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金色衬纱后,窗帘的图案若隐若现,缝隙里露出一道刺眼的蓝天。陆领忽然醒来,枕畔冰凉,水流声从客厅里传进来,突显安静,静得耳鸣。因为有过伴,一个人的时候,就容易失去空间感,由此而生的那个词,叫寂寞。
陆领叹息、低咒、自问: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儿?
“你这个表情很****嘛。”伍月笙玩味地发表了看法,越过他,爬到床里边,无视那两束惊恐的目光,伸展身体躺下。
她还在?陆领缓过神来,低声问:“你不去公司开年会吗?”
她很没气质地边呵欠边说话:“下午直接去会场就好了。”
他盯着她婆娑的泪眼,失了会儿神。
伍月笙扭头看他,揉着胸口,表情痛苦,“我胃疼,吃点儿什么好?”
陆领别开头,“胃疼最好就别吃东西。”
她很郁闷,“那不白疼了……”
陆领说:“疼是你缺心眼儿的惩罚,为了不让你吃好吃的。”
伍月笙生病还要被骂缺心眼儿,极端不满,盯着他的侧脸,斗气的兴致**然无存,翻个身枕到他的腿上,她说:“我想吃草莓罐头,铁盒的那种。”
陆领头疼,“告诉你这儿没卖的,不死心呢。”床头拿盒烟,递给她一根。
伍月笙没接,呆望着天花板,“立北有卖的。”
陆领呆住,手僵在半空中。
她说:“年会要是散得早,我晚上就回立北过年了。”张嘴叼过那只烟,再重新躺回他腿上,风轻云淡地问:“你就算是去北京,怎么也得在家过完正月十五才走吧?”
陆领没回答,只说:“老太太说了,三十儿晚上饭得一起吃。”点燃了烟靠在床头上,打火机搁到她手里。
伍月笙攥着打火机,却只摸索着捉到他的手,用他指间的烟将自己嘴上的烟对火,用力吸了一口,才放开他。“我过去跟奶奶说一声吧。这么多年就我跟我妈俩人,过年回去陪她几天,奶奶应该能理解。我妈上次急急忙忙的来了又走,不知道到底出了啥事,打电话过去也吱唔的说不清,我实在是担心。她肯定是有事,我能感觉到,毕竟母女连心。”
陆领胸口咚咚跳,脸上却是嫌恶相,“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恶心。”
伍月笙把玩着打火机,若有所指地笑道:“那要是不说出来,不就憋着恶心自己了吗?”
陆领默然抽烟,显然是决定了要坚持恶心他自己。
伍月笙无奈地揉揉额角。
鱼缸里的小六零烦燥地游动,佟画的电话这个时候打来,有一种奇妙的调和作用。虽然知道她没什么好事,陆领还是格外有耐心地应付了她,挂下电话对伍月笙简单说明,“要跟着回人伢锁家去过年,家里不让去。”
伍月笙掐了烟,“让去才怪。”冷笑着钻进被窝:“我就说她家根本不可能同意伢锁。”
陆领眉毛揪出个尖来:“你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孩子死来奶了。”
伍月笙心想我犯得着说么,佟画爱跟谁跟谁,不动她家男人就行。
陆领也正头大着,不愿管别人的闲事,但看伍月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忍不住开口,“你怎么又躺下了。赶紧起来看看去啊,在华联等着呢。”
伍月笙拉着被角反抗,“人给你打电话,又没找我。我去干啥?”
陆领不以为然,“找我还不就是找你!”
伍月笙觉得他这思维很怪异,但是在商场咖啡店里见到佟画之后,开始深忖是不是自己有问题。
一见面,佟画抱住她就开哭,说自己一天也不想在那个势利的家待着了,哭差不多了才发现对面还坐着个不耐烦地用脚打拍子的人,抽嗒嗒地说:“哥你也来了呀。”
陆领居然还很气愤,“啊,她非让我跟来。”
伍月笙闹了个不知所措,瞪眼打量这诡异的一对人类。“我日,你们俩亲兄妹吧?”脑回路都长一样的。
佟画可怜兮兮地擤着鼻涕,“正好我跟三五逛街你帮我们拿东西吧。”
陆领很戒备,“买啥啊,还专门领个拿东西的?”
伍月笙也没兴致购物,低头把杯子里牛奶喝光,“你自己溜哒吧,我得回趟单位。”
佟画很失望,“来都来了,逛逛再走呗。快过年了,你们家不办年货吗?”
陆领咳一声,“我们回我妈家过年。”
佟画不死心地游说,“那新衣服总得自己买吧,我今年上班都不用我妈给买衣服了。”
陆领笑她,“小孩儿啊,过年还得买新衣服穿。”
伍月笙想了想,“六零我给你买件大衣吧?”
