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六,宜婚丧,宜嫁娶。

少阳派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窗户和门扉上贴着大红喜字,大红的锦绸,从璇玑的屋门口一直铺到院门之外。

房檐廊角,梅枝桂树上都高挂了红绸裁剪的花。入眼处,一片红艳艳的华丽。晨起有些雾色,太阳还没升起,整个世界一片艳红。

进进出出的丫头仆人也都穿着簇新的衣服,忙忙碌碌,紧张有序。

璇玑一身喜服,端坐在铜镜前,难得收了性子,尽量做出一副端庄娴静的模样。可惜满含着盈盈笑意的眼睛,和高高扬起压也压不下来的唇角,泄露了她的本性。

镜中映出一张秀丽的脸,脖颈纤长优美,乌丝散落满肩。

璇玑穿着一身流光溢彩的红色嫁衣,嫁衣上用金色的羽毛绣出了一对对交颈而卧的鸳鸯。

边缘是一簇簇合欢花,裹着她纤侬合度的身姿,沿着起伏的曲线,流畅的蜿蜒垂下。

这身嫁衣是司凤托人送过来的,穿到身上再合适不过,没有一点点需要改进的地方。

璇玑试穿那天,玲珑冲她不停地挤眼睛:“啧啧啧,这么合身。禹司凤那小子是不是用手量过你的尺寸?恐怕量了还不止一次吧?”

璇玑并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睁着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傻乎乎的问:“量尺寸不都是用尺子吗?为什么司凤要用手?”

玲珑,影红,还有一众女弟子都笑得前仰后合。

“这个问题,等你嫁给禹司凤之后,自己问他。”玲珑拍一拍璇玑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长:“到时候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自从乌童死后,玲珑在璇玑和敏言的关心劝慰下,渐渐打开心结,从往事中走了出来。

再加上敏言从不曾嫌弃过她,放弃过她,对她比从前还要体贴温存。

玲珑的心情一天比一天舒畅,气色也好了许多,又恢复了以往的娇俏自信。

影红姑姑捞起嫁衣的衣袖,指尖抚着上面的鸳鸯,羡慕的叹着气:“这绣鸳鸯的金色羽毛,是离泽宫弟子翅膀上的毛吧?”

“这个……我也不知道。”璇玑挠着头:“司凤只告诉我说,这件嫁衣是整个离泽宫赶制了三个月才做出来的。至于是用什么做的,我也不清楚。”

“天底下最有钱的离泽宫做一件嫁衣还用了三个月?璇玑啊,你的这件嫁衣大约是凡界最贵重的一件了吧?”

玲珑忍不住又开始打趣:“旁的就不说了,单单说这金色的羽毛,我都怀疑,司凤是不是把离泽宫金翅鸟妖翅膀上的毛都撸光了?离泽宫的弟子难道就任由他撸毛?怎么没说合起伙来把他揍一顿,真正是为了讨好你一个,祸害全宫鸟啊。”

“噗噗噗”!

一屋子人都笑得喷出了口水。

其中一个女弟子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笑得几乎抽筋:“该不会等离泽宫过来迎亲的时候,几十只鸟‘哗’的亮出翅膀,结果翅膀上光秃秃的没几根毛吧?”

“哈哈哈哈哈哈!”

爆笑声几乎掀翻整个房顶。

璇玑:“……”

你们这都是红果果的嫉妒!

此时此刻的璇玑,端坐在铜镜前,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心中的喜悦如潮水般将她紧密包裹。

只要一想到她很快就会成为司凤的新娘,幸福就会充溢她心中的每一个角落。

身后的影红姑姑,拿着雕刻有牡丹富贵的乌木梳子,顺着那头青丝,一边梳一边嘴里说着吉祥话:

一梳梳到尾,香闺对镜胭脂雪;二梳梳到尾,鹊桥高架鸳鸯飞;三梳梳到尾,夫妻执手白头约。

吟唱完喜词,又上来几个巧手的妇人,手执螺黛,胭脂,开始为她装扮。

璇玑看着镜子里的少女,浓如墨深的乌发全部梳到了头顶,乌云堆雪一般盘成了扬凤发髻,两边插着长长的凤凰六珠长步摇,红色的宝石细密的镶嵌在金丝之上,轻轻地摇摆,说不出的娇美华贵。

对于这个模样的自己,她还是很满意的。

“噼里啪啦”,外面响起一连串鞭炮声。

腾蛇旋风一样的跑了进来,嘴里嚷嚷着:“臭小娘,小厨子来了。老子刚才溜下山偷偷去看了看,嘶嘶嘶,还别说,那小金鸟穿上一身大红色的衣服,还真是老子生平见过最好看的新郎。”

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水咕咚咕咚灌了一气,又毫不客气的捏起碟子里的点心,把嘴里塞得鼓鼓囊囊:“要说小白脸娶你娶得还真够认真,从山脚下就弃马步行,说是要一步步走上山来才够心诚。”

璇玑一听说司凤来了,激动的立刻站起身就想往外跑。她已经半个月不曾见到司凤,心里实在想念的厉害。

影红姑姑急忙拉住她:“哎哎哎,盖头盖头!哪里有新娘子不盖盖头就去见新郎的?”

