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至今,李钦载的仇人确实有几个,从武元爽到李义府,都算结了仇。

曾经揍过的纨绔们可以不用考虑,他们虽然也算仇人,但分量和资格不够,没那智商布如此大的局,连李勣都被牵连进来。

不是看不起他们,横行长安的那几个货真没那翻天的本事,喝酒打架争风吃醋他们是个中翘楚,涉及到朝堂君臣级别的斗心眼玩阴谋,他们真不行。

所以李钦载第一时间便将长安城所有的纨绔排除在外。

他的目光放在那些曾经得罪过的朝臣身上。

站在空旷的宫门前,李钦载沉思许久,才慢慢地登上马车回国公府。

树欲静而风不止,庙堂之高诚如江湖之远,皆是身不由己。

……

长安城西市的一处馆驿后院,金乡县主托腮独坐在幽静的院子里,呆怔地望着天空的云彩。

此刻的她,脑子里很多胡乱的念头。

想像云彩一样自由飘**,若能长出一双翅膀,此生定要遨游于山川河流。

想着人生的归宿,她今年已二九年华,父王说要考虑终生大事了,或许今年,或许明年,待父王从并州归来,便是她待嫁之时。

嫁人啊,就在几年前,她还觉得是很遥远的事。

那时的她,从来没考虑过这些,随着年岁渐长,见多了父王对女人的薄幸,她对未来的夫婿更是不抱任何期待。

如果天下男子都像她父王那样,孤独终老或许才是一件幸福的事。

直到……她遇到了李钦载。

一个很难用言语形容的男人,有着一身神鬼莫测的本事,有着无比欠抽的嘴,也有懒散却乐观的性格。

金乡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男子很优秀,非常优秀。可优秀并不是钟情于他的原因。

他对崔婕的温柔,夫妻间打打闹闹的玩笑,对荞儿的悉心教育。

这些她都看在眼里,在甘井庄做客的那段日子,她已不知不觉投入到这样的生活中。

更要命的是,她不知不觉间将自己代入成了女主人。

日子在他身上如汩汩的泉水,悄悄地流淌,没有轰轰烈烈爱来爱去的喧嚣,只有平静中透出的那股淡淡的甜蜜,仿佛连柴米油盐都带着几分清甜。

那是她做梦都在憧憬的余生,却被她的闺友过上了。

为人从不欺心,她确实有些嫉妒崔婕。

于是她选择离去,不属于自己的生活,就不要打扰他们。

是有些遗憾啊,她和他甚至都没有体面的相识回忆,却仓促地收尾了。

或许他至今仍不知道,他曾在她的心里住过一段时间。

她打算放弃的那一刻,也曾在寒风里站了很久很久。

脑海里浮现的那道熟悉的身影,怎么也挥之不去。

金乡黯然神伤地叹息。

一名侍女匆匆走进院子,禀道:“县主,奴婢刚从市井归来,听说了一个传闻,英国公府有麻烦了……”

金乡闻言猛地直起身子,侍女被她激烈的反应吓了后退两步。

金乡顿知失态,于是不自然地理了理发鬓,道:“英公怎么了?”

“英国公的长房长孙因事下狱,英公也被人翻出一桩二十多年前的旧案,说是杀降和纵兵掠财,市井有人议论说,英公应是被人陷害了。”

金乡黛眉轻蹙,道:“两件事同时发生,皆跟英国公府有关,显然有人背后指使,李老将军得罪谁了?”

“奴婢不知,但听说李家五少郎受英公所召,昨日紧急回到长安,看来是要代英公出面处置这两桩麻烦。”

金乡眼睛一亮,随即迅速黯淡下去,道:“李县伯……他回长安了?”

“是。”

金乡喃喃道:“他才二十多岁,能解决这些麻烦吗?”

侍女不知怎么回答,只好垂头不语。

金乡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绪,犹自喃喃道:“他终归只有天子的恩宠,可这一次已波及到了英公,他能帮家族度过此厄么?”

应该很难吧?

长安城里,二十多岁的纨绔们都在干什么?他们在夜夜笙歌,在寻欢买醉,稍微争气一点的,恩荫之下当个低阶的小官。

他们唯一倚仗的,是家族的权势,没有了家族的权势,他们什么都不是。

可是这一次,他却要扛起整个家族的是非。

金乡想想都觉得很艰难。

这些年她父王被天子贬来贬去,她无数次见过父王独自坐在孤灯下发呆,她也很想帮帮父王,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今日的李钦载,是否一如往日无助的她?

脑海里想象一下李钦载独坐幽院无助的模样,金乡就觉得一阵心疼。

良久,金乡咬了咬牙,恨恨地道:“真是我的冤孽!”

目光投向一旁的侍女时,金乡已变得平静且端庄。

“备车,出城,我要去见牛方智。”

侍女答应后刚转身,金乡又叫住了她,深思片刻后,道:“前日是不是有一位书生来向父王投行卷?”

“是,他本欲向滕王殿下投行卷,却不料殿下在并州,书生只好失望离去。”

金乡缓缓道:‘那位书生的行卷我看了,策论文章作得不错,对时势和兵道皆有见解,是个不错的人才。’

侍女小心翼翼道:“县主的意思是……”

“拿我的名帖给他,让他转拜李景初门下为幕宾,转告李景初,我……代婕儿给他送一个人才,若能用,便留用,哼!不谢!”

……

满腹烦躁的李钦载回到国公府,刚下马车却见一人从斜刺里冲出。

旁边的刘阿四和老魏大惊,不假思索便横刀出鞘,两道刀光一闪,冲出来的人被生生止住了脚步,仍保持着跑步的姿势,却一动也不敢动。

“莫误会,莫误会!在下非歹人。”来人颤声道。

李钦载站在马车前,上下打量他一番,道:“你是何人?为何在国公府门前驻留?为何惊我车驾?”

来人被两柄刀架在脖子上,道:“尊驾可是李景初,李县伯?”

“不错。”

来人松了口气,道:“恕在下冒昧,在下受金乡县主所荐,欲拜李县伯门下为幕宾。”

“金乡县主?”李钦载愕然,然后仔细看了他一眼,道:“你是何人?”

“在下,骆宾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