陆领一怔,撞上她的视线,垂了眼睫,“啊。”
佟画窃笑,“你也太好哄了,没出息的玩意儿。”
陆领恼羞成怒,“就你有出息!伢锁子回家过个年,又不是要死了,至于嚎成这样吗?有本事回家跟你妈哭,让她放你走。”
佟画眼圈又红了,“我哭了也不让……”
伍月笙被重新投怀送抱的软骨头气得直磨牙,狠狠地瞪着陆领,“你不会说话就憋一会儿吧。”这可好,她才连哄带吓地给整出人形,他一句话又让人化成水了。
陆领没好气地,“有些人让去老婆婆家都不同意呢,你还因为去不成要死要活的。”
伍月笙欣赏地睨着他,“唉呀,还学会指鸡骂狗了。”推佟画站起来,“你也别咧咧没完了。哥不是白认的,待会儿让他给你压腰钱买衣服。”
佟画大乐,抹着眼泪挽起伍月笙。
陆领看着两个女人穿梭于各个店铺之中,心里被棉絮缠住了一样。拎包他不怕,不过伍月笙逛街他最不敢奉陪,所以她每次让他陪着买衣服,都会许愿给点儿好处。其实他也不是非要这些甜头,只不过她一勾手他就过去了,显得太没面子。埋伏说媳妇儿娶过来也不是就惯着玩的。现在想想,那个老光棍的的话怎么能听!
早知道……他妈的……
伍月笙举着衣服,找了半天才看见陆领,倚在门口射频防盗器上,眼神还挺深远,专注思考的样子。她很惊讶地发现自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佟画被伍月笙挑中的衣服吸引,朝陆领招招手,大呼小叫让他过来试穿。
那是件改良军装款的短大衣,双排扣,明线条,搭配里面的高领毛衣,把陆领硬气的外型修饰得有些优雅。
佟画看得惊艳,围着他来来回回地打量。“我给伢锁也买一件这个吧?”
伍月笙把包挎到肩上,腾出手来给陆领整理衣摆,听见佟画的话,下意识接道:“伢锁上身短,你给他挑件长款的吧。”
陆领眯着眼睛怒视镜子里的伍月笙,“你意思是说我上身长呗……”
佟画固执地说:“就买一样的。到时候俩人一起穿出去,一对双似的。”亲昵地贴在伍月笙身上,“咱俩就是妯娌了。”
伍月笙佩服她的逻辑能力,“妹子你太有才了。”直起身望着镜子里的人,噗地一笑,“我现在看你穿深色衣服这么别扭呢。”
导购很会看眼色,瞧见抱在她怀里的陆领的白羽绒服,连忙附议,“这款外套也有浅色的。”
伍月笙点头。佟画接过导购找来的衣服,米白色,足够时尚并且抢眼。“这色儿太不耐脏了吧?还不得三两天就得给洗一回……”再看伍月笙怀里陆领今天穿的那件,“也就你能收拾得起!我要给伢锁买这个深蓝的。”
伍月笙的眼睛由亮到暗,勉强一笑,“伢锁穿衣服干净。”
佟画摇头,“那也不行,他一个男生,再干净也洗不出来。”
陆领忽然出声,“就身上这件吧。”脱下来递给导购,“结下账。”
佟画急道:“哎你忙什么,我还没给伢锁挑完呢。”追着导购走过去,“一起买两件能再打个折吗……”
伍月笙看看手表,“都这个点了,我得去开会了。”疾走至对面去搭电梯,背影狼狈。
她不该陪他演这种狗血戏码的!观光电梯缓缓而落,多愁善感的伍月笙,头抵着厚玻璃,后悔得厉害。
伢锁在市里等弟弟单位放假,第二天一起回家,晚上陆领请吃饭,吃过饭去埋伏酒吧消遣。吴以添得了信儿过来,进门就一口硫磺味奔着陆领去了。
陆领抢白,“嗬,你们年会儿还放炮啦?”
吴以添气得槽牙都磨没了半截,“公司十年大庆啊,头俩月就发邮件告诉全员参加,上到老板下到保安,就你那败家媳妇儿没来,给我上眼药吧!”捏着拳头四下看,“人呢!?”
佟画站在吧台里帮埋伏拿酒,听了这话很诧异,“她中午不到一点就走了啊。”更诧异的是,为什么六零完全都不诧异呢?
吴以添一时也愣住了,“我打电话她一直没接啊,不能出啥事儿吧?”
陆领从客人的零食盘里抓过一把瓜子,跳上吧台坐着,面无表情地,“没事,她回她妈家了。”
回到立北,伍月笙大病一场。
程元元守着她,眼泪与点滴齐下。这些天她煎心熬肺,一边想着把所有事都跟伍月笙讲清楚,来个痛快,一边又幻想着让事情永远成为秘密。其实她很清楚,以陆领的法力难成气候,他治不了伍月笙。可是换成自己,在伍月笙面前,可能更加漏洞百出。
这世上总会有一个人,让你骗不了的,不能骗,或者是不敢骗。
不知道真相是以哪种方式被揭露的,总之是很糟,伍月笙一个人回来了。当天夜里就发起高烧,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抬起扎着针的手,指着程元元说:“你行,你真行……”忽而又破口大骂陆领,“你他妈敢反悔不要我!”
