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河坐在外厅主要是躲繁文缛节,也怕进去面对修罗场的压力,但实际还隐藏着一个用意:

不要去直接站在风口浪尖和人争执能不能治疗打谁的脸,等别人先治疗或者争辩治疗意见,自己在旁边综合别人的分析,会更有底一些。如果在里面被王道中之流堵几句,很难躲,还不如躲外面旁观者清。

王道中应该是看出来了,自己跑来这里不可能只单纯祝个寿,很可能会参与事后的活动,这是故意找事让自己没法藏,必须去站在风口浪尖。

老王也不傻,但就是代价可能会有点大,他可能没想过……

看着站在面前的雷霆剑,赵长河慢悠悠地啃着鸡腿,悠然开口:“在别家宴会里,在主人还没发话之前挑战宾客,王家之礼,在下知矣……”

那丁霆失笑道:“阁下不是匪类么?也颇以匪类自许,何尝在乎过礼?莫不是怕了?”

赵长河终于放下啃完的骨头,擦着手道:“我只是觉得你排名有点低,乱世书不会闪,打起来没什么意思……”

丁霆大怒拔剑:“请指教!”

“唰!”一剑对脸刺来。

丁霆号称“雷霆剑”,主要是形容其出剑迅烈,但单论这一剑只是逼人离座拔刀,并不算快,是收着力的。

但在旁人眼中已经很快了,几乎是拔剑声刚起,剑光已至面门。

赵长河自己对人榜没什么感觉,实则整个天下能上天地人榜的就只有那么多,人榜走到哪都堪称一句“宗师”,便是在和你闹着玩,都不是一般人能接一招半式的。

外厅无数人冷汗涔涔,知道如果自己面对这一剑,根本躲不了!

万众瞩目之中,一抹血色的刀光亮起。

没有人知道他的刀之前在哪里。

也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出刀的。

血光闪过,惨叫声起。

丁霆宝剑“铛”落在地上,捂着手腕后撤,瞧那模样不知道手筋断了没有。

血花喷洒,如雨一般。

小楼一夜听春雨。

唐晚妆的眼波变得迷蒙,每当看见这一招,她都觉得好美,就像在挑逗她一样。

太唐了。

那边丁霆捂着手腕飞退,他的手筋真的被挑断了,只剩一点连着,幸得如今名医齐聚,快速治疗的话应该还有希望保住,换个时间地点怕是真要废了……丁霆顾不得对赵长河放狠话,飞速回到内堂:“蔡先生、蔡先生……”

满座寂然无声,连杨敬修和王道中都愣在那里。

谁也没有想过,赵长河连身子都没站起,坐着一刀就把排名不相上下的雷霆剑一刀秒了?

这已经是丁霆反应快了,但凡慢一拍,就不是手筋被断,是整个手都要被砍断,那是多少名医在这里也没有用的……

赵长河叹了口气,悠悠喝酒:“真以为我姓薛啊……谁都觉得自己能捏一把?”

“……”

气氛安静了有好几息,王道中才勃然拍桌:“赵长河!寿宴之上不过比武切磋,丁霆也不过试探剑招,你竟然趁机出此狠手!还讲不讲武德!”

“哟……”赵长河眼皮都不抬:“一个马甲,在此狺狺狂吠,给你脸了?”

别人听不懂这梗,王道中却差点气得心肌梗塞。

你还真拿这事来说!何曾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赵长河悠悠道:“我本来想讲礼貌的,刚才就问了,别家寿宴,挑战客人,合乎礼数么?既然王先生与丁先生都认为不需要讲礼数,还说我自命匪类想得太多,那不是挺好?当匪类我可在行了,你们学着点。”

皇甫情与唐晚妆看似一言不发在看戏,此时终于同时露出了笑意。

继而余光瞥到对方在笑似的,对视了一眼,又同时扳回了脸。

王道中肺都气炸了,竟昏头去问唐晚妆:“唐首座,镇魔司对这种凶案怎么说?”

“确实不太好。”唐晚妆神色肃然:“简直无法无天!”

王道中一喜,就听唐晚妆续道:“此间事了,本座亲自提此人回去审问关押。”

王道中:“?”

此间事了?老子怕你是提他回去亲嘴儿吧?这首座不能指望了。

王道中憋着恼怒,转向皇甫情:“娘娘……”

皇甫情如梦初醒地“啊?”了一声,一副对这个匪类很嫌恶的皱眉样子:“王家爱卿说得对,本宫要去回禀陛下,此子……”

“算了娘娘。”这高度疑似陛下亲儿子,堂下何人状告?

