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交战,阵前其实没那么多废话,更不会出现两军主将在前面逼逼叨叨互相骂街,过完嘴瘾之后再开战。

交战往往不需要一句废话,两军遭遇,各自列好阵势,然后一声不吭便开始进攻。

敌军前锋在远处驻马后,突然一阵尖利的鸣镝,前锋立马发起了进攻。

紧跟前锋其后的,便是敌军中军主力。

中军主力策马冲锋,仍是之前的战法,中军在狂奔中迅速分为三股,分别以左中右三面朝唐军合围。

唐军将士严阵以待,握紧了手中的三眼铳,缓缓地平举,瞄准前方,盯着阵前两百步外的地标。

两百步,是敌军的生死线,也是唐军火器的最后一搏。

唐军的火药所剩不多,只能应付眼前这一次冲锋了。

战场本是一片平原,极利于骑兵冲锋,但李钦载下令在阵地四个方向挖掘壕沟后,骑兵的优势顿时变成了劣势。

这也是李钦载所希望达到的效果。

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唐军将士紧张地注视前方。

冲到距离唐军前阵数百步时,敌军前锋突然勒马。

他们发现了前方的壕沟,一道又一道,壕沟之间还摆设着鹿角和拒马,就这样杂乱地放置在阵前四面八方。

敌军前锋顿时有些无所适从,骑兵都清楚,他们的强项是平原冲锋,眼前这一道道壕沟无疑将他们的优势打消了。

这样的地形若是仍然策马冲锋,还没等冲到唐军前阵,兵马至少要折损一小半,可若是下马步行冲锋,唐军火器的犀利他们是亲身经历过的。

两百步距离,步行的速度足够让唐军疯狂收割一拨人命。

正在踌躇时,前锋阵的敌将做出了选择。

今日对唐军是一场恶战,对他们北方游牧部落何尝不也是恶战。

唐军的武器,唐军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战术,以及唐军誓死不退的战斗意志,都深深地震撼了敌军将士。

一支驻守大营的守军,在敌众我寡的态势下,居然生生将占据优势的他们逼得进退两难。

唐国有如此骁勇顽强的军队,难怪自立国以来横扫天下无敌手。

然而,今日已是一局死棋,注定了不死不休。

唐军的防线必须冲破,没有别的选择。

前锋敌将权衡之后,立马下令继续策马冲锋。

相比下马步行冲锋付出的巨大伤亡,还不如继续用骑兵冲锋,伤亡固然不小,可一旦冲到唐军阵前二十步内,胜利便可在望。

犹豫之后,敌军将士还是咬牙挽起了缰绳,将手中的兵器高高举起,嘴里发出提振士气的嗬嗬怪叫声。

两百步,熟悉的死亡地带。

这一次不仅有唐军的火器,还有壕沟和鹿角拒马。

然而军令如山,无人敢抗。

敌军将士嘴里的怪叫声仿佛绝望的嘶吼,在将领的厉声呵斥下,咬着牙朝唐军前阵继续发起了冲锋。

冲到三百步内,面对第一道壕沟,无数敌军的战马便狠狠栽倒,发出一声悲鸣后,连人带马翻进了沟里。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

终于冲进两百步内,对面唐军的火器开始齐射。

于是敌军要面对的不仅是壕沟和鹿角拒马,还有唐军将士的火器。

敌军伤亡愈发惨重。

付出近两千人的伤亡代价后,敌人中军的阵列中突然射出漫天箭雨。

利箭如雨点般朝唐军射去,唐军前阵当即有许多人仰面倒下,后排的唐军将士则立马上前补位。

双方各自开始付出伤亡。

刘仁愿站在阵前挥舞着横刀,神态如同疯狂,不时厉声嘶吼,随时调动兵马。

李钦载被部曲们用盾牌紧紧围在中军阵呢,透过盾牌的空隙,李钦载看到前阵惨烈的景象,不由攥紧了拳头。

这一战真的太艰难了,他和将士们都在苦苦支撑战局,如同惊涛骇浪中的扁舟,不仅要在怒浪中活下来,还要以一己之力逐浪击水。

若非亲身经历这场艰苦的战事,谁能知道李钦载和唐军将士此刻所承受的痛苦。

前阵的唐军将士仍在一轮轮齐射,包抄到左右翼的敌军这时也发起了冲锋。

四面八方尘土飞扬,李钦载这一瞬间仿佛觉得自己已是垓下被困的楚霸王。

与意气已尽的霸王不同的是,李钦载和将士们仍有不屈的斗志。

何必羞见江东父老,誓死不退,虽死犹荣!

“前阵中路留一千人御敌,左右翼各五百人御敌,陌刀营原地待命!”刘仁愿挥刀大喝。

一支利箭射来,恰好射中刘仁愿高举的胳膊。

刘仁愿痛得一声闷哼,额头已渗了汗,面颊肌肉急速抽搐几下,咬着牙将羽箭生生从胳膊上拔下,狠狠扔在地上。

“继续御敌!”刘仁愿暴喝。

李钦载环视四周保护自己的部曲,沉声道:“所有李家部曲,分兵两处,支援左右翼御敌。”

冯肃一愣,随即急道:“五少郎,我们必须护您周全……”

“大家都快完蛋了,护个屁的周全!都死光了我还能活吗?”李钦载喝道:“快去,你们现在是战士!”

冯肃急道:“您的安危怎么办?”

李钦载将手中横刀缓缓拔出鞘,淡淡地道:“我也是一名战士,或许不够骁勇,但我亦有陷阵必死之志!”

冯肃情知李钦载所言有理,用力跺了跺脚,扭头大声喝令李家部曲分兵支援左右翼。

李钦载垂头看着手中的横刀,横刀分量有点沉,李钦载不确定自己能否杀敌,如果能亲手杀一个,那便是极限一换一,如果能多杀一个,那便是血赚。

身后仍传来呼哧呼哧的声音,李钦载好奇扭头,却见郑三郎仍高举着帅旗站在他身后。

李钦载笑了:“你是全军将士中力气最大的,还不赶紧去支援袍泽们,老举着这破旗子作甚?”

郑三郎执拗地昂起头:“不,冯头儿说了,帅旗便是军心,必须时刻高举,让袍泽兄弟们看见,知道主帅仍与兄弟们同生共死,大家杀敌时心里才有底。”

“帅旗,就是军心,军心不可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