程元元闻言如遭雷击,伏在床边哭到失声。
她只看见了陆领的在乎,就想最坏不过自己被记恨,对伍月笙来说,没什么损失。哪成想机关算尽,未算人情。
未算到,伍月笙会一头扎进去。
她知道还没爱完就要分开,是什么滋味,也知道伍月笙并不是真的不怨,而是怨没伤重。再怨再恨,心里的疼一点都不能减少。
伍月笙悄悄地,生怕别人听见似地叫她:“妈?”然后以喉音问,“你为什么没去找他啊?”
抚着女儿滚烫的额头,程元元低声说:“先是觉得找也找不着,后来发现找不找都行了。”
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身边,她也活了下来。渐渐才终于知道,原来没有他,日子一样过。
伍月笙视线模糊,“那王八蛋!”她骂自己亲爹,“过得老好了,你知道吗?”
程元元说:“咱比他过得好。”
伍月笙嗯一声,那倒也是。
一天几瓶水吊进去,伍月笙第三天就不再发烧了,经此一役,体内积存的忧怨哀愁也彻底被高温消毒,又恢复反面女斗士体质。开的药还没打完,最后一瓶挂上来已经是除夕了。大夫来得很早,埋完针,收了诊费匆匆回家。
开门时蓦地一阵鞭炮声响彻楼道,熟睡中的小奶娃被吓醒,哇哇大哭。
厨房里爆锅炒菜抽油烟机运转的嘈杂声中,阿淼扯嗓子大声问候孩子妈,擦着手冲出来直奔卧室,“这崽子咋有点儿动静就咧咧嚎……七嫂你把菜盛出来吃饭吧。”
程元元进了厨房,一声尖叫,伴着当啷啷铁盆落地打滚声,她大骂:“也不说先把火关了!锅都糊了。”
伍月笙还没睡醒就被推起来扎针,这会儿脑袋还木着,对一系列噪音没反应,坐在餐桌前,仰头看看那瓶子药水,默默地数滴液。
程元元端了菜过来,看见这病号的表情,心颤了一下,“烧二啦?”
伍月笙忌讳地一“呸”,飙出雾状晶莹的唾沫星子,面前几盘菜无一幸免。
阿淼抱着孩子过来,笑道:“说啥呢七嫂?大过年的。”这几天眼见这娘儿俩比赛似地瘦下去,她又帮不上忙。只知道伍月笙一人回家过年,想是跟女婿出了什么事,根本不敢多嘴。
窗外此起彼伏的炮响,那孩子还不太懂辩声儿,俩大眼睛傻乎乎地转。
伍月笙弹着舌头打响逗她,“说‘小姨过年好’。”
阿淼大笑,“她要能出声可吓死我了。”
结果那孩子还真出了声,可惜不是拜年。
阿淼惊呼,慌忙抱走换尿片。
伍月笙干呕一声,笑骂:“日!真他娘影响食欲。”
程元元看着她,有些失神。伍月笙骂人都是从前在帝豪跟那些小姐学的,话语再不堪,腔调里还是透着媚。刚才那句却非常痞气,像男孩子,像陆领。她自己还没发现。
伍月笙坏笑,“吃不下去啦?你不总说,带过孩子的人,就算一坨屎掉到旁边,只要不崩碗里,都能继续吃吗?这还包着尿布呢……”
程元元放在桌下的两只手,十指绞紧又松开,瓮声说道:“让六零别走了。”
伍月笙愕然望着母亲。
程元元笑笑,“去找他谈谈吧。告诉他,你们不能就这么着算了。”话一开口就容易得多了,而且这确实也是最能让她减轻负罪感的决定。
伍月笙摇头,“他跟我爸是堂兄弟。”
“我知道。”程元元神情坚定,“我现在特后悔当着六零的面儿认出来他来,特后悔让你们知道这些事。”她不该让两个孩子因为她顾虑。当时太过震惊,根本一点思考余地都没有,叹出嗓子里的郁结,她掖着女儿鬓角的碎发,“六零这么折腾也是为了你,怕你知道真相接受不了。去告诉他你能接受,只要你们两个能接受就行,不用管我,看你们俩好,我还能得劲儿点。”
“那你还是不得劲儿着吧。”伍月笙残忍地说,“一脚踩扁了大便,它把臭味留在你脚上,这就是惩罚。”
程元元拧眉,“伍月笙你别又犯执拗行不行?”
伍月笙拖着腮帮子望向窗外,“我要是犯执拗,能让他能折腾这么多天?”
她就是不想让六零白白的折腾了。也不知道是谁在为了谁的自在而忍耐。
“妈,你以前是怎么过来的?我跟你那时候比不是好多了吗?你都能熬过来,我这能有什么问题啊?”她细数着自己的优势:有工作,没有孩子,也不会被轰出家门……
程元元没说,如果不是因为有孩子,自己可能真的熬不过来。
伍月笙回忆着,憧憬过去,“其实我没结婚之前不是挺好的吗?”
