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方使者传递信息一整天,总算确认了都在洱海南部的海心亭上召开第一次五族联席会议。

又到了第二天中午,雷振堂率众绕海,直奔海心亭而来。

百族大聚之时,众目睽睽,他还要个“大义”名目,实在做不了太难看的事情。事后想要暗杀,人影儿都找不到,又不敢真出兵去打人的寨子。那边狗男女双修练剑你侬我侬了两天,这边雷振堂憋得两天都没睡好。

但五族小会还是有点操作余地的,终究是武道之世,刀青锋那种和他们有世仇的且不提,盘婉和向思檬这种,未尝不能以威镇之……比如说,那个思老耶必定是向思檬最倚仗的定海神针,只要暴起把他一刀斩了,向思檬区区几百人的小族还不是只能俯首帖耳?

说不定还能伺候枕席呢……以前没当面接触过,没发现这女人这么漂亮,怪不得雷傲喜欢……以后是爹的了。

刚行至半途,前方站着一人,儒衫博带,负手看海,气度凛然,对行来的兵马视若无睹。

雷振堂心中一个咯噔,身后时无定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道中兄因何在此?”

那人转头,神色冷傲,果然是王道中。

“王道中”一拂衣摆,淡淡道:“特来找时兄叙旧,三日前时兄之剑,在下琢磨了这些天,颇有所得,再来印证。”

时无定倒也有些惊奇,这王道中前几天遁出喜洲镇就不见了人影,这两天大事变化得多,没有心思去搜寻他,想不到他居然还自己跳出来了。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那个挑战其实是想捉他?真以为是剑法挑战呢?还是以为他真打得过自己?

这是不要命呢还是没脑子?

时无定觉得琅琊王家不会这么浅薄,有些慎重起来:“王兄若还想与时某切磋,不妨另约时日,眼下我们另有要事。”

王道中……当然是赵长河,闻言冷哼道:“交个手需要多少时候?管你们要去干什么,且让他们先去,你我打完了你再跟上不就完事了?难道时兄觉得不是王某的对手,会被王某斩于剑下,不得不托庇于苗人,躲在别人的臀缝后面瑟瑟发抖?”

时无定神色阴沉下去,对雷振堂拱了拱手:“雷族长且先行,在下稍候便来。”

雷振堂盯着赵长河看了半晌,也没说什么,只是道:“先生小心。”

时无定飘然而出,赵长河向周边山林直窜而上,时无定紧紧跟了上去。雷振堂皱眉看了一眼,总感觉这事好像哪里有问题……这王道中出现得也未免太是时候了点?

那边时无定追着赵长河到了山间,赵长河忽地立定。

时无定冷冷道:“看来王兄这几日潜修颇有所得?时某倒要领教。”

赵长河拱了拱手:“当日晚上,雷傲派人刺杀于我,时兄可知?”

时无定愕然:“他们哪来的自信撇开我去刺杀王兄?”

赵长河道:“此前王某在他们那里做客,饮用了他们的茶酒,或许就此种下了诅咒之根,他们当然有了自信……还好我琅琊王家自有妙法,否则还真栽了。”

时无定紧紧皱着眉头:“此事我确实不知。”

赵长河道:“我就猜这事时兄不知,否则当夜就会出现时兄,而不是那些歪瓜裂枣的货色。”

时无定的神色很不好看。

他已经和黑苗同流,举派在支持黑苗之事,但黑苗明明知道他要对付王道中,却私下去刺杀没有告知,这里的意味是……

赵长河淡淡道:“我觉得这里有些问题,时兄如果不愿意被人当傻子使唤,那还是和王某摊开来聊聊的好。”

时无定慢慢道:“你有什么见解?”

赵长河道:“王某和时兄往日无仇?”

时无定道:“无仇。”

“那么时兄莫名挑战于我,该不会真是因为见猎心喜要比剑吧?”

时无定沉默。

赵长河道:“王某左思右想,其实只有一个原因,我琅琊有意清君侧,天下应当有数。而时兄并不愿同流,故有擒拿之意?或者说索性就是受了谁的委托而试图拿我。”

时无定叹了口气:“差不多。”

“也就是说,时兄对付我,与苗疆之事无关?”

“无关。如果说有关的话,倒也有一点,不太希望一个强大的变数出现在这里,赶走最佳。”时无定问道:“王兄出现在此地,究竟所为何来?”

赵长河道:“你都知道我王家要清君侧了,黑苗和陛下有大仇,我来联络黑苗很奇怪吗?你看我是不是直接去和雷傲接洽?”

时无定想了想,很合理,便不说话了。

赵长河续道:“所以这事我就看不明白了……黑苗明显要反,你和黑苗混在一起可见也是要反,但你想拿我,却又是忠臣一路……这是什么意思?”

时无定沉默片刻,慢慢道:“我和黑苗虽然合流,但不代表利益完全一致。”

“哦?”赵长河奇道:“能不能说个明白?”

