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宙和彭瑞再见面的时候,恍如隔世。上一次两人这么相视而坐还是在方宙别墅的书房里,没想到才几天时间,两人都变成了阶下囚,两人手上都戴着手铐。一个杀人,一个擅自获取遗体器官,都将面临牢狱之灾。
按照方宙的要求,审讯室里只有方宙和彭瑞两人,警察都在旁边的观察室观看。
“彭瑞,这么大的秘密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彭瑞抿嘴一笑。“你不也一样,没告诉我收藏大脑的嗜好。”
“我其实想告诉你,但我怕你接受不了。”
“真巧,我们想到一块去了。我也怕你接受不了。”
“是怕我接受不了,还是怕我太兴奋,杀了你,直接解剖你的大脑研究?”
“可能两者都有点吧。”
方宙抿嘴一笑。“好了,我们来聊聊你的秘密。现在在我面前的人是彭瑞的主人格吧,过去十一年跟我做朋友的也是这个主人格,你叫什么名字?还是说你就是一开始的最初人格,彭瑞本人?”
“我不是最初人格,我叫石宇。”
“石宇?该不会……”
“对,我的名字是根据你的名字命名的,你母亲姓石,你叫宙,于是我就叫宇,所以叫石宇。”
“石宇,所以这十一年来我都叫错名字了,我应该称呼你为石宇。”
“可以这么说,不过没关系,名字只不过是个代号而已。”
“名字很重要,特别是在多重人格症患者身上,那从今天开始我就改叫你石宇了。”
石宇微微一笑,点点头。
方宙在纸上写下第二个名字石宇,并标注“主人格”,第一个名字是彭瑞,他在彭瑞旁标注“最初人格”。
“我们从最初人格开始说吧。”
彭瑞点点头,开始讲述这段积压在心里多年的往事。
最初人格彭瑞很胆小,腼腆,怕生。上幼儿园的时候总是受欺负,他很爱哭,一哭就停不下来,老师同学不喜欢他,他的父母也不喜欢他。他不懂表达,不知道怎么控制情绪,总是被父母老师训斥,久而久之,他变得越来越内向。
有一天,一对双胞胎兄妹出现了,他们跟彭瑞同龄,还是龙凤胎,哥哥叫江仁、妹妹叫江瞳。他们非常外向活泼,妹妹能言善辩,很会说话;哥哥强壮勇敢,力气很大。有这兄妹俩罩着彭瑞,彭瑞再也不用受同学欺负,渐渐的,老师也开始喜欢他,父母对他也刮目相看。
这是第一对分裂出来的人格,帮助彭瑞度过第一道难关——与人相处。
但马上彭瑞周围的人就发现了问题,他们发现彭瑞经常自言自语,而且会变换声音、语调和说话的方式;不仅如此,彭瑞在跟他们交流的时候也会经常变换声音和语调,于是老师建议彭瑞母亲带彭瑞去看医生。彭瑞、江氏兄妹听到要去看医生,立刻害怕了。
这时第四个人格出现,他叫卓别林。
卓别林自称是演员,还擅长模仿和搞笑。他开始不断模仿身边的人,模仿得惟妙惟肖,他还告诉彭瑞的父母和老师他长大了要做真正的演员,于是老师和父母以为彭瑞是想做演员才出现之前的奇怪言行,再加上江瞳的巧言善辩,大家接受了彭瑞喜欢模仿他人言行的行为,也不再认为他有什么问题,彭瑞就这么蒙混过关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发现彭瑞有精神分裂,但彭瑞的精神分裂还在不断扩张。分裂出来的三个人格争相剥夺最初人格彭瑞的时间,他们每个人都想出来。终于,在彭瑞高三的某一天,四种人格发生了有史以来第一次大争吵,彭瑞受到极大刺激,分裂出第五个人格——周恒。
周恒,是一个全能型老师,也是所有人格中年龄最大的一位,他博学多才,精通各门功课。后来高考就是周恒老师代笔,彭瑞才考上了T大,得以和方宙成为校友。周恒的出现,结束了过去混乱的人格分裂内斗。他将一帮毛头小子驯得服服帖帖。他根据每个人的性格以及彭瑞的需要,合理划分各个人格出现的时间。因为所有人格都尊敬周老师,都很听周老师的话,于是在周恒的规划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依次出现,按时消失。那段时间,可能是彭瑞内心最平和的一段时间,他很感谢周老师的到来。但这种状态只维持了两年。
到了大三,他那年二十二岁,他的父母终于离婚,离婚官司打了一年,他在中间备受煎熬。其实从很久以前,他就很讨厌回家,父母总在争吵,为各种事争吵,但虽然讨厌回家,他还是希望父母能继续在一起,他希望能像其他人一样有爸爸妈妈可以叫。但事与愿违,他们离婚了。
