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找到一个好沟通的铁匠,李想顿时轻松许多,更难得是这铁匠居然认字,李想拿了张笺纸把需要的尺寸数据都拿炭笔写了,那工匠听了一遍就记得清清楚楚,看着笺纸又重复了一遍,没有任何差错。李想顿时放了大半儿的心,约了三天后来拿货,这才告辞了回衙门去找赵先生。

到了衙门门口,却看到冯四在一旁候着,一见他就笑“陈知州跟另外几位官人请了阿郎去吃饭了,阿郎本来想等小乙哥的,哪知道你竟去了这么久,实在等不及,便让我在这里等。阿郎怕你去的太晚吃不好,索性让我带你找个好店自己吃去。”

冯四冲树荫下面的几个人招招手,便有其中一个人挥着鞭子赶了辆马车过来,对李想唱了个肥喏“官人哪里去?”李想侧过头来看冯四,冯四便道“去徐家老店。”这车夫抽了个小矮凳放在马车边,冯四扶李想上去,自己也跟了上去。

李想有些奇怪:“既是在城里也要坐车,为什么咱们不驾自己家的车?反倒把车寄存起来再来雇车。”

冯四笑道“若用自家的马车,无论逛到哪里都还要找放马车的地方,每次都要专门叫人打理,反倒麻烦;倒不如进城就寄存起来,叫个马车,走上几里路不过十几文,坐上几次也花不了三五十文,自家的马又能舒舒服服的休息,回城的时候也有精神拉车。”说罢笑道“这样算下来钱一点儿没多花,自家的马还不会累到。不过也只是我这么算,阿郎怕是只为了省事儿的。”

片刻到了徐家老店,冯四数了十几个铜钱给那车夫,车夫笑嘻嘻的收了钱走了。

虽然冯四上午的时候吵吵着要看女相扑,可实际上他带李想去的地方却是再正经不过的一家酒楼,别说相扑,连最普通的唱曲儿的都没有“非是我小气,不带小乙哥去消遣。只是阿郎不许,他说我要是敢带坏了小乙哥,定要教人打断我的腿。徐家老店虽只卖饭食,可他家的羹汤是全青州最好的!”

一旁的一个头上簪花,脸上敷粉的俊秀少年郎便上来唱喏道“这位哥哥真是行家,徐家老店卖的就是饭食,在青州若说好羹汤,徐家店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小郎君是头次来么?若只有两人,不如楼上坐,有靠窗的小座儿,正好能看到后头的云门山。”

冯四笑道“善!”那少年郎便领了二人上了楼,领二人坐下,殷勤的先端了热毛巾过来让二人洗手净面,又端了了几样盘盏过来,却是林檎片儿,杏子干儿,糖渍梅子等物。这些东西端上来,便又来了个头上裹了布的年轻人过来询问要什么菜,李想心里有些奇怪:这店里服务人员还分类么?

先前的俊秀少年笑吟吟的端了一旁用过残水的下去,新来的青年便报上店里的招牌菜,又说了如今时令的果蔬。李想听不太懂,便由冯四做主,点了几道菜。那青年口齿伶俐的重复了一遍,便退了几步,扭过身,冲着下面楼梯口喊道“丁号桌,细料馉饳儿,百味羹,麻腐鸡皮,酒醋腰子,醋芹各一份儿!另烫邵家小酒一斛配白瓷盏,烤竹鸡不放茴香要脆皮!”声音又脆又亮拉着长音儿十分的好听。

青年报罢菜,又回身对李想笑道“小郎君稍候,饭食片刻便道,您若还要什么便与小岳哥说,便是方才与您帮闲的小哥儿。”

李想点点头,依稀明白了刚才那个俊秀少年是干嘛的:宋朝一些专给人做些帮闲零活的人,一般称作厮波,也叫闲汉。那小岳哥显然就是这样的人。李想暗叹:那少年虽办事老道,可一脸的稚嫩,最多不过十三四的样子,说不准比小桃还要小一些呢!再想想自己家虽然不宽裕,可从小妈妈哪里舍得他干什么活儿?大学之前最多不过是洗洗自己的内衣袜子罢了。这么一想,那少年再转回来的时候,李想便不再因为那少年抹粉带花而看他别扭了,毕竟这是宋朝男子的习惯,少年郎十个有八个都要在头上插花脸上抹粉,并不是娘娘腔。

这时节管比自己年纪小的人叫哥哥并不是稀罕事儿,所以李想也很自然的叫那少年小岳哥,请他一起坐下来吃饭,那少年笑嘻嘻的道“我半个钟头前才吃了汤饼,并不饿,郎君自用吧!您要是觉得我服侍的还算精心,到城里玩的时候也可以叫我给您做向导啊!”

正说着便有一旁的客人喷笑道“小岳哥又逗笑了不是,你上个月还迷路了呢,这会子倒想给这位小郎君做向导了?”