“反不反的与我何干?我们剑客,只为寻剑道而来。”时无定道:“具体的不便对王兄明言,总之此前意外与黑苗接触,得到一门剑术,对突破在下的剑道瓶颈有用,但东西不完全,还需要寻找一个核心之法。我们与黑苗合作不过为此……”

“怕是不止吧?”赵长河道:“以苗疆四分五裂的格局,又对夏人格外不友好,导致你要找东西非常艰难。索性和黑苗合作统一苗疆,接下来的事就好做很多?”

时无定不答,默认了这一点。

什么剑术,无非是剑奴之法,这东西按理是蛊术的一种,赵长河是看不出这对剑道修行有啥用。具体各人有各人的道,可能对时无定的修行确实有点帮助吧,反正前因后果差不多串起来了,黑苗要背着时无定暗杀王道中的原因也大致可以推理……

“时兄,如果黑苗真要造反,看见王某来了这里,应该是很高兴地接洽,没有杀我的道理。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根本不是要反?又或者是,他们要做的事比造反还重要,并不希望一个中原大势力往里面牵涉,索性杀了完事。”

时无定沉吟道:“如果是这样,何必瞒我?”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赵长河说着忽然住了口。

已知的线索推断,只有一种可能,他们觉得时无定如果得到了王道中,就不需要和他们合作了。

换言之,所谓剑奴之法的大成,核心之法其实根本不需要找,只需要得到一个地榜级别的剑奴,时无定就有可能大成了……他们还需要时无定配合一统苗疆,不会让他这么早就得到王道中完成剑奴修行,所以索性杀之。

时无定也想到了这一层,神色阴晴不定。

一来证明了黑苗并不想真正和他合作,现在会因为这个阻碍他的剑道之途,将来成事之后难道就一定会帮你完成?

二来却也证明了,如果此刻真的拿下王道中,说不定就完事了……

赵长河面无表情地后退半步,尼玛……

时无定看着赵长河的模样,死人脸忽然有了点难看的笑容:“王兄何必如此。”

赵长河做足了戒备,口中淡淡道:“时兄虽然强于我,但我既有备,时兄可未必容易生擒……但苗疆另有地榜,对时兄可未必有这样的防备,时兄是否可以考虑?”

时无定眯起了眼睛。

这是一个为了剑道,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人。赵长河心中下了判断。

别说合作者了,他可能连亲爹都肯杀。

这就是韩无病和剑庐分道扬镳的原因?道不同。

远在凤仪镇的雷振堂忽然浑身打了个寒噤,却不知来由。

此时他正盘坐在海心亭中,中央有人在烤肉分酒,五族围绕亭台各坐一方,都只带了少量随从护卫。

雷振堂心中暗叫倒霉,本来大家都只带少量人手赴会,他带着个时无定,那压迫感可强了,想要突袭诛杀那个思老耶震慑向思檬也很简单。结果时无定莫名其妙被王道中半路截走,还不知道这俩会迸出什么火花,雷振堂有点坐立不安。

眼见这边的压迫感也低了无数倍,好在向思檬那边的左右护法也少了一个,思老耶居然不在,倒是那天不显山不露水的丑女护法侍立在身后。

你一个小小灵族,有一个思老耶这样的强手就够了不起了,还想有两个不成?

雷振堂心念及此,口中道:“此番集会,第一项议题便是如何对待境内夏人。本族的意思是尽数诛杀,诸位意下如何?”

不等别人开口,思思就淡淡道:“灵族不……”

雷振堂暗道一声来得好,凝聚已久的虎目瞬间瞪视过去,地榜的压力铺天盖地地涌向思思,连灵魂都要被紧锁一般。

按照常规情况,这丫头必然战战惶惶,抖如筛糠,连话都说不出来才对。

结果向思檬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虽然脸色有点僵,倒还有点笑容。

那个丑女护法悄无声息地踏前半步,思思的压力顿消,话顺畅地接了下去:“……不同意。”

雷振堂勃然大怒:“族长会议,有你们区区丫头什么事,滚!”

随着话音,雷霆一掌劈向了挡在思思面前的丑女护法,意在瞬间诛杀,震慑全场。

结果丑女护法不闪不避,并指作剑,直戳雷振堂掌心。

指掌相交,丑女护法固然没扛住,闷哼一声倒撞在思思身上,雷振堂却也好不到哪去,掌心如剑穿刺,剑气如搅,剐得他差点痛哼出声。

思思大怒起身:“雷族长,脾气向我们族人发,是不是发错了地方!”

刀青锋盘婉等人都脸色铁青地站起,雷振堂勉强笑了一下:“没压住脾气……这位灵族护法又叫什么名字?”

丑女护法站定身形,笔直如剑:“灵族护法思夫仁,见过雷族长。”

雷振堂脸色惊疑不定。这灵族怎么回事……名字怪倒也罢了,各族名字怪的人多了去了……但走了一个思老耶,这思夫人竟似比思老耶还强,灵族姓思的都这么强的吗?

没看见丑女护法身后,思思咬牙切齿,差点要踹死自家的护法。

一个要做老爷,一个要做夫人,就我该是个帮你们看门的丫鬟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