年三十晚上,伍月笙给陆家打电话,挨个儿拜了年。她回立北过年的事,陆老太太虽然能体谅,还是不免有些失望。居然还是陆妈妈找理由哄老太太,说这还没算正式过门,回娘家过年也是应该的。再加上年前约好的见面谈婚事又没谈成,程元元是借病装昏的,陆妈妈在电话还特意问候,让伍月笙趁着放假在家好好照顾妈妈。陆领最后接电话,嗯唔一句,“奶奶让你早点回来。”陆妈妈问他,你就不想让人早点回来啊。一片欢声笑语。
伍月笙手捧电话,也跟着低声发笑。
这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新年的第一天又下了雪。程元元一早上神神叨叨地拿了张崭新的十块钱,垫在伍月笙鞋子里,让她穿着出门向东走,别说话,别回头,走一百步再回来。伍月笙听着怪阴森的,她记得给死人烧钱的时候,才有不能回头的说法。程元元说这叫脚踏实地踩百财,日出东方好运来。不说话是不泄气,不回头就是不后悔的意思。解释完了自己还怒,她一下楼就碰着门卫老头儿说过年好,那么大岁数了给她拜年,她也不能不吱声……觉得很晦气,没走几步就转回来了。
伍月笙看窗外白茫茫一片好养眼,也没理会那一串噱头,穿上鞋出门了。
天空晴得发白,建筑也都是白的,被太阳照得微微刺眼。放过炮的地上,雪被崩散,露出地表的土,混和红色的爆竹残屑和燃剩的黑色炭粉,脏兮兮亲切。掺着火药味的空气新鲜好闻,贪婪地猛吸一口,呛得咳嗽不止,刚想骂,想起程元元的嘱咐,憋了回去。抚着胸口继续朝东走,忽然涌出一个自我打赌式的念头:要是我走够了一百步,再走回家,一路能顺利地不说话不回头,跟六零就会好起来。
好像很多人都会跟自己打一些有把握的赌,赢了便会很高兴,即使输了也不会真的就忌讳。伍月笙这个赌法根本就是耍赖。半个立北县都知道,帝豪程七元家的怪小孩,嘴坏,脾气坏,心眼儿更坏,人人避之不及,别说走一百步,她就是朝东一直走到九马山,可能都没人敢跟她说话。
认真地加快了步伐,伍月笙乱七八糟地默数了步数,笑眯眯的,哄得自己很开心。足足走出去一里地才往回转。回来的时候看见小区西边一片松树林,树后边稀稀落落缀着几间三角型屋顶的平房。雪景真不错,树冠呈连绵状,一阵风吹来,积雪乱飞烟。伍月笙想起前阵子看的一个日本电影,开场是一个雪中的葬礼,还以为是鬼片,看了半天发现是三角言情,后来又变成四角五角的……两个模样相同的女人,一个死人,一个艺术家,一个艺术家的助理,一个邮差,搅拌着相爱。虽然不是鬼片,也很诡异了。陆领看完了只有一个评价:日本人真扛冻。他不喜欢这片子,因为男主角叫树。
伍月笙却很喜欢,虽然叫树,虽然这个只在回忆中出现的死人有着忧郁的文艺青年气质,但那浓眉大眼的模样,分明比较像陆领。于是看到了最后。看到做了未婚夫初恋替身还无法自拔的女人,对着落满白雪的树林声嘶力竭:你好吗?我很好。
伍月笙喃喃念着这组初一时常用的英语对话:“How Are You?I’m Fine。唉呀……”说话了。泄气就泄气吧,她也想不到和六零怎样才算好起来。别再坏下去就行。
无论如何,她不希望他走。
同他在一个城市,实在想得厉害,她还可以去偷个情,如果他真去了北京,她是没那个勇气,冒着见他哥的危险杀过去解相思的。真碰了面的话,不就死棋了吗?听陆奶奶的意思,她跟那个人很像的。
陆领抱着盘西瓜子吧唧吧唧嗑,瓜子皮在茶几上堆成一个密实的黑色金字塔。陆妈妈推着吸尘器过来,保姆回家过年,她自己收拾一早上屋子,累得气不顺,再一看这个不帮忙反添乱的,气得直骂:“你玩得可花花儿了,有垃圾筒不用,扔得可哪都是。在你们家也这么造祸人?”
陆老太太笑,“可得。三五不斥儿他的。”
陆领撇撇嘴,“她根本就不往家买这玩意儿吃。”
陆妈妈称赞媳妇儿,“人三五不像别个女孩子那么贪嘴。”
旁边修理剃须刀的陆子鸣闻言点头,“那孩子看着就比同龄人懂事的多。”
陆领这年过得没少长智商,听出他爸的意思了,“就直接说我不懂事得了。”
“还说错你了咋的?”陆妈妈直起身捶捶后腰,意有所指地斜视儿子,“三五在这儿哪次不忙里忙外给收拾利索的,你就抄个手在旁边看!”