父母离异对他造成的打击很大。他得了抑郁症,但不是方宙以为的轻度抑郁症,不是仅靠方宙用简单的一招比惨就能治好,其实他得的是重度抑郁症,方宙根本没有治好他。
他原本就很内向腼腆,甚至懦弱,父母离异直接将他打入小黑屋,从此再也没有出来。他进入小黑屋的同时,分裂出了一个他的镜像,一个他理想状态的人格,从此这个人格代替彭瑞成为主人格。他就是石宇。后来方宙以为石宇就是他治好的彭瑞。
自石宇诞生以来,方宙是石宇的第一个朋友,他十分珍惜方宙的友谊,也很感谢当时方宙对他的鼓励,所以他用方宙母亲的姓氏和方宙名字的另一部分给自己取名为石宇。但让石宇没想到的是,跟他一起诞生的还有一个人格,也即第七个人格——一个婴儿。
发现这个婴儿人格的是江瞳,她说她晚上睡觉时偶尔会听到婴儿的哭声。一开始其他人格都没有在意,后来几乎所有人格都听到了。刚开始大家以为撞鬼了,但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最后还是周老师发现了问题,他把每个人格出来的时间重新汇总计算,发现时间变少了,一天不满二十四个小时,换句话说,有人剥夺了其他六个人格的时间。他们这才发现了第七个人格,婴儿。
当石宇在审讯室里平静地说出自己的七重人格时,站在观察室的警察们早已听得瞠目结舌。他们仿佛听到了一则天方夜谭,感觉自己置身于异世界。钟妍感叹多重人格分裂神奇的同时,也对方宙处变不惊的状态佩服不已。这时,方宙在纸上写上最后一个名字荣格,备注“目前十一岁”。
“荣格是你给他取的名字吗?”
“对,等这个孩子长到六岁的时候,我发现他是个小天才,你猜他的智商有多高?”
“我猜不出。”
“跟你一样,146。我一开始以为我是彭瑞的超我人格,但其实不是,荣格才是。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荣格身上。荣格非常聪明,他学什么都很快,去年还学会了开车。他很崇拜你,一直把你当成他的精神偶像。所以在他猜到你在收集大脑的时候,他兴奋得整晚睡不着,他在想象你解剖大脑时的样子,他还想立刻冲过去帮你一起解剖。但我把他劝住了。”石宇说到这,摇摇头,“十一岁,正是最难管教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周老师在替我看着他,周老师总来我这抱怨他,说他太淘皮,时不时会不可控地跑出来。他很想出来见你,但我不允许。结果他用最出格的方式让你看到了他。”
“把这么多人格管理地井井有条,还不让人发现他们的存在,石宇,你已经很厉害了。”
“怎么说也学了几年心理学,学以致用嘛。”
“荣格杀人,你们没人发现吗?”
“他杀人的时候,我们没发现。因为那天是他的时间,他提前向周老师申请了。但他杀人后,周老师发现了端倪,然后把荣格杀人的事告诉所有人。大家知道后,立刻吵起来。卓别林和江仁最为气愤,他们质问荣格为什么跑去杀人;其次是我和周老师,我让荣格把杀人经过复述了一遍;所有人格中,只有江瞳还为荣格辩护,因为她一直把荣格当亲弟弟,对他非常疼爱。我们分析情势,只要警察找不到邱岳的尸体,邱岳被杀的事就可以瞒住,所以我们达成共识,为荣格保密。但我们也警告他不能再执行什么法外之法。荣格答应了我们。
“但没想到纸包不住火,邱岳的尸体还是被发现了,还连带你被抓。看到你被警方当替罪羊,我们最后商量决定,荣格犯的错还是应该由荣格自己承担,而且你是我们最好的朋友,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冤枉入狱。所以我们让荣格出来自首。其实在得知你被捕的时候,荣格就站出来说要去自首,是我们阻止了他。我们原本想警方没有你杀人的证据,最后会无罪释放,到时候这个案子变成悬案,这对所有人都好。但没想到警方……”
“石宇,其实警察没有冤枉我,是我自己承认杀了人。”
“什么?”
“因为只有我承认杀人,真凶才会出现。”
“什么!”
石宇惊讶地凝视方宙,方宙一时间辨认不清望着他的人到底是谁。
“石宇,这是一个陷阱。我和警察连手演了一出戏,但我没想到引出的真凶会是你,不,应该说是彭瑞的七种人格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