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河笑了笑,也不纠结,陪着举碗饮尽,“嘶”地一声,讶然道:“好酒!我从没喝过这么好的果酒。”

玉虚很是欢喜,哈哈大笑:“当然好酒,我自己采的山中果,用最好的清溪泉,亲手酿制而成。别的我拿不了天下第一,酒嘛他们都别和我比。”

赵长河道:“匀点给我带走?我新购葫芦,壶中尚空。”

玉虚摆手笑道:“你自己打去便是……顺便再帮我带一壶出去,送一个人。”

“谁?”

“厉神通。问问他喝了感觉如何,服也不服?”

赵长河:“……好。先敬老丈一碗。”

玉虚很是痛快地举碗喝了,看得出真心喜欢有人陪着在这风雪木屋之中,饮几碗热酒的感受。

赵长河也喜欢。

每个大佬都有自己的故事,以及在做的事。

赵长河感觉玉虚在此隐居应该也是内情满满,总不至于是专门在这坑恶人吧。他住云水风月间,壶中日月长的悠然闲适态度,并不像是很在乎这种人间善恶的。

他这姿态,应该是“与我无关”。

一任傀儡棚中闹,且向昆仑顶上看。

而且恶人们又不是傻逼,人都消失不见了,为什么不会当成是被宰,依然傻白甜似的当成被庇护看待?这里必有缘由。

但他开口就把话堵完了,别问,喝酒,喝完回自己该去的地方。

赵长河也真不去问,别人的事情过问太多干什么,关自己屁事,还不如问自己的:“前辈看得出我在寻找宗师之路……”

“能看不出么……”玉虚抿着酒,悠然笑道:“你这一路登山,听风赏景,仿佛不是来拜访前辈,只是在感受昆仑。是有意如此么?”

赵长河道:“惭愧,登山之时确实是有些故意,但越行越高,渐渐忘却其他。”

“正常……起初刻意追寻,渐渐成其自然,凡事都是这样的过程。”

“是,晚辈已有所感。”

“倒是你这一身血煞修行的根基,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会走这个方向,真是异数。”玉虚捻着胡子道:“据说你没有师父,是谁教你慢下来?Z……之前昆岗女子修行迅烈如火,她可不像会教你这个方向的。”

如叶无踪判断的一样,能猜到那是朱某雀的人,没有人愿意去拆穿。

亏得玉虚反应快。

赵长河没听出来那个转折,答道:“是唐首座。”

玉虚微微颔首:“若是无她,你现在的性情肯定不是这样。”

赵长河知道自己的性情变化很大,转折点确实就是当初姑苏与唐晚妆的交集,从此慢下来,也开始讲气度,不再是早年大声胡咧的山匪德性。

唐晚妆本质上是为了打造她心目中的太子,但确实做了师父的事。

其实别说自己没师父,无论是岳红翎还是唐晚妆,以及前几天皇甫情的指点,对自己都是非常重要的,可以说每一个都是自己的师父。

连这位玉虚真人,也未尝不能咨询一些事情……

赵长河想了想,问道:“前辈说昆岗女子迅烈如火,似也能走她的路,也就是说寻求秘藏之门,不一定都要慢下来?”

“当然不一定,各人路不同,哪有非得恬淡下来的说法?厉神通更暴躁,也没见他死了啊。崔文璟、王道宁,一身的俗事思谋,也没见练不得功。你若走在血神教应有的血煞修行之路上,也是一样可行的,说不定还更容易突破一些——毕竟你现在这种心境和血煞之法南辕北辙,反倒可能让你有所困惑。”

赵长河替他斟酒,虚心求教:“可我觉得确实有益,未见拖累……”

“有益确实是有益的。”玉虚舒服地抿着酒,悠悠道:“如果你按照血煞功的修行路子一路狂奔,可能会更容易找到你的秘藏之门,但最终却极容易成为一个暴戾疯狂的嗜杀者,至少也是一个粗鲁暴躁之徒。唐晚妆想必对你有很大的期许,不愿见到这个结果。同样,如果是那样,你今天也没有资格坐在这里喝酒。”

赵长河:“……”

玉虚道:“那位女子,或者索性直接说她的上司朱雀更典型。既走火焰之路,便奔着烈火前行,她没有必要慢下来,也慢不下来,反而应该更勇猛精进。但如果遇到心魔考验,可能会比常人危险,搞个不好心火焚身、自化灰烬,所以属魔道一支。魔道嘛,你比别人体会得深,练得快,但后患多。”