“我跟你说,妈。她给你干活也是虚的,我虽然不干,但我是实打实地心疼你。”陆领放下果盘,将金字塔击毁收进垃圾筒里,掸掸手站起来接工具。
陆妈妈笑着推他,“去去去。也不知跟谁学的油腔滑调。”
陆子鸣就事论事,“工作也没个正式的,一天天泡在酒吧网吧,能学着好?”
陆领伸个懒腰,“所以我决定过完年去我大哥那儿实习啦。”
陆子鸣沉吟,前两天倒是听这小子提了那么一回,“说的是说真的啊?”
陆领一副胆怯相,“那我还敢逗您呢?”
陆妈妈掐他,“你又寻思一出是一出了。三五还上班呢,能跟你一起去吗?”
陆领开始支吾,“她跟去干啥……”
原本对这话题不大关切的陆老太太立刻瞪眼,“那你也不行去!”
陆妈妈也瞪过去,“皱什么眉毛?这刚结婚就两地分居哪行?”
陆子鸣是比较赞成儿子去北京发展的,但衡量一下局势,他要出声,就是二比二了。大过年的还是别僵起来的好。“这事儿等三五回来再说吧。”装上电池一推开关,满意地听到电机嗡嗡转。
陆领嘟囔,“她还成主心骨了。”等她回来,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谁知道她还回不回来。眼仁横摆,从那两个否决的看到这个弃权的,谁都没意向同他多谈,陆领挫败地转身往玄关走去。
几位大人面面相觑,这怎么说着说着就走人了?陆妈妈拖着吸尘器跟过来叫住他,“你上哪去啊?一会儿你姑她们就过来了。”
陆领比个抽烟的手势,穿上鞋拿了衣服出门。
他才走,拜年的就上门了,陆妈妈忙起来也就忘了他。直到午饭做好,才发觉得她儿子这根烟抽得时间有点久。
陆领确实是在抽烟,不过是在搭起来的麻将台子上,一边抽烟一边点炮。被他一炮揍下庄的哥们儿絮絮抱怨,“六零你职业的吧?咣咣咣这顿点啊,瞄着的都没准。”
胡牌的人则快活极了,“你懂啥?情场得意赌场失意。是吧六哥?”
庄家怒,“我招谁惹谁了,陪他一起失意。”
大家边码牌边闲聊,有人问:“真的六零,你媳妇儿呢?咋不喊来一起玩?”
陆领叨着烟含糊道:“赢钱也堵不上你嘴。”机械地码好牌,弹弹烟灰,看一眼自己的钱盒,“我日,没啦?你们讲究点儿,大过年的一把不让胡…”
他是故意躲出来的,自打他和伍月笙领了证之后,每次全家人聚齐了都会把何时办婚礼当成重点讨论内容。上学的孩子总会被问考试第几名,如果这孩子成绩好,就会很乐于进行这个话题,反之,则挺尴尬的。
陆领这门的成绩不算太理想。到他这辈,姓陆的就只剩下他和大哥两个了,也不怪大人们都着急。说起来,大哥四十好几了不结婚,与程七元有关吗?他知不知道自己有个女儿……
“快点六零!”下家催促着,“打张牌看这么半天,有啥舍不得的?”
陆领哦一声,习惯性问一嘴,“打啥了?”伸手去摸牌。
后边看热闹的憋不住了,“我说六零?你这不胡了吗?”
可是新张已入手,没人肯放水,陆领只好把牌抓进来,大乐,跟地上的一样,潇洒地推倒,“自摸。”狠狠地骂,“该来的躲不过,你们这帮鸟人。”
鸟人们一片嘘声,“最后一张也让他抓去了。”
陆妈妈这时候电话打过来问他行踪,陆领喜滋滋地说:“挣钱呢……哎?再来两张,你是庄。当我胡一把找不着北了呐?”
被勒索的人极度郁闷,“我看你也是有点儿找不着北。”
庄家也很郁闷,“你把他当庄了还收我那么多钱……”
陆妈妈闻声大怒,“你这孩子!亲戚都在这儿呢,你跑出去打麻将,赶紧给我滚回来!”
陆领抗旨,“你不说我今年得给那几个小孩儿压岁钱吗?我这点子正旺呢,赢够了再回。”
陆妈妈也不好让他在朋友面前下不来台,“那你早点儿,晚上你二姑张罗出去吃饭。”
陆领随口敷衍,“知道了。我在池明华家呢,就对门小区,晚上你们出门给我打电话。”
陆妈妈又叮嘱一句,才挂了电话,回头就跟人告状。
陆领的点子倒是邪旺,心不在焉地耍了一下午,弄个小小的三归一。颇自嘲地想,这是不是就刚才他们说的:情场失意、赌场得意。胡乱揣起钱,嚷着去下馆子。被曝了局东身份的池明华,首先站出来反对,“你要出去玩,先回家报个道。别回头你媳妇儿以为你在我这儿,我不让你走呢。”
陆领皱着眉毛,“来电话那是我妈。”
池明华接得顺口,“一回事,反正都是管你的。”
陆领骂他:“放屁哪?谁管谁啊?”
