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救命之恩

若瑶穿着金福媳妇的衣裳,在金嬷嬷的遮掩下骗过守角门的婆子,上了金福早雇好的马车。

路上十分顺利,可是直到坐进翰墨轩后堂的花厅,她的心仍狂跳不已,双腿轻轻发颤。

未出阁的姑娘假扮仆妇私自出门,这罪名可大可小。要是受宠的五姑娘长房嫡女林若英这么做,不过被大夫人骂几句不守规矩,最多就是罚抄女诫或禁足几日!

大夫人却不会轻饶她,更会加倍刁难羞辱三房的人。说不怕是假的,可今日这步险棋事关重大,她不得不亲自来!

捏了捏手中的青布小包,若瑶嘴中泛苦。前世的父母都是书画高手,最擅长仿造历代名家书画。她自小耳濡目染学的就是临摹伪造之术,追求的是以假乱真,最恨的也是以假乱真!

她曾想尽种种办法逼迫父母金盆洗手,可穿越到自已的前世,她竟要靠此技求生!

“小娘子安坐!我家主人少倾便回!”翰墨轩里没有丫鬟侍女,一名五十上下的老仆端杯茶放在若瑶身边的几案上,就躬身退了出去。

起身向那老仆福了一礼,若瑶目送他出门。伸手将头上的花布头巾往下拽了拽,挡住大半张脸。

候府是大夫人姚氏当家,她为人吝啬,想尽一切办法苛减三房的用度。连陶氏日常用药都不肯按时交付,更不用提那些保养身子的补品。

重回候府后,她不忍心见母亲和弟弟、妹妹受苦,就偷偷临仿名帖卖给翰墨轩补贴家用。仿帖不值几个钱她又做的隐秘,除了花影和金嬷嬷外,三房其他人都没察觉。

以前卖字画都是金福出面,若瑶倒是第一次来翰墨轩。屋里没人,她抬眼往四下打量。

前后两进的小院落。前面一进是临街的铺面,专营历代名家书画及今人临仿之作。穿进铺面,绕过磨砖透雕五岳仙山图案的影壁,便是一处小小的庭院。穿过院子便是若瑶所处的花厅,左手边是三间厢房。右手边是两间厢房,一间连着花厅,一间连着铺面,中间开了个月洞门,门外是一条甬路,不知通向哪里。

庭院狭小布置的却十分雅致。花厅与厢房连接处种了数丛丹青竹,竹子枝干透碧,叶子则黄、青、丹三色相间而生,风过竹丛、龙吟细细。竹下堆积的数十块奇石青苔遍体,再加上连日阴雨积聚的氤氲水气,这情景便已是一幅绝美的水墨丹青。

花厅迎面墙上挂着一幅大写意的《烟雨行舟图》,两旁是副飞白体的对联。书画印鉴皆是‘南山幽兰’,应该是翰墨轩主人沈南山的作品。

书画意境工笔俱佳,只是男子用‘幽兰’为号实在罕见!

挨着中堂摆着两溜黄花梨椅子,搭着烟蓝色宝相纹织绵椅袱,深沉内敛又不失商家富丽。靠着两侧粉墙摆了数个鸡翅木多宝格,密密匝匝地堆满书帖画轴。

翰墨轩清雅不俗,沈南山的书画又独具风骨,他应该是个竹露清风的雅士。这样的人怎么又精通庶务,把翰墨轩经营的声名鹊起?

若瑶暗自诧异,对素未谋面的沈南山多了份好奇亦多了份探究。

竹影破窗而入,地面上斑斑驳驳撒了些许阳光,花厅中越发静谧,墨香盈室。

半天不见有人来,若瑶将布包放在几案上,端起掐丝珐琅三君子的茶盅轻啜一口。纯正的太平猴魁,茶汤清绿明澈,甘香浸齿。

若瑶微闭了眼,似在细品茶香,心中却苦涩难言,有多久没喝过这种好茶了?

