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缓步上前。

祭台不高,是低矮宽阔型的,只是周边有血池,不知道灌注了多少鲜血在里面,透着刺鼻的血腥味。血腥环绕祭台,祭台上有奇异的血色纹路向中央蔓延,环绕着那个阵盘,仿佛给养。

这血,必须是人血,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不过看上去不太新鲜,这些年来血神教的屠杀确实很少,多半都是早年累积的了。

也不知道这样供奉圣物有没有用,圣物不发脾气嘛……

赵长河忍住恶心之意,踏上血池上的窄桥。

血神教这种性质是一直存在的,这些年好点就不错了,骂也没意义。如果自己作为教义的解释者,未尝不能把这支力量带向正途。

你要杀人……杀邪魔,杀异族,何处不可杀?冲着平民下手,能显爷们本事?

这应该是可**的,再说。

心念转过,已经踏过血池,站在阵盘之前。

阵盘的光芒更亮了,隔着戒指那血牌和珠子都挡不住的“归乡”之意,几乎要自己冲破戒指束缚破壁而出。

赵长河没搭理它们,自己打量阵盘。

阵盘不知道什么材质,看上去竟有点像骨骼,可哪来这么大的骨骼?

其实主体是完整的,最多有点极其细微的皲裂……所谓残缺主要是阵盘上的镶嵌物,这里少一个,那里缺一个,看上去坑坑洼洼的,阵不成阵。其中珠子类型的镶嵌物好多处,自己手头这颗不知道对应何处。

既然这是阵,缺失了这些配件构不成阵了,自然也就没有威力了。

阵盘正中央有一个方形镶嵌口……看形状大小估摸着是放血牌的地方,但看上去不是构成阵法之用,更类似开启的钥匙。

除了大量镶嵌物缺失之外,阵盘主体是完整的,这想必是制造者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倾尽所有心血在做的事情,其中蕴含着制造者毕生的武道之意相当明确。如果有人长期居于身边,从中感悟整理出一套功法是绝对可行之事。

对于有天书的自己而言,甚至不需要去看别人整理总结出来的感悟,靠天书开个挂就看得很清楚了。

赵长河闭上眼睛,轻轻伸手触摸阵盘。

精神对接天书,场景忽变。

眼前是一片地动山摇天倾地陷的场面,四处乱石飞溅,雷火漫天,四处惨叫之声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不知道是谁死于天地之变。

在这一片末日之景中,一个遍体鳞伤浑身浴血的大汉盘膝坐在漫过脚掌高的血水中央,神色平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拿着一把和薛教主的血神刀非常相似的厚背单刀当成雕刻刀来用,在慢慢雕刻阵盘。

估摸着薛教主的血神刀应该是血神教的前辈感知到了这把刀的造型,特意打造而成,应该不是同一把。

此时大汉在雕镂阵盘、放置镶嵌物,那一身的血污不知道是别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但却毫不在意。鲜血从伤口流淌,落在地上血水里,吸收在阵盘里面,如同用生命在完成最后的艺术品。

山崩地陷场景,并无法影响到他的,阵盘仿佛散发着无形的壁障,把这天灾之力阻隔在外。

“哐!”外面似乎有壁障被撞破的声音,有人直闯而入:“烈!你盗我族血鳌之骨,竟然还敢大摇大摆盘膝坐在这荒野之中,真当我们族中无人?”

这名字……无姓,单字?是上古皆如此呢,还是此人特色?

赵长河刚转过这个想法,数道人影飞掠而来,人尚未至,刀芒已经掠过不知多远的空间,直抵烈的脖颈。

赵长河骤然出了一身冷汗。

好快的身法,好快的刀,好强的刀气!这表现,直如当初崔文璟凌空而来的那一剑。

难道随便一个上古武者,都是崔文璟级别?