“让媳妇儿管还不正常啊?这年头谁不是媳妇儿当家啊?”
“主要是六零你那媳妇儿……绝对是当家的料。”
“可不!我有一次晚班回来,在小区门口看见她开车,好像刚从你家出来。让一奥迪给别了,那人张嘴就说你媳妇儿拐弯没打灯啥的,推责任呗。我正寻思上前帮腔呢,没等张嘴,你们知道他媳妇儿咋说的吗?‘去你妈逼的,赔钱’。我就在旁边,听得真亮亮的。真他妈悍……吓死我了,人那车里头两三个大老爷们儿,她也不怕给人惹急眼了,黑灯瞎火的再把她撂那。”
有人追问:“后来给赔钱了吗?”
池明华点头,“赔了呀,要不我说她悍么。不屈不挠的,瞅那架门儿,不道的以为揣枪了呢,贼亡命。”
“她那是犯虎。”陆领冒汗,“这事儿我听都没听她提过。”估计在伍月笙看来根本就不值一提。
池明华鄙视他,“那你也没发现你家车让人刮了?”
陆领摸摸鼻子,“哦。”
众人皆叹服,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陆领现在很反感这句话。
大过年的,陆领串门串到被人轰出家门,骂咧咧地下楼,大衣只套进了一条袖子,半边耷拉着,背过风点燃烟,才伸胳膊去穿另一只,羊绒的短外套不挺型,够了半天没对准袖口。刚要扭头确定方位,衣服忽然被撑起来。
伍月笙低声数落:“不能穿利索了再出来。”老远就看见他,猫追尾巴一样打转儿。
陆领愣了一下,“回来了?”
伍月笙点头,“啊,回来了。”看他穿好衣服,笑,“到底还是买了白的。”
陆领哭笑不得,“画画非得让我买白的,她给伢锁……”话说到一半,硬生生顿住。
因为伍月笙忽然转到她面前,拨开他的手,再自然不过地替他系着衣扣,同时接上话说:“给伢锁买了那件藏蓝的对吧?小狐狸精!她自己说要买一样的,还把颜色给调开。”
风有一瞬间加快速度,从她身后吹来,弄乱她的头发,又跑开。
冬天的空气干燥,头发起了静电,被他的衣料吸引着横向挣扎。
陆领很认真地看着连接他与她的那几根头发,藕丝般断断续续。越躲它们,伸得越直,再靠近一点,便弯弯地挤在一起,好像水母的脚。说不定伍月笙真是水母精,才那么蜇人。心情好的时候满嘴歪理与人争辩,不顺心了抽簪子就刺过去。好和不好都很吓人,亚洲第一女危险人物。
危险人物系扣子的手法娴熟,从上到下,一颗一颗系完,顺手摘去沾在衣服上的毛屑,“这料子衣服穿的时候注意点,烟头别贴太近,一烤就焦了。”
在她系好最后一颗扣,直起身为他整理衣领时,陆领忍了足足一秒钟,轻轻把人揽进怀里。他还以为,这危险会远离他了……
人生太安全还有什么乐趣?
想念像个不懂事的孩子,越是打压,越是反抗。越禁足,越关不住。
伍月笙以额角抵着他的颈窝,不太专心地把玩眼前的肩章。
路灯在斜后上方,冷漠而反感地看着他们。
晚上如果太明亮就会很烦人。陆领说:“回家喂鱼吧。”
伍月笙哼哼一笑,“我是被派过来抓逃兵的。”
难怪到现在还没催他回去。陆领推起她,手还扶在她肩膀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伍月笙嘻嘻笑,“下午妈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刚进屋。”
他骂一句,扔了烟,低头踩灭。
伍月笙欣慰地看他的鞋,还知道挑双马丁靴配外套,看来已经出徒了。
陆领问:“他们要上哪吃饭?”
伍月笙回忆一下,“好像是金港。”
他转身:“你跟去吧。我回家喂鱼。”
伍月笙说:“饿它一顿。”手插进衣兜兀自前行,却不是回家的方向。
因为过年,东湖闭园较早。伍月笙跳墙进来时,衣摆被蹭脏了好大一片,边掸灰边埋怨:“这才几点啊就关门了……”
那种高度的墙对陆领倒是造不成任何困扰,他在惦记小六零,已经饿好几顿了,不知道能不能挨过这一劫。
伍月笙很享受地吸着冷空气,绕过挂满冰霜的枯草,来到湖边跺脚,“这冻得结实吗?”
陆领跟过去,“结实。我以前总跟人来这儿打冰球。”
伍月笙乐不可支地溜上冰面,回头看呆立湖边的人,天真地问:“你伫在那不冷吗?”