前世的父亲最爱品茶,她就四处寻找好茶讨父亲欢心。不管她闯了什么祸,只要给父亲泡一壶好茶,说几句软话,父亲的气就消了一大半。

父母把她当成心肝宝贝,可她却为了情人逼迫父母替他伪造文件。事成之后,他竟然杀人灭口,不但制造车祸害死她父母,还把她从摩天大楼的顶层推下来……

“你是什么人?怎么在此?”稚气且无礼的问话,惊断了若瑶的思绪。

睁眼瞧见一名锦袍男子长身玉立在花厅门口,身后还跟着一个六七岁的华服男孩。

男子年近三旬,合体的竹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将他颀长身形勾勒的几近完美。墨色青丝挽在玉冠中,样貌疏朗俊逸,姿态闲雅宽和。站在那里与门外翠竹交相辉映,男子似乎也入了水墨画境,风骨傲然却又温润得似一块上好美玉。

若瑶瞟了一眼忙垂下头,心中赞叹,世间竟还有这等翩翩人物?

“煜儿不得无礼!”男子面色微寒,回眸轻斥男孩一句便稳步走进花厅,寻了张椅子坐下。

男孩紧跟着男子进了花厅,一声不吭地坐在男子下首,转脸却迁怒似地瞪了若瑶一眼。

虽是穿着仆妇的衣裳,不会被人认出来,又有那男孩在场,若瑶仍觉着和成年男子独处一室有失礼仪。本应起身避出去,想了想又无处可去!

店面内人来人往,极容易被人看出破绽。西厢房似是沈南山的卧室,她更不能去!既然不能离开,若瑶索性安坐,只是将头垂得更低些,屏息凝神瞧她自已的脚尖。

她面色淡然,心中却有些着急。金福不是说沈南山每个月初十外出访友,其它时候都在翰墨轩吗?今儿是初七,他怎么不在?

先前的老仆端了两杯茶进来,放在男子和男孩跟前,又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似乎已忘了若瑶的存在。

若瑶起身向老仆施礼,低声问道:“请问老管家,沈先生何时回来?”

“少倾便回,小娘子请安坐!”还是那句话,老仆说完就走,多一个字也没有。

若瑶垂着头,平静地回了声‘有劳’就坐回椅子,叠交膝上的双手却有些泛白……

今日趁着林若梅出事,府中混乱她才能溜出来,以后绝不可能再有这样的机会!颜家的亲事迫在眉睫,她也没有更多的时间等下去!

平日金福来来卖的都是仿帖,知道出自她的手笔也无妨!京城士子名嫒皆以临仿为趣,她好此道亦无可厚非。可今天她拿来的东西,却是刻意做旧当成真迹来卖的!

倘沈南山细问,为人精明的金福肯定会起疑心。她会伪造书画的秘密就藏不住了!

无师自通会仿造书画,世人一定会把她当成妖孽!

穿回自已的前世,她就打定主意要守护在家人身边,偿还上一世欠父母的恩情。

她不能像林若梅那样一走了之,更不甘心被大夫人摆布!

可沈南山迟迟不露面,她筹划的这步险棋岂不要落空?那……下一步怎么走?

心思烦乱,若瑶只好闭眼默诵佛经以求静心。

男孩正坐在若瑶对面,百无聊赖中便眼光直直地盯着她瞧。男子瞥了男孩一眼,随即打量了若瑶几眼。

眼前女子穿着青灰色葛布袄,下面系着靛蓝的家织布裙,头上包着青色碎花头巾,一副厨娘打扮。衣裳不太合体略有些肥大,缝补过的领口处露出一抹雪样脖颈。双手隐在长袖下,微微露一点粉嫩的指尖。大半张脸遮在头巾里看不清长相,尖尖的下颌处却肌肤晶莹如玉。脊背挺的笔直,坐姿端庄娴淑。这样一个女子……居然是仆妇?

男子凤目微挑,眸光深邃起来……

若瑶垂头闭目也感觉到那俩人在打量她,皱了皱眉,悄悄斜转身子侧对俩人。心中暗自奇怪,小男孩不懂事就算了,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怎么也不守礼仪?在别人家的花厅里毫不避讳的审视妇人?

日影移转,明亮却微冷的淡金色光影铺满庭院,沈南山还没回来。

若瑶心急若焚,隐在长袖下的双手紧攥成拳,指甲抠进手心也没察觉。平日里的淡然眸子此时满是焦急,用来静心的佛经也诵下不去了。

半盏茶的功夫,她一反常态地抬眼朝门外张望数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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