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惨烈的爱

影天瞥过池景颀,眉头紧蹙,突然凌空跃起,挽起剑花扫开底下众人。

跃过高墙,脚尖刚刚触及厚实的地面,他随即抓死池景颀,朝着被剑气**开尚未合拢的缺口冲过去,一阵发足狂奔。

他知道,在这个时候除了自己什么人都不能相信。可是现在这个状况下,他已经不能再回去别院。离烬至少还是使臣身份,初澄应该有所忌惮不能将他如何。

思索再三,他决定豪赌一场,相信此刻这个跟在身边的男子,朝着不知道是危险还是希望的东边逃去。

池景颀被影天抓着一路脚不沾地的飞奔。

他觉得自己好象什么都听不见了,只剩下耳边呼啸的风声;觉得好象什么都看不见了,除了身后越追越紧的火。

但是他毕竟是一个没有练过武的人,不一会便已气喘吁吁地慢了脚步。可是身后越追越近的人马容不得他懈怠半分,只好咬牙坚持。但兵马却还是追了上来,有渐渐将他们再次围困之势。

“小心!”斜眼瞥见一个追兵举刀砍来,影天长刀一挥,格开那来势汹汹的大刀。随后就势把池景颀朝旁边一推,同时飞起一脚正中那士兵胸口。

影天借着这一脚的反作用力飞身退后,抓起池景颀又是一阵发足狂奔。

只是池景颀早已经透支了体力,而这时候追上来的士兵也越来越多。

影天挑眉一望,还有更多的士兵从各个巷子里钻出来的,汇集拢来,以席卷之势扑向他们。

此时天际微微泛白,几束光从天边纠结的云隙中喷薄而出,撕裂了yīn沉的云团。

东边的城楼已经依稀可见,可是影天的心却沉了下去。

他的身体机械地挥舞着手中的刀,就算对方以蛮力硬劈下来,震得他虎口发麻,他也死死握紧刀柄不曾松手半分。

那是他最后的希望,影天知道,如果刀脱手了,他就真的完了,池景颀也完了……

“如果是你一个人,要到那边很容易吧。”池景颀突然说。

“不好意思,”紧了紧拉住池景颀的手,影天潋滟一笑,“我没有欠人人情的习惯。”

池景颀在他的冶丽笑容里失了神,只是他很快回过神来,淡道:“三皇子殿下,您会后悔的。”

刀势如虹,影天拉着池景颀退到街边,“不好意思,我也从来没有后悔的习惯!”

话音刚落,他夺过池景颀手中大刀狠抛向人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上屋顶,迅速朝东门跑去。他们身后,是带头将领气急败坏的吼声,还有如林飞箭。

流箭狠狠擦过他的手臂,划开深深的口子,带来尖锐的疼痛,却依然无法阻慢他前行的速度。

这时候一个包裹在黑衣里的人跃上了屋顶,跟在他身后,替他们挡开了密雨般的箭。

瞥他一眼,影天虽心生疑惑,不知对方是敌是友,脚下的步子却也没停下,只是多了分心思防在那黑衣人身上。

“混帐!”一声怒喝,初澄从自动分开两边的人群中走出,手持大弓,对准了黑衣人。

初澄一连shè出三只箭,前两只黑衣人堪堪避过,只是最后一只追的极紧,来不及躲闪,深深扎进腿中,惨叫一声,滚下了房顶。

那人落地之时,黑巾挂落,露出一张初澄和影天都极为熟悉的脸——竟是迟隐尘!

眼见初澄顿时腾起暴戾之气,竟举弓对准了其心脉。影天也只好调转势头,扑了回去。

“走!”将迟隐尘甩给池景颀,迅速砍倒压上来的前排士兵,而后发力追上两人,一路继续向东逃去。

身后,那先头将领举起左手,示意放箭。在他举起手臂的一瞬间,身侧白光一闪,只见得一声沉重的物体落地的闷响,顿时,血花飞溅,惨号连天。

初澄站在他面前,收起剑,死盯着影天的身影冷冷道:“本王说过,不得伤他xìng命!”

这边影天不发一言,与池景颀一同扶着迟隐尘走。

思索许久,迟隐尘终于沉不住气开了口:“主子,隐尘又给您惹麻烦了。”短短一句话,他说的咬牙切齿,想必也是痛苦万分。

轻哼一声,影天正想答话,初澄的声音就再次传了过来。

“影天,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初澄此时离影天已经很近了,不过十来步的距离。他甚至能清楚地看见影天身上、脸上的伤,还有现在那曾经熟悉无比的眸子里让他心寒不已的陌生。

“好啊!”影天朗声答,rán hòu 他迅速感觉到手上一个力道倏地收紧,略略有些颤抖。安抚地拍拍那只手,他接着说:“等到我死的时候!”