陆领说:“还行。”每次她有惊人之举,必有惊人之语。他在等,她从立北回来的原因。
可是伍月笙玩得正开心,短时间内好像没有发言的意思。
没有游人,路灯也便大多成了摆设,唯有几盏主杆大灯擎着幽弱的白光,照得树影婆娑,间或飞雪。黑暗中的东湖公园风情独具,区民政的办公楼倚在南墙,阴森好比阎罗殿。只一个窗子亮灯,估计是值班打更的休息室。隐约有鞭炮声响起,在夜空里混响回**,方向不明。陆领原地站着不动,很快就被寒意沁透了,缩肩抱膀地顾左右而言他,“我还头一次五更半夜来这儿,挺好看。”景儿整得差不多了,有话快说吧三五。你不嫌冷啊?
伍月笙只是顺着他的话发起感慨,“是啊,挺好看的,殉情的好地点。”
陆领冷冷瞪视她,怎么殉?想投湖都不行,冻那么厚一层冰。正对死法进行钻研,就听一声低呼,她身子奇异地一倾,重心大乱,扑愣着手脚跌倒在地。他大笑着跑过去拉起她,“滑冰摔死的概率太小了。”
伍月笙一脚踹过去,“想死到一起,还是有办法的。”
陆领向后退得敏捷,脚下却意外受阻碍,迟疑地摔了个腚蹲儿。摸着绊倒自己的元凶,“谁往湖里扔这么大一块石头……”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东西大半埋在冰里。
伍月笙轻嗤一声,“石头漂在水面上?”用脚踢踢,“木头桩子。”
陆领直觉地否认,“木头那么轻,风一吹就靠岸了,能在湖中间漂到上冻?”
伍月笙说:“浸水就不轻了呀。有的木头就顺流打转,也不靠岸,也不让水旋窝住,在水里漂着,也泡不烂,春天了还能发芽。”
陆领讶然,“能吗?”
伍月笙点头,“总有能的。”
陆领对这种自然现象表示怀疑,手一撑坐到那块木头上,“我知道你有事儿找我。”
伍月笙在他面前蹲下,“你能不去北京吗?”
陆领咽咽口水,“三五……”
她又问:“那能带我一起去吗?”
陆领别开脸,“不能。”
半晌,伍月笙很茫然很茫然地问:“为什么有血缘关系的人不能结婚呢?”
搞不懂这种规定。因为犯法吗?可是国家都承认了,结婚让上有国徽的。
她笑:“真有意思!谁也别想给我做主。”
陆领望着她,默默地想,伍月笙果然是一只驴没错。
伍月笙瞥他一眼,“你别走了。”
陆领大惊,“……让我想一想。”
但是他没有想太久。思考本来就不是陆领擅长的领域,何况当前的形势,简直可以用兵临城下来形容,容不得他静下心来把事情理顺。
伍月笙从立北回来之后一直住在陆家,帮陆妈妈做饭,帮陆校长校稿,帮老太太给猫洗澡。陆领出去玩,她跟着玩得比他还疯。陆领在家打游戏,她就下楼陪老太太看电视。
陆领有一回惊恐地听见她在参与讨论婚期。
她越玩越上瘾,越玩越大发,他也愈加肯定她在赌气。那句“别走了”,根本就不是请求,而是绝对的命令。陆领非常想拎着她耳朵吼一句:这是你想要的吗?他受不了她那种为求伤人甚至不惜伤己的做法。只知要对惹到自己的人进行打击报复,对方不如意就行,不管自己怎样。典型一个抱着仇人家孩子跳井的二百五。
而伍月笙自认立场明确:我知道你和我有血缘关系,但我无所谓,反正我爱上了,我不能换人。如果这样,陆领还是坚持要离开,就是他有问题了。
正月初七,小人七。
陆妈妈做手擀面,伍月笙打下手,老太太在旁边笑眯眯指点。
那爷儿俩在客厅里促膝长谈,声音很低,陆校长时不时向厨房张望。气氛之诡异,让伍月笙心有千千结,锅里添好水,她抓起一把面条就放进去。
陆妈妈连声阻止,还是没拦住快手快脚的儿媳妇,笑叹:“得~成浆糊了。”
老太太倒不愁,“找个小罐儿装起来,留着明年贴对子用。”
伍月笙讪讪道:“饿急眼了。”
陆妈妈满手白面在她鼻子上刮一下,起哄地喊:“六零快看你家媳妇儿,凉水下面条。”
陆领响亮地回应:“揍!”
伍月笙恼怒。面条端上桌,盛出一碗重重摔在他面前。
陆领一愣:“什么态度……”咬着筷子尖,欣赏地看着她,真有个性,所有情绪都能转成怒气。
陆妈妈抱怨楼下小店的黄瓜不新鲜又贵,伍月笙说明天去超市买青菜。
陆领提醒她:“你明天上班。”
老太太稍有怨言,“怎么才初八就上班啊?子鸣你们都得过完十五吧?”