那小岳哥的脸腾就红了“郑三郎真不是好人,你也说那是上个月的事儿了,我那会儿才来青州,哪里认得路!”

李想奇道“你不是本地人?”这少年穿戴很是利索,并不像逃荒的流民啊。

旁边的客人是个方脸大汉,一听这话笑得更厉害了“这位小哥,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小岳哥在徐家老店可是出了名的,他想去清河去找亲戚,谁知道给走到青州了,盘缠也花光了,只得在街上耍把式赚钱。正好徐掌柜路过,他一枪把掌柜新买做的衣裳给捅了个洞……如今只得在楼里做帮闲慢慢还衣服钱了!”

李想差点把嘴里的梅子干给喷出来,这位小岳哥也太奇葩了吧?清河在河北青州在山东,到底怎么迷路能迷到这里啊?他一脸纠结的去看小岳哥,小岳哥的脸更红了,可却还是认真的解释道“徐大叔并没有要我赔衣裳,他还要借我钱让我回家呢!只是我想着这么远,到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把钱还回来呢?还不如做上几个月的活儿,自己把盘缠赚够了。郑三郎你莫要说徐大叔的坏话……”

郑三郎哈哈大笑“逗你呢,你就是这一本正经的模样最好玩了……小岳哥,你真的不肯跟我几天?只要几天就够了盘缠了,好过你在这里苦熬。”

小岳哥气的够呛“再胡说我可把你扔下楼了!”

楼里一片大笑,有人便起哄道“扔,快扔!我们天天蹲在这里就是等着小岳哥你发威把这泼才扔下去呢!”又有脸皮更厚的“小岳哥,你莫要理那郑三郎,与他耍实在吃亏,黑三姐很是爱你,你去陪她耍两日,人财两得,不比跟这泼才划算?”

李想越听越觉得不对味儿,这鬼地方的人也太开放了吧?正纠结忽听“通”的一声,顺着声音一看,李想的嘴角都抽了,一支铜簪子正钉在窗棂上颤呢!扭头往回看,那郑三郎披头散发的坐在椅子上,笑的十分谄媚“小岳哥,小岳哥,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全当我是个屁……”这会儿小岳哥早没了起先的温柔腼腆,他一脸煞气的站在那儿,手里还拿了一把筷子“再看我,一根筷子一个眼珠子,你信不信?”又抬起头往四周扫了一眼“这筷子,能戳得眼睛,也戳得喉咙,谁还要嚼舌头?”

方才还闹成一团的酒楼刹那间鸦雀无声,李想也目瞪口呆,随便逛个酒楼,也能遇到武林高手,还是个跑到酒楼里打工的武林高手,这也太玄幻了吧?正愣着,忽然听到有人怒吼“岳六郎,混账东西,又惹事,你定要把我这里的客人都吓跑么?”

方才还一脸煞气的小岳哥当即变了副模样,丢掉筷子惨叫道“徐大叔,徐大叔,我今天很乖的,没有打破盘子也没有吓到人……”

郑三郎小声说“难道我不是人……”却被小岳哥一眼扫过,忙高声喊“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屋里静了片刻,忽然爆发出比之前更大的笑声“今天没白来,没白来,赶上了小岳哥发威郑三郎犯贱……”“小岳哥,再来一个,再来一个!莫要怕打坏东西,我与你们掌柜付账!”

才走上楼的大肚子掌柜鼻子都要气歪了“什么再来一个,我这里是吃饭的地方,要看把戏去沈楼!”楼里果然又是一阵爆笑。

直到离开徐家老店,李想还是忍不住想笑,冯四哥更爽快些,一出门就大笑起来“今天不去沈楼就对了,沈楼的肥妇看得多了也没什么稀罕的了,这小岳哥可比她们有趣多了……”

两人说笑着叫了马车去百食阁去找赵先生,果然赵先生也吃完了,正在看歌舞,见他们过来了,便与陈知州道了别,到车马行取了马车,一起上车出了城。马车上冯四忍不住又把这事儿叨咕了一遍“别看那那小岳哥生的腼腆,那身本事却好生了得!听说他只用一只手,便能把徐家店门口的拴马石从地底下给□□……”说到这里忽然大叫一声“糟了!”

李想忙问他怎么了,冯四哥哭丧着脸“今儿光顾着看热闹,竟忘了给那岳小哥辛苦钱了,白麻烦他了半晌。”

赵先生笑道“我当什么事儿呢?无碍的,过两天小乙哥不还是要进城么?你跟着过来把钱给他便是了。”说罢便问李想在徐家老店吃的可好。

李想点点头“味儿做的很是不错,就是太贵了,两个人就花了四百钱……”赵先生不禁莞尔“百年的老字号,这个价儿算公道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宋朝男人极其臭美,脸上擦粉头上戴花是常事儿。说起来,欧洲某个时期男人也喜欢戴假发往头上扑粉,脸上擦胭脂穿紧身裤……

所以古往今来,无论国别,审美的变迁其实在某些方面上是有着相似的轨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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