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知道,在籽苯占主导地位的国际大环境不变的情况下,祖安是绝无可能独立建成真正意义上的大同社会的。
在这种理念下,领风者无论在祖安做的多好,建成的也只能是一个对内平等、对外剥削的,升级版皮尔特沃夫罢了。
你甚至可以把祖安看作一家全民持股的,一家只以盈利为目的的巨型企业。
祖安的200多万名“公司股东”如果能(相较其他国度而言)轻轻松松就赚得盆满钵满,那在祖安之外,就一定还有数倍于祖安人口的欠发达国家的穷人在间接为祖安人出卖血汗。
“这……”斯维因想了一想,他觉得:
“这不是也挺好么?”
辛苦外国人,幸福自己人,能做到这一点就已经很不错了啊!
如果能让诺克萨斯人都过上好日子,那斯维因是绝对不会介意,再苦一苦恕瑞玛和艾欧尼亚的老百姓的。
其实不光斯维因这么想。
许多祖安人嘴上不好意思说,心里也多多少少有这样的念头。
你李维会长一开始不也是提出了一城胜利论,打算让祖安人先站起来嘛。
至于祖安人先站起来了,什么时候再看在迦娜女神的份上,去拉外国的兄弟一把?那可以以后再慢慢商量。
他们这一代人……
“我们这一代人能把祖安建成第二个皮尔特沃夫就已经很不错了,有人会这么想,对吧?”
李维仿佛能隔空看穿大家的心思一般。
不待大家纠结,他那坚定的声音就从收音机里传了出来:“如果你们是这么认为的,那你们就必须思考一个问题,祖安现在的好日子是怎么来的?”
“是什么保障了我们在国际分工中的优势地位?
当然是军事力量。没有枪杆子,就抓不牢钱袋子。
那祖安现在的军事力量又是从哪来的?还不是得仰仗迦娜女神。
没有迦娜女神建立的“核威慑”,那祖安也不过是一个实力强大的城邦,在诺克萨斯、德玛西亚这样的世界强国面前根本就不够看的。
是因为迦娜站在了祖安人这边,祖安才能崛起。
“可迦娜真的是站在祖安人这边么?不,我在领风者协会成立的那一天就曾讲过——”
“迦娜女神永远站在苦难者的一边!”
李维也不跟人讲空话,而是实事求是地跟大家分析:
“如果我们祖安人不苦了,又高高在上地坐视别人受苦,那迦娜女神就一定会抛弃祖安,站在真正的苦难者那一方!”
“到那时,我们引以为傲的所谓经济成就,所谓的‘一城大同’,难道还能继续维持下去吗?”
“不,我们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只是轻飘飘飞在天上的风筝。风托着我们,我们才能飞翔。风抛弃我们了,我们马上就会摔回地上!”
领风者讲究实事求是。
如果这里是一个没有超凡力量的世界,那李维或许会赞同一国大同的设想。
毕竟在凡人世界里,敌人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国与国、民族与民族之间的隔阂太深了,这真不是一群理想主义者的无畏牺牲就能轻易改变的。
反正李维是想不到,有啥办法能让吃牛排住大豪斯的米粒煎工人,跟吃土豆住铁皮小屋的非洲穷人团结。
你想跟人家团结,人家只会红着脖子骂你“风匪”。
在这种大环境下,一个理想主义者能做到坚守信仰、修身齐家,就已经算是高人了。
能做到独善其民,独善其国,那就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降伟人。
凡人世界里的种种困难是令人绝望的。但是在符文之地,在这个拥有迦娜女神的超凡世界,情况却又完全不同。
在这里,信仰本身就是一种物理意义上的力量,而且这还是领风者拥有的最大力量。
信徒越多,迦娜就越强。输出斗争会引来敌人反扑不假,但与此同时迦娜女神的力量也会以不可阻挡的速度迅猛增加。
“我们最强大的武器就是信仰,就是思想!”
“放弃了世界大同的理想,就是放弃了武装,就是放弃了生命,选择了慢性死亡!”
“如果实事求是地去分析,你们就会发现——”
“我们根本就没有选择。我们的道路就只有前进、前进、再前进,直至在全符文之地的范围内实现完全胜利!”
李维语气高昂地说出了他的想法。
反正现在只要脑子不蠢的敌人,在看了《迦娜思想简述》之后,都能意识到领风者的长期目标是什么。
祖安个头都这么大了,再韬光养晦也没意义了。老虎是扮不成猪的。
所以李维干脆不掩饰了。他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家,领风者就是要走向全世界、拯救全人类的!
这番演讲让听众们心神激**。
就连斯维因都忍不住暗暗攥紧拳头,叹服于领风者的远大志向。
“当然,饭要一口一口吃,步子要一步一步跨。”
这时候,李维又及时给这过热的氛围降了降温。
太保守是坐以待毙,太激进也可能自取灭亡。他是舵手,他得为这艘大船把好航向。
“我今天跟大家说这些,不是让大家立刻就抛下祖安人的共同意识,彻底放弃自己作为祖安人的优渥生活,去倾尽所有地援助团结他国的朋友。这不现实,短时间内也很难做到。”
“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一段时间内,祖安作为领风者协会的大本营,作为大同社会建设的样板,都会拥有比大多数地区更好的物质条件。”
“我是要让大家意识到,这不是你们天生的特权,而是一份责任的酬劳——”
“你们在迦娜女神的旗帜下获得了更好的生活,就有责任成为迦娜思想的守护者,成为引领全世界斗争浪潮的先锋干将。”
李维发表这次演讲,其实就是注意到了社会上,甚至是领风者内部,已经悄然出现了一种祖安优先的思潮。
他就是要及时提醒大家:
“祖安可以暂时领先,但永远不会,也不该优先。”
“不要忘了,我们的理想是世界大同。而到世界真正大同的那一天,祖安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因为到那时便不会有祖安人,有皮城人的分别。大家都是团结在迦娜旗帜下的朋友,兄弟。”
“所以我说——”
“我们应该让祖安‘消失’!”
这番话赢得了听众们的热烈鼓掌。
同时也让一批人陷入迷茫。
他们是对国族认同最强烈的那一批人。
尤其是斯维因。
他听出来了,李维这哪是只要让祖安消失,他这是想让诺克萨斯、德玛西亚、恕瑞玛……世界上所有的国家和种族,都伴随着世界大同的到来而自然消亡。
这让斯维因愈发纠结。
他能理解世界大同是件好事,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美好的幻想。
但是,让诺克萨斯也自然消失?
让诺克萨斯人未来忘记自己是诺克萨斯人,而且跟德玛西亚人相处融洽、亲如一家?
这真能做得到吗?
不,别说做不做的到……光是把“诺克萨斯”和“消亡”,这两个词放在一块儿,斯维因的大脑就在剧烈抗拒了。
“李维……”
收音机里的李维已经结束了演讲,换上了主持人萨勒芬妮那清甜动人的嗓音。
斯维因还是没得到答案,他终于决定:
“我也是时候去跟他聊一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