不期然的,影天竟然看到,初澄在他的话里皱了眉,眼睛里闪过暧昧不明的伤。不过也只有一瞬,一瞬之后那个人又将自己包裹在一片冰冷之中,任凭目光如炬,再也窥见不了半分情绪。

rán hòu ,那个人率领着追捕人马,紧跟着他们的动作转过了冷清清的街角。

眼见着初澄渐渐逼近,可是影天的脸上却**漾开冶艳的笑,他沉下的心终于在眼角余光中瞥见的景象里,又重新坚定了起来。

在他身后,微薄的晨光中,那大开的城门之下站着的分明是一群从来不曾让他失望过的人。

见他出现,凌笙、凌萧两兄弟一前一后跃身上前。凌笙自影天手中揽过迟隐尘和池景颀,立刻退了回去,凌萧则凌空抽出背上长刀,横刀向前,挡在了初澄的前面。

而后赶上来的莫少华则覆在影天耳边低语了几句。

“陛下,拜贺既了,影天一行也不便继续叨扰。”听完莫少华的话,影天笑得更加的邪恶。他甩开支持着他走到这里的刀,双手抱拳,“荣殿下亲自送影天至此,东篱将不甚感激!”

他扬着笑看着初澄,目光凛然:“只是东篱迎接大军已到,实在无法再作逗留。现,影天携王弟离烬再次恭贺陛下大寿,就此拜别!”

听他这么说,杵在一旁紧张得不行的离烬也僵硬着欠了欠身子。倒是翡冷站在离烬身手抱着手,观望着眼下的状况,笑得高深莫测。

此时,在云团中横冲直撞地rì光,终于冲破层层束缚,从云隙之间一跃而出,抖落一身耀眼金光,洋洋洒洒,将人间渡上一层亮sè。

初澄望着影天,那个人沐浴在晨光之下,逆着光,容颜模糊成一团,叫他看不真切。可是他知道,那个人一定是在笑的,那笑容一定邪气又勾人心魂。

这时候,一将领上前,向初澄小声回报探子带回的情报。

听着来报,初澄的目光并没有自影天身上移开。他缩在袖子中的手紧紧的攒起来。他知道,影天所言不假。

就在叶川的方向,东篱的大军戒备着,时刻准备扑上来。

“本王多谢东篱厚礼!”咬牙挤出不甘的话,初澄谴退城门周边的守卫,眼睁睁地看着影天再一次,一步一步退出自己的世界。

“只不过,可否请皇子将池景颀送还本王?”他唤住他,目光终于自影天身上移开。

影天闻言回头,目光自沉默不语僵在原地的池景颀身上扫过去,“那便要看池大人自己是否yuàn yì 了。”

“回去,还是跟我走?”影天退开一步,让开了回到城中的路。

池景颀迟疑着回了身,用一种初澄从来没有见过的目光望过去。看得初澄心底一颤,“怎么,连你也要抛弃本王了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自迟隐尘脸上掠过,语气悲辛却居然是笑着的。

池景颀朝前走了几步,初澄嘴角的弧度深了一些。可是他却突然停了下来,纠紧了胸前的衣服,脸sè煞白,额头渗出丝丝冷汗。

半晌,池景颀终于直起身子,一只手仍然覆在胸口。

手掌下,心急促的跳动着。

感觉着心的律动,他淡淡地笑了一下,目光决绝,rán hòu 他开了口:“对不起……”

对不起,初澄。

对不起……

初澄的笑凝滞在嘴角,很快消失了踪迹。他盯着池景颀看了好久,最后高高的昂起头来:“传令下去,通报全国。常陆高官池景颀,因病去世,举国哀悼!”

“谢谢!”池景颀闭了眼,一步一步退回影天的身边。身上城门沉重的移动声,让他抓紧了胸前的衣服,却终究没有回头。

城门慢慢在眼前合拢,初澄遣退人马,独自一人登上城楼。

底下漫漫尘沙还没有落下,他还能看见那一行人策马东行的背影。他一直看着,以为他们谁会回过头来,可是谁也没有。

他们都没有回头,都是如此义无返顾地离开了他的世界!

常陆的风突然猛烈的吹起来,吹得他的衣服猎猎作响。

风扬起了尘埃迷了他的眼,时间仿佛回到了那一年。

那一年,阳光似乎也是这般刺眼。当他发疯一样从住处冲过来的时候,城门早已经合上。将他与他隔绝在了两个世界。

那一年,风好像也是这样凌厉。他也像现在这样,站在相同的位置,看着那个人一点一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只是他早已经不是当年任人摆布的初澄了。他站上了当年仰望的位置,拥有了众人渴望的权利。这样的他不会再一次失去他所想要的,绝对不会!

“影天!!!”

不要想要逃掉!

相守的誓言,既然定下了,就不容许gǎi biàn !

嘶吼声破空而去,带着绝望和破裂地气息。

可是影天没有回头,倒是他身边的池景颀自马车上回过头。可是他没有看见初澄的身影,他只看到那座承载了太多过去,太多情感的城,在身后一点一点缩小,最后终于看不清了,看不见了。

“池大人,后悔了吗?”他听到有人问他。

他这才回过头,朝影天凄然却坚定地笑了:“池景颀不会后悔!”rán hòu 他将头缩回了马车里。

——他知道,这座城,他是再也无法踏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