眼前血光乍起。

正在雕刻阵盘的血神刀忽地化作血芒一闪。

远道而来的刀气摧枯拉朽,尽数消弭不见。数名黑衣人影出现在周围丈许之处,头颅骤然飞起,仿佛周边盛开了好几股喷泉。

烈头也不回,继续雕镂:“我为什么要在这荒野之中雕刻阵盘?因为需要你们前来献祭。”

血色喷泉在边上映衬为景,血洒在地,快速汇入地上血水,继续被阵盘吸收。

阵盘的白骨色泽越发鲜艳了。

如此煞气,根本不需要用狰狞的面目来体现,神色依然平静,凶戾之意已冲天际。

伴随着周边的末日之景,惊雷烈火,山崩河断……地狱如是。

有人头颅落地,居然还没有死,也不知道没有声带是怎么说出话来的,但他真的说话了:“你自己的血……也在流……难道自己也做……祭品……”

烈淡淡道:“天都要塌了,还分什么你和我,天地为炉,谁不是祭品?”

头颅:“……”

“到了这个时候,还分什么你们家的血鳌之骨……”烈嗤声道:“打算带进棺材里?一群蠢货,老子非是没空,否则杀得尽绝,免得看了烦躁。”

头颅:“你别吹了,你的实力并非顶级……”

烈刻刀不停,淡淡道:“那又如何?我够杀你。”

头颅:“……”

“你说我实力并非顶级,但我杀你们这一刀却是顶级。”烈傲然道:“这一刀将会镌刻在阵盘之意里,如果将来有别人得到,当可从这一刀与我镌刻之意中悟出一整套刀法来……或可曰……血煞刀?”

随着三个字落定,周边血水开始翻涌,仿佛雀跃。

头颅不可思议:“你……还在想传承?你不是从来号称,只活一世……”

“人是会变的。”烈平静地回答:“我为奴隶,于无数次必死的沙战血战中悟道,没有人来帮我,也没有神来眷顾。人只想让我做事,神只想让我跪伏……所以我把他们都杀了,无论是人还是神。”

赵长河:“……”

牛逼啊……奴隶悟道,没有人教?是上个纪元的灵气如此呢,还是此人天才如此?

烈继续道:“我自铸我修罗之躯,成我杀伐之意,图这一世纵横,谁也不要来阻碍我……身后之事,关我屁事?无论你们叫我血神也好,血魔也罢,千秋毁誉,于我何加!”

“……现在呢?”

“那是‘别来惹我’,而现在是‘我要惹你’。”烈抬头看了看血色的天,一直平静的面庞终于又了属于“血神”的狰狞:“一个封闭之天,一场神魔游戏。他死了,世界就没了?凭什么!”

头颅:“?”

这话它已经开始听不懂了。

“咔……”烈最后刻下了一刀,阵盘血光大盛,似乎成型。

他郑重其事地把身上带着的各类镶嵌物小心翼翼地往里嵌,口中道:“世界不需要依存于谁……他死就死了,最多纪元溃散,世界还在。如果我侥幸在纪元崩溃之时活下来,我会亲手打破这天,所谓神佛都给我滚。”

“如果活不下来?”

“那便有后来者,以我之血,再裂苍天!”

“啪!”随着话音,烈最后嵌入了一块血牌。

恰在此时,整个荒野开始塌陷,连天都裂了道口子,狂雷惊电疯狂劈闪,地狱之火焚遍人间。

那些尸体包括头颅,直接被焚成了灰烬。

而与此同时,阵盘血光如柱,直冲霄汉。

“人们自命夜帝剑皇,自以为神……却原来天道崩颓,皆为齑粉。”

血光之中,一道人影持刀而上,斩向乾坤:“无论天道之外还有何物……在这天地崩溃之际,难道不能斩开看看!”

“轰隆隆!”

整个世界尽化血色,彻底失去了视觉。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渐落血雨,轻洒乾坤。

崩溃的阵盘四散而落,阵盘上皲裂的痕迹,见证着一出仿佛堂吉诃德似的,怒斩苍穹。

赵长河默然无语。

玉虚老道士,这就是你说的,这位魔神不是很强?可能以前不算太强,最后这时刻,他显然已经到了最顶级的层面了……

哦对……今人认为他们是魔神……但在烈的眼里,该滚的神佛另有其人。

很可能那其实并不存在……这一刀的刻痕,不过记录了上古人类的斗争。

赵长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躯。

刚才烈说过一句话……我自铸我修罗之躯。

这圣子怕是赖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