王道中总算冷静下来,心知肚明用光明正大的方法是根本不可能撼动赵长河半分的,自己派的挑战,苦果自己吞。

什么时候赵长河居然有这样的势了,真是可怕。

他知道赵长河为什么要不讲武德地下这样的狠手,王家坐实了是敌人,趁机削弱你一分算一分,谁跟你客气?可他也没想过,一个逼赵长河从背后站到台面的简单举措,居然会葬送了得力下属短期的战力,只能说这赵长河之狠辣,很多未曾亲见的人理解不够到位,真以为人家只会在女人堆里卿卿我我呢……

但不管怎么说,派人挑战的初始意义还是达成了,让赵长河直接站在了台前,万众瞩目之下,不能躲在后面悄悄做些什么。

此时一位老者将丁霆的手腕包扎好,神色严肃地道:“幸得医治及时,手还可以保住,丁先生一个月内切不可与人动武,否则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了。”

丁霆满头冷汗地道谢:“多谢蔡先生。”

蔡问鹊,人称阎王敌,地榜二十三。

断筋之厄,对谁都是极为棘手之事,对他竟似乎很轻松就解决了。

之前赵长河还想说去找他求教医术来着,说是找不到,也不知杨敬修从哪请来的。

见蔡问鹊把丁霆治好,杨敬修也找到了合适的话题切入点:“蔡先生果然圣手,佩服佩服。”

蔡问鹊拱手道:“不敢当。听说杨先生近期身子也有不适?”

“不错。”杨敬修道:“冲击第三秘藏,众所周知难度很高,在下尝试了一番,颇觉灵台昏沉,精神不济。虽然不至于影响实力,但担心影响后续突破,故此广邀名医,消除这个隐患。”

蔡问鹊道:“可否让在下把一把脉?”

杨敬修爽快地伸出手:“先生请。”

蔡问鹊上前,伸手搭着杨敬修的脉搏,神色渐渐变得惊诧。

脉象旺盛无比,实力深不可测,绝对比自己的修行高不少,不愧是地榜前十。人说杨家没落,可人家这积累不是一般人可比。

这就没病啊?

所谓神魂,也……咦?

正这么想着,就察觉杨敬修的神魂突然就像消失了一样,自己的感知就像陷入了什么漆黑的空间里,一片真空,茫茫不见。

说他死了吧,可大致又觉得是存在的,可能是在沉眠?

可说沉眠吧,又找不到在哪里。

见了鬼了,这是……

蔡问鹊抬头看了杨敬修一眼,杨敬修微微笑着,哪有神魂迷失的样子?

——这是以强悍的功力,把身上携带的连山剑与自己对接,别人查探的看似自己的神魂,实际查探的是连山剑的剑灵状况。

皇甫情隐隐察觉了这一点,心中暗自惊奇。

杨敬修不显山不露水的,这一手可厉害着,这地榜第十的排名是不是有点低了,起码当初第七的赫雷应该是没有这个水准的……与当初自己未突破之时不相上下了,未突破时的水准还真没有必胜他的把握。

只能说乱世榜真的只能参考,他们许久未曾与人动手,排名不可靠。

那边唐晚妆也在关注,心中也有几分期待。

如果这蔡问鹊能搞定连山剑灵的问题,是不是对自己的状况也有帮助?

万众期待之中,蔡问鹊慢慢开口:“据我看来,家主这问题可能是……”

“且慢。”王道中打断道:“医理分析,可以私下对杨兄说,或者是等其他大夫看完了,大家一起说。比如那位匪类兄,你想看看么?”

赵长河磨牙。

别人都不信我来治病的,你这么盯着我干嘛?

气的是还盯对了,防也防对了,自己想偷听别人说法的念头直接被掐死在那里。

赵长河恨不得把王道中也掐死在那里,只能站起身来,大步走向正堂:“替杨前辈治病,当集思广益,大家都提出有益见解,互相参谋,或有所得。在有些人眼里,这是私人扬名之用?哪来的乡间姑婆,如此小家子气。”

我小家子气,你倒是别用我名字啊?

王道中懒得理他,冷冷道:“那就等赵小兄来抛砖引玉,看看如何集思广益?”

赵长河很是无奈,伸手问杨敬修:“前辈让我看看可好?”

杨敬修这时候其实是一肚子不爽的,不是针对赵长河,是针对王道中。你在搞什么名堂,老子要治病,你在这里叽叽歪歪你妈呢?

老杨肚子里脏话都骂出来了,可也不好翻脸,只是说的话开始有些阴阳怪气:“贤侄有此心当然是好的,学无先后,达者为师,集思广益,或有所进。医道如武,有的人几次三番被晚辈所欺,可能根子在这里。”

王道中装着听不懂,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赵长河,只等他说没办法,就先把他赶出局。

这是势力争夺,极为重要,真不是他小家子气,为了王家大业,我容易吗我……

赵长河的手搭在了杨敬修身上。

唐晚妆和皇甫情同时下意识地身躯前倾,紧紧盯着一切变故。

然后再度对视一眼,又靠了回去。

崔元央的传音就在此时传到了唐晚妆耳内:“首座让我看王家的异常……这位蔡大夫,昨天进了王家,和王道中深谈了起码有大半个时辰。”

唐晚妆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