赵长河确实体会深,不管是自己的情况还是皇甫情。听了这话便试着问:“之前她遇上心炎,前辈提点……”

玉虚淡淡道:“心炎所在,我一直是知道的。火炎昆冈的传说,能引别人万里而来窥探,我近在咫尺又怎会没去找过?自然是有数的。当然,我非火属修行,收服不了那玩意儿,也挪动不了它,倒并非我多大度留给别人取。”

赵长河点点头,对上了,皇甫情说那东西压根没有凭依,是挪动不了的,看来玉虚也一样办不到。后来是因为收服了吧,所以能成为灵台心火附着体内。

“既然我无法挪动它,要么就是彻底封死那个空间不让它害人,要么就是任它在那,勾动心火,引恶徒自相残杀。”玉虚微微一笑:“这其实是最早的,昆仑招恶人的传说由来。这位皇甫姑娘也不过是昆仑招来的恶人其中之一……”

“……”

心火焚炎,化相于外者,魔也。昆仑之恶,不外如是。

原来初遇之时,玉虚已经把话讲明白了。

四象教在别人眼里当然是魔教妖女,只不过赵长河从来不觉得皇甫情和夏迟迟有什么妖魔的,有点小坏还更可爱,三娘也很萌,唯一让他觉得最魔头的那位叫朱雀,那是真没法惹。

他当然不会说这些,只是继续给玉虚添酒,问道:“既然如此,前辈为何提点我救她?”

玉虚端起酒碗舒舒服服地喝了一口:“原本我想看她怎么烧死自己……当时你飞速接近,我作歌引发你的注意,本是以为那边的事与你无关,劝无辜者别过去送命。”

赵长河神色开始尴尬。

果然玉虚下一句就道:“见面才发现你可不是无辜者……青龙草木之春,玄武水柔浸润,在你身上都有显著的体现,隐隐还有星辰窍穴呼应的秘法。我看四象教的核心教众、护法长老们,都不见得有你这么像四象教。”

赵长河:“……”

不是说从外表看不出修行吗,你怎么什么都看得出?连那种秘法都看得出,有点离谱了吧。

仿佛看出他想说什么,玉虚啧啧两声:“你莫管我是怎么看出你那一身稀奇古怪的杂糅玩意儿……总之本来我觉得你也可以一起去死了,结果你这厮居然给我披衣服。”

他微微一笑:“是不是魔头,其实不太要紧,有些东西能让魔头也成绕指柔。”

唯情而已。

“多好!”玉虚毫不在意一个眼中的魔头突破了与自己相当的境界,也不在意宝物心炎被人取走,怡然自饮,拍桌而乐:“在这垃圾地方,难得一见,难得一见啊。”

赵长河着实有些喜爱这样的前辈心境,在他看来这才是真前辈,便再度举碗相敬:“再敬前辈。”

“不喝了,不喝了。”玉虚摆着手:“不可贪多。”

赵长河自己喝了一大口:“那……晚辈再贪几句?”

玉虚哈哈笑道:“你这娃娃也有意思得很。”

赵长河道:“遇上前辈高人,一些困惑不问个仔细岂不是傻……前辈刚才说到,我现在这种心境和血煞之法南辕北辙,反倒可能有所困惑。我如今在秘藏门前,不得而入,是否反而是因为这种冲突的缘故?”

玉虚很是吃惊:“岔到了十万八千里,你居然还记得原题。”

赵长河无奈地叹了口气:“必须记得啊,我现在满心都是秘藏,在想一切有可能阻碍突破的事情。”

“你这种修行心境和血煞之法虽然冲突,导致可能突破变得更难一些,但更稳,因为煞气反噬导致走火入魔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你应该知道自己已经多久没有煞气犯病的困扰了。”

“是。”

“你们修炼魔功,在享受初始效率的便利之时,就该做好某一些关卡特别容易死人的准备。朱雀突破都有风险,何况于你……薛苍海一直不敢突破秘藏,你道他是为什么?”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明白了,看来不是我自己的问题。其实前辈这么说了,我倒安心,不是出错了就行。”

“你有现在的机缘,这样的心境,当继续保持,慢就慢一点,到时候顺其自然即可。”玉虚说着也很不可思议:“你已经够快了,还这么急干嘛,有什么东西逼着你的屁股后面,让你必须快?三年之约吗?”

赵长河心中一动,似乎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探点别的。

于是伸出一只手指,向天上指了指:“有的。”

玉虚一直很是和蔼笑眯眯喝酒的老大爷姿态几乎是瞬间消失,变得极为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