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钦载终于明白宋森这段日子干啥去了。
站在帝王的立场,李治的做法很理智,换了李钦载是皇帝的话,他也一定会这么做。
东宫储君是国之根基,东宫若有变故,朝野必将动**,这个时候很多人会跳出来兴风作浪,毕竟储君这个位置实在太香了,没人不会动心。
这时候李治不能心软,除了认定的储君接班人,其他人的一举一动李治都必须时刻掌握,让他们没有兴风作浪的机会,保证东宫之位顺利交接。
沛王李贤作为皇嫡子,朝野素有贤名,按理说立他为下一任储君毫无争议。
但世上的任何事不可能毫无争议,尤其是如此重大的事。
东宫不稳,易储在即,朝野间的有心人若想在背地里搞名堂实在太容易了。
李世民和李治都不是顺位继承人,偏偏父子俩都坐稳了江山,这对天下的臣民来说便是个非常明显的信号,那就是太子之位不需要考虑什么即位顺序,靠实力就能争到。
大唐的皇子不少,嫡出庶出,分别在各地封王就藩,地方上的世家门阀势力盘根错节,若李治不加以控制,皇子和世家门阀暗中勾结起来,很难说会造成怎样的大乱。
李钦载仔细打量宋森。
数月的公差,宋森消瘦了许多,当初升官后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肥膘,如今竟有些瘪下去了,脸颊上的肉也陷下去不少,精神都有些萎靡。
看得出他这段日子真的是很辛苦,吃不好睡不好,当然,也不排除这货跑到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夜夜笙歌,被青楼的姑娘们掏空了。
“老宋啊,你瘦下来后居然有几分英俊了,实在是可喜可贺,保持下去,你家婆娘一定很高兴。”
宋森咧嘴拍了拍瘪下去的肚皮,笑道:“下官确实瘦了不少,在并州这些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夜不敢闭眼,生恐错过了重要的情报。”
“地方上的宗亲和世家门阀,没一个省油的灯,下官不仅要监视他们,还要与他们斗智斗勇,他们府上安插的眼线,被他们拔掉一个我再安排一个,太劳心力了。”
李钦载叹道:“都不是外人,老宋你回到长安,今日算是我为你接风洗尘了,除了酒宴,我再送你一些礼物,老宋你万莫推辞……”
宋森急忙推拒,李钦载却不由分说道:“一点心意,你一定收下,老宋你也知道我的德行,送钱呢,你就别指望了,送你一点土特产吧。”
说着李钦载命下人拎了上百斤风干的牛肉,还有一些野味。
大堆的肉干摆在堂内,宋森感动得眼眶泛红,哽咽道:“长安城的朝臣千百,唯独李郡公对下官是折节屈尊交往,真心相待,下官高攀,愿奉李郡公为生死至交,望李郡公莫弃。”
李钦载笑道:“我们早就是生死至交了,这次在高句丽战场上,你们百骑司的情报对我的帮助也很大,多亏了老宋你事先打了招呼。”
二人又聊了一些闲话后,李钦载终于说到了正事。
“老宋你刚回长安,正好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宋森挺胸昂然道:“李郡公尽管吩咐,下官赴汤蹈火绝不推辞。”
李钦载缓缓道:“我需要你们百骑司帮我找一个人,这个人名叫卢迦逸多,是乌荼国的一名祭师,代国主来长安朝贺天子,此人本住在鸿胪寺的馆驿,后来搬离不知所踪,百骑司能否帮我找到此人?”
宋森想了想,道:“问题不大,只要人在长安,百骑司稍费时日便可将他找到,此人是乌荼国的使节,不知李郡公找他作甚?”
李钦载正色道:“我听说卢迦逸多即将过四十大寿,而这人太过低调,居然不欲张扬,我这么热情好客的人,怎能忍心见他独自孤零零的过寿呢?所以我打算备上厚礼给他拜寿……”
宋森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儿:“李郡公,咱俩已经很熟了,简直快熟透了,所以可不可以不要拿这种鬼话糊弄下官?”
啧,居然不蠢,有点难办呀。
想了想,李钦载决定索性跟他说实话,反正不久的将来,他也会看到结果,瞒着他没意义。
于是李钦载压低了声音道:“好吧,给他拜完寿之后,我还想弄死他……”
宋森一愣,接着大惊失色:“你,你你……胆子太大了吧,这可是一国使节,乌荼国再小,使节到了长安都该以礼相待,李郡公何故对他起了杀心?”
“原因我不能说,总之,你们百骑司帮我找到人,其他的事你就不必过问了,一切与你无关。”
宋森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迟疑半晌,苦笑道:“李郡公,一年未见,你惹是生非的本事又精进了……”
李钦载斜瞥着他:“这句是夸我吗?”
宋森叹道:“李郡公见谅,这个忙,下官真不敢帮……百骑司是直属陛下的官署,作为百骑司的管事,下官唯一要做的,便是对陛下的忠心,不利于大唐,不利于陛下的事绝对不能做。”
“一国使节若死在长安,百骑司沦为帮凶,下官无法对陛下交代,也过不了自己的良心这关。”
李钦载皱眉:“只是帮忙打听个人的事儿,怎么就扣上这么大的帽子?老宋你的胆子为何越来越小了,官儿当大了,患得患失了?”
宋森一脸无奈:“李郡公,求求您讲讲道理好不好?一国使节若在长安被刺死,您可知道后果多严重,对陛下的威望打击多大吗?”
李钦载沉默片刻,缓缓道:“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此人是个神棍,用所谓的‘长生不老药’行骗世人,若陛下信了他的蛊惑,从此一心沉迷于求长生,你应该知道朝堂和天下将会陷入怎样的乱象之中。”
“所以,你觉得这个人该不该除掉?”
宋森又震惊了,半晌之后,咬牙道:“此事李郡公可当面劝谏陛下,下官不敢参与,百骑司只能听陛下的旨意……”
李钦载皱眉:“好话歹话说尽,你咋还是油盐不进?觉得我脾气好是吧?”
宋森苦笑:“李郡公的脾气……反正,就算您今日把我活活打死,这事儿百骑司也不能干!”
用力指了指宋森,带着浓浓的威胁意味,随即李钦载突然高声道:“来人,马上让骆宾王给我写一道奏疏,参劾百骑司雍州管事宋森私下勒索贿赂,而且是违禁的贿赂,从我这里勒索了一百多斤牛肉啊,够流放岭南三五年了……”
宋森大惊:“勒……勒索?我没有!别瞎说!”
“我说有就有!”
宋森神色突然一正,眼神充满了正义的光芒。
“李郡公一片公忠之心,百骑司愿附骥尾,为国除奸……来,咱们商量一下,如何弄死那个叫卢什么的杂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