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大厅,中场休息时段,无声寂静。

通往舞台的路是一条螺旋向上的阶梯,西子月牵着卓伊拉的裙摆,两人环绕走过,直抵长桥的尽头。

这座石桥是舞台的内置场景,如果悬挂上刀剑,那么它就是国王的加冕台,如果安装上缠绕着蔷薇的白色栏杆,那么它就是少女与情郎私会的阳台。

此刻,这座石桥不加以任何修饰,以最纯粹的面貌示人,卓伊拉迈上它的台阶,艳丽的红裙如流水般蔓延而过,所有观众都下意识抬头,看着她走到最前方。

舞台的最高处,卓伊拉以无比庄严的姿态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从这里望下去,她能看到一双双惊叹不已的眼睛,没有人不为她此刻的盛装而心动。

舞台上的两位姑娘比刚才正在表演的任何一位女演员都要动人,仿佛她们才是真正来自于时代深处的角色。

战术奏效了.....西子月观察着台下人群的表情,脑中闪过这个结论。

虽然在入场前,他们就已经被告知市长候选人卓伊拉女士会在歌剧中场休息时段发表竞选演讲,但他们浑然没料到会是这么一副场面。

她究竟要演讲什么内容?是要以女王的身份向这个世界下达旨意吗?

整个幕后的竞选团队也紧张地攥紧双拳,他们也意识到这事说不定真可能成,如果她们的领袖真能发表一篇恢弘盛大的演讲,搞不好民调真能一举逆转。

雪越下越大。

耶梦加得姿势嚣张地坐在天台边缘,两条包裹在皮料里的长腿迎风舒展,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仗着高强度的听力,她也对卓伊拉接下来的发言很感兴趣。

忽然,雪变奏了。

迎面而来的寒风中裹挟着危险的信号。

耶梦加得收起轻松的表情,缓缓起身,瞳孔中的金色如熔岩般点亮。

她能看到,空无一人的长街尽头,某个高耸的身影正在靠近。

它穿着深色的长袍,如死神,也如异教徒,浑身上下散发着死亡与腐朽的气息。

和西子月在那张通缉令上见到的连环杀手一模一样。

“真是准确的预感,突发事件说来就来。”耶梦加得扭动颈脖,筋骨处发出可怕的响声。

她从大厅顶层一跃而下,隔着数千米的距离,逆着寒风朝对方走去。

她的发丝被气流拉扯成海浪的形状,嗜血狰狞的表情一览无遗。

“几千年没见面了吧,该隐,族群的罪者。”她用不算大的声音喊道。

千米开外的连环杀手无动于衷,以他的听力不可能没听到这句话,但因为无法理解,所以不作回答。

“差点忘了,在利维坦的肚子里,你不是龙王,只是一个虚假的投影。”耶梦加得自嘲一笑,“但即便是投影,你也是海洋与水之王的投影,应该不会让我玩得太扫兴吧?”

皎洁的月光下,耶梦加得与对方的身影在雪白的街道上无限拉长,遮天蔽日般笼罩在两侧的房屋建筑上。

两人的影子,都是张开双翼的巨龙。

......

......

夏米尔餐厅。

受于最近的政策影响,门店早早关闭,这也给了员工们名正言顺偷懒的机会。

桌面上,新一轮斗地主开始。

依旧是绘梨衣的地主。

之所以用依旧这个词,是因为......奶奶的,这丫头跟开了挂似的,连胜没断过呀!捶得夏绿蒂和零两个农民翻不了身。

所以说,这游戏也不是麻将,不带东方人特有的血统优势,为什么她还能这么无双?莫非这也是个被牌爱着的孩子?只要与牌沾边都算?

夏绿蒂眉目焦灼地盯零一眼,从她那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她决定放手一搏。

“对2!”夏绿蒂将这两张牌狠狠拍在桌子上。

绘梨衣沉默了一会。

“氢弹。”

啪,一对王从她整齐的手牌中打了出来。

这回轮到夏绿蒂沉默了。

为什么一个对2就能逼出你的两张王啊!你其余的手牌到底都是啥玩意啊!

还有,这大小王同时出现在你手中的场次也太多了吧!这到底是什么原理啊!

“要不起。”零与夏绿蒂双双回答。

很快,绘梨衣这一轮卡住了,看样子并未想好甩完这轮王炸后该怎么出牌。

莫非,实际上她的牌只有一对王炸够看,只是为了不被从气势上压倒,所以才早早将它打出来?

“这个,应该能全部走掉吧?”绘梨衣不太确定的将摆好的手牌打出来。

夏绿蒂对着这堆牌盯了好一会,才确认这是真的。

简单来说,这是组从3到J的排列......可惜,是成对的。

刚好18张牌,全部跑完。

噗嗤——夏绿蒂一口老血在心中喷了出来,一头栽倒在牌桌上,再起不能。

“今天很晚了,明天再玩吧。”零倒是很宽心,也许是已经接受了现实。

忽然,楼底下传来了门铃声,叮咚又叮咚。

“谁呀,本店已经——”夏绿蒂向窗户喊道。

绘梨衣捂住了她的嘴巴。

夏绿蒂一脸不解。

“我听得到,他们人很多。”绘梨衣说,带着一丝紧张与担心。

花费数秒,夏绿蒂才理解。

虽然这妞平时看起来呆萌呆萌的,但她的血统却是她们这个人类阵营中最危险的,能听到许多常人听不到的声音。

零的反应更快,武器已经从床底下抽了出来,甩给夏绿蒂和绘梨衣。

“看上去,今晚不会太好过。”夏绿蒂靠在门背后,眼神不善地舔舐着手背。

......

......

“欢迎各位收听我的演讲。”卓伊拉以浑沉的声音开口。

“对于我们很多人来说,这座城市就是生活的全部,也是世界的全部。”

“但是有时候我又觉得,这是一个囚笼,大海与冰川分别构筑成牢笼的天窗与铁栏,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没涉足过其它地区。”

“你们难道不觉得很奇怪吗?”卓伊拉几乎是以质问的语气开口。

西子月的心跳有些不稳,果然和一般演讲所强调的什么民生政策不同,卓伊拉一上来似乎就打算将话题引入一个玄学的方向。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不会出事吗?

不会.....危及这个世界的秩序吗?

莫名的眩晕感涌向西子月的全身,她觉得整个人都像是在一艘摇摇欲坠的船上,视线模糊,声音断续。

不行.....不能这么演讲下去.....必须要阻止她才行!

“在此,我向大家提出请求。”

卓伊拉向前方伸出手臂,五指以邀请的姿势张开。

她自己也没注意到,在说这番话时,她也变得极度气息不稳,窒息般的冷汗从颈脖流向锁骨。

“和我一起逃离这个虚伪、腐烂,随时都会......毁灭......的世界.......”

说到最后,她像快要昏迷过去一样,声音越来越小,手臂也即将垂下。

砰!

不是卓伊拉倒下的声音,而是......子弹的声音。

西子月惊愕不已。

在她的视角中,这一幕如同慢放——观众席上,有人拔出了火铳,朝舞台最高处的卓伊拉扣下了扳机。

那枚子弹准确无误命中卓伊拉的胸口,开出致命又腥丽的妖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