璇玑无奈只好停下脚步,低着头让影红姑姑把盖头给她盖到头上。

山门前挤满了看热闹的少阳派弟子,嘻嘻哈哈笑闹着,互相推来推去,都想站在最前面,抢先一睹新郎的盛世之姿。

远远的,突然响起清亮的笛声,穿透一重又一重花木扶疏,山石流水,清清楚楚蔓延进每一个人的耳中。

那笛声和雅清淡,恬静悠远。如一弯淙淙的溪流,婉转清脆,轻吟浅唱。

其中含着的情意如诉如慕,如痴如缠,正是千古名曲《凤求凰》。

笛声在空中回**,让所有听到它的人的心也为之动**,震撼不已。

“鸟,好多的鸟!”有几个弟子指着天上,激动的都快结巴了:“好多好多……天啊!”

就见一只只鸟随着笛音从远方飞来,在人们的头顶盘旋飞舞,啾啾翠鸣。

起先是一两只,后来便成群结队,几乎遮蔽了头顶上的天空。视线所及,尽是五彩绚烂的羽毛。侧耳倾听,皆为百鸟婉转鸣唱。

树冠上,草丛间,一簇簇不知名的花儿次第开放,深深浅浅的蓝色连做一片,铺成一条鲜花织就的地毯。

无数鸟雀在其中蹁跹起舞,上下翻飞。**的花瓣从树上纷纷扬扬飘下,竟是凝而不落,浮在半空中,似一场盛开的花宴。

许多花瓣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犹如一条漂浮的蓝色缎带,朝着璇玑飞去,在她身畔萦绕缠绵。

玲珑羡慕的只有惊艳的份了:“璇玑,嫁给禹司凤,真是不亏。你们的这场婚礼,至少百年之内都会是人们口中的传说。”

腾蛇摸着下巴表示赞同:“小厨子肯这么花心思娶你,可见是真爱。老子决定了,以后要跟着臭小娘你,天天让小厨子给老子做好吃的。”

璇玑抿着嘴微笑,伸手接起几片花瓣在手心,放到鼻端深深一嗅,肺腑间立刻盈满了三清茶的清香。

这是司凤的味道!

想念他的那一颗心,控制不住的剧烈跳动。璇玑哪里还管什么讲究不讲究,一把掀了盖头,睁大眼睛,极力朝着远处看去,只盼着能把心上的那个人看得更仔细,更清楚些。

山路的尽头,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撞入璇玑的视线。

司凤穿着一身绯红喜服,金绣繁丽,极致尊贵优雅。

少年狭长的丹凤眼中,盈满愉悦的笑意,一眨不眨的看着璇玑。上挑的眼尾似带着一弯勾子,顾盼流转间,便是情意绵绵。

他修长而优美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在笛子间翻飞舞弄,清扬的乐声缭绕在每个人的耳畔。

迎着翩翩的飞鸟,踩过悠悠的落花,一步步向璇玑走来。

璇玑的心砰砰跳动,拔腿就要向他跑去。

褚磊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自家这个恨嫁的闺女,尴尬的冲周围的宾客笑了笑。

虽然不能否认自己的这个女婿确实出色,但闺女这副迫不及待的模样,也实在忒不给少阳派留脸面了吧?

玲珑憋着笑,抬手给璇玑把盖头放下:“姐姐理解你的心情,恨不得自己掀了盖头飞到离泽宫去。但好歹今天是咱们少阳派嫁闺女,你且忍一忍。盖头还是要等着新女婿来揭是正经。”

“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司凤走到璇玑面前,含笑看了她几眼,然后恭恭敬敬对着褚磊行礼。

“哎,好好好。”褚磊原本还想摆一摆老丈人的架子。但是司凤的这一声“岳父大人”,立刻让他热泪纵横。

妻子死得早,这一双女儿自己捧在手心中疼着宠着。如今终于长大,也都觅得佳婿,总算是对得起九泉下的妻子了。

他含着泪叮嘱司凤:“我把璇玑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对她。你们以后,一定要夫妻恩爱,白首不离。”

司凤凝望着璇玑,双眸柔情缱绻,比大海还要深邃:“岳父请放心,璇玑就是我的命。我这一生定当爱重于她,生死相随,绝不会辜负她对我的期许。”

褚磊用力点头,牵着璇玑的手放到司凤手中,语音哽咽:“好孩子,我相信你……”

司凤和璇玑十指紧扣,四目相投,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句:“璇玑,我来娶你了。”

璇玑眼角带着湿润的泪泽:“司凤,我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