陆领说:“我爸他们那是老师借学生光,有寒假。人家私企上班都早,本来我也应该初八就去北京。”他低头拿小黄瓜蘸酱吃,努力忽略身边那道似要暴走的灵压。
陆妈妈急忙说:“不行,怎么也过完十五。”
陆领点头,“对啊,大哥也说让晚几天再过去。我下午去订票,十六七的吧,不能再晚了,年初跟进比较好上手。”
伍月笙把眼一闭,心里冒出吴以添曾对陆领的那句评价:诡计多端。
陆老太太问:“三五你跟去吗?”
陆领漫不经心抢答:“你要舍不得,她就留着。”
老太太被将了一军,左右为难。说舍得,对三五太冷淡,要真给留下来,重孙怎么办?
陆子鸣咳了咳,“三五的意思呢?”
伍月笙不加掩饰地寒着脸,“不去。”心骂六零你个损贼,先是把走不走的问题,偷换成早走晚走的问题,进而再演变成她跟不跟的问题。无形中,他的离开,已成定局。
老太太一衡量,要是三五也跟去了,在北京有了工作,小俩口很有可能就在那边扎住不回来了。“在家也好,陪我,这孙子跑了好歹还剩个孙媳妇儿。”
听她说得可怜,陆妈妈劝道:“妈,北京也没多远。六零过去实习,不是正式上班,放假就能回来住,跟上学差不多。”
伍月笙眼看强大的靠山倒塌,撂了碗筷,“我吃饱了。”起身上楼,走了两步回头看陆领,“你过来。”
陆领瞪眼反抗。
陆子鸣出声,“去看看。”
陆领不情不怨地跟着下桌。
老太太瞥了儿子一眼,“啥事儿啊?硬给人小俩口拆开了……”
陆妈妈打中场,“放心,三五不走,六零也不能说就留在北京了。”对陆领和伍月笙的感情,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直到楼上传来陆领一声惨叫,跟着是欲盖弥彰的关门声。
三位大人不约而同地仰视,对视,然后纷纷选择无视。
陆校长平静地给母亲夹菜,“快吃吧,面条都坨了。”
伍月笙靠在门板上,低头吐掉嘴里的衣物纤维。
陆领痛苦地揉着被她咬得火辣辣的肩膀,“…死崽子。”什么耐心都没了,光剩下想还手的冲动,以及对这种冲动的拼命压抑,“你有话不会好好说啊?”
伍月笙抹去唇上的唾沫星子,清亮亮一双眼睛瞪着他,“我没话说,就想咬你。”一脸必杀地瞅着他的拳头,“你想好了噢,要么就真打,到我跟前儿停了我还咬。”
陆领松了手,“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他在电脑桌前坐下,“你胆儿越来越肥了,当我爸面儿也敢耍。”
伍月笙哼道:“你也不瘦。”什么征兆都没有,就把她的军马炮全拿下了,想直接将死。
陆领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把她气成这样,肩膀也不疼了,向她勾勾手指,“啾啾。”
伍月笙挑眉,“别他妈惹我!”
陆领一脸的无奈,像面对泼皮孩童,“干嘛火哧燎的?”
伍月笙气得哆嗦,无话可说地指着他,“你不许去北京!”
陆领怔着,眼神闪躲,“不行。”
这只驴热衷于倒行逆施,对被迫接受安排反感至极,所以获悉真相后便拿回主导权,然后往相反的方向使劲。她会为了达到颠覆的效果,而不择手段。好比说笼络他不知情的家人,逼得他没有选择地同她维持婚姻。
总之就是,你让我跟你分开,我偏不。
可他不能因为这种理由在她身边。
伍月笙点头,“我去跟他们说……”转身开门。
陆领一个箭步蹿过去,一手箍住她,一手封住她条件反射的骂声,抬脚把门踹上。动作一气呵成,天生的运动细胞和后天的训练缺一不可。
伍月笙跺脚踩他,可惜没穿高跟鞋,威力不大。
陆领不打算把她逼出真火,稍稍卸了点力气以示求和,“你到底想怎么着!别把老太太她们招来。”
伍月笙咬牙,“招来拉架的还便宜你了。”猛地扯着他胳膊往前带,肘子一拐把人甩开。
陆领本来就撤了重心,想故意中招哄她,没料到她用劲儿奇巧,胸口那一击让他胃里直翻腾,栽栽歪歪就撞上房门。他这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敢惹事,就这一手,换个体格差的,直接就被她弄背气了。捂着胸口蹲在地上,疼死了。
“陆领——”伍月笙笑容阴森,举止暴力,弯下腰揪着他的头发,让他仰脸与自己对视,“你以为你能就这么走了?”
陆领仰视她,直看进那双漾着墨的眼睛最深处,他只要她一句话,“你到底是不愿意我走,还是不愿意我把你扔下?”
气也气过了,耍赖又没用,发了狠的伍月笙,最后终于冷静下来,拢着头发潇洒转身,“你管不着!”
陆领倚门而坐,“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