百兴堂举行了另一场隆重的婚礼,罗曼这场婚礼是她父亲亲自主持的。说是这天抢婚,有它的特别意义,不知道年轻人什么时候也信起古时那黄道吉日,说是什么跨世纪六六大顺。终归来说,有信仰是好的,真善美的信仰,让积极向上的生活充满欣赏。
罗曼结婚仪式在古厝百兴堂举行,她的伴娘是唐花,唐花和罗曼并非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她们相处时无话不说。当唐花扶着罗曼进百兴堂时,她居然感动哭了。罗古出手非常大方,把整个百兴堂布置成花的天堂,红烛、红布、红灯笼、红联、红装、红纸,一边锣敲鼓打,到处是喜庆的气氛。唐花想,自己何时也能这样,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大张旗鼓操办婚礼庆典?想着想着,又感动起来了。对多少女人来说,一生最幸福的莫过于和她的新郎手牵着手一起走进婚姻殿堂,然后一辈子相濡以沫走下去,直到老的不能动弹为止。
婚姻是美的,生活是苦涩的。
新人结婚那天,围着一群人观看。观看的人群中,有很多人是罗厝村的平民,他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知何时,他们的儿子或者女儿的婚事也能操办得这样风光。有的住户因为没有新房,儿子的婚姻就一直拖着,有的是因为女儿找不到合适的女婿,婚事也干等着。
真的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呀。
唐花参加完了罗曼的婚礼,她的心是空落落的,她是既悲情又痛苦。在她的内心深处,仿佛像藏着一个恶魔似的,随时就要把她吞掉。路过林锐老师的家门时,她本打算进去求教那个问题,可是她又放弃了,她觉得没有人救得了她那颗笃定相爱的心。唐花的心是忧伤的,她路上遇到的草也就忧伤起来,她随手摘下一朵野**,花并不香,可是很纯洁,很诱人。
就这样,唐花漫不经心地走着走着,她抬头望了望西边的夕阳,快要坠下了。那西边满是通红的晚霞,红的有点像火在烧,把大地染成一片血色。一直向西走,已经进入大唐村的村界了,那里还有一片没有开发过的田地,很是规整,花生,黄豆,甘蔗,一处一处的。那云下突然飞落的水鸟,在草丛里寻寻觅觅,啁啁啾啾。唐花突然间,想化身成一只大鸟,飞过重重高山,飞过汪洋大海,来到罗山身边,可罗山他不知现在唐花身处孤独的心境。她是多么需要他同行,聊天,或者嬉笑,追跑。眼前的景物是那么的近,可为何又那么遥远?
罗山每次寄给唐花的信,她都好好地按时间藏着,哪怕有一点尘污,唐花也要把它擦得干干净净。
这天晚上,唐花想了很久很久,想通了,“父母千辛万苦把我养大,我的婚事他们应该有知情权,但现在还不能说吧。”
唐花暂时不让父母知情,她只好一个受罪了。远在天边的罗山对和表姐相好的事,倒没什么太多的顾虑。唯一的知情人罗单,她不是当事人,也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罗厝村和大唐村没有因为罗山和唐花在恋爱,变得忧郁了。南土镇地处开放前沿,随着经济观念日益深入,什么古怪的事,人们都听说了,听久了也就习惯了,或者无所谓了。不说罗山和唐花一对表姐弟在恋爱很奇怪,就是今天结婚,过一段时间就离婚,也是有的事。
“不是自己的事,谁爱干吗干吗去。”这是这个时期人们放任随意的思想,仿佛有点无法无天。
一个人忧郁或许根本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但是如果有一大群人都感到迷茫,那么说明有一个相对平衡的社会观念秩序可能被改变了,罗厝村贫富差距的出现正能说明此时人们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