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铎匀这边也收到了爱立的信和报纸,先看了信,说给他寄了几瓶腌菜和辣椒酱,“多云同志,这是我妈妈亲手做的,她说让你先尝尝她的手艺。”

很简单的一句话,樊铎匀竟觉得心里有点暖意,一时有些期待起来。

又见她提到樊多美去信问询杨冬青的事,不禁有些意外,没有想到樊多美还能和杨冬青遇上,后一段却是:“小樊同志,随信附上的报纸有惊喜,你要不要找找看?”

樊铎匀打开报纸,看到有一篇单位是汉城国棉一厂宣传科,就猜她指的应该就是这篇。

仔细将那篇文章看了一遍,自己也觉得与有荣焉,吴清辉来闲聊的时候,他还忍不住拿出来炫耀,“我对象和她朋友最近攻克的一个问题,还挺有意思,你看看。”

炫耀之意,溢于言表。

吴清辉听到前面一句,还奇怪了一下,樊铎匀向来很少透漏自己的私事,他有对象这事,还是见他最近包裹和信件比较多,大家问了才知道的。

这回倒主动和他说起对象的事了!

等见他将报纸递过来,才发现他的用意,“咋地,樊同志的对象还上报纸了?”心里却不由嘀咕,那得做出多大的贡献来啊。

全篇文章看下来,吴清辉都有些沉默,半晌才道:“你这对象,比你还拼,我现在倒能理解,樊同志怎么对她这么情有独衷了。”在黎族那边,任那苏知微怎样往前凑,都无动于衷。

就听樊铎匀笑道:“她喜欢这一行,希望能做出点成绩来。”

听这话音,今天樊同志是有往下聊的意思了,吴清辉立马来了精神,“在汉城国棉一厂上班,樊同志是怎么和人家认识的啊?”

就听樊铎匀道:“我们是中学同学。”

吴清辉笑道:“原来还是学生时代的感情,怪不得樊同志能抵挡外头的糖衣炮弹。”又道:“话说回来,也就是少年时代的感情,才能撑得住这么远的距离,有进一步的打算吗?”

樊铎匀挑眉。

吴清辉无奈笑道:“我说的是,你们预备什么时候结婚?你们毕竟是异地,早些结婚好些,而且政策上,也方便两边的调动,总不能一直一个在华南这边,一个在汉城吧?”

吴清辉见他不出声,惊讶道:“你们不会还没讨论过这个问题吧?樊同志,你这就不地道了啊!人家女同志既然愿意和你处对象,你们又是认识这么多年了,怕是早就等着你这一句话出口了,你可不好一直不表态的。”

樊铎匀忽然一愣,会是这样吗?爱立答应和他处对象,就做好了和他结婚的准备?

樊铎匀感觉心脏忽然狂跳了几下。

和吴清辉道:“你这周是不是要去白山县那边做橡胶的调研,领导安排我下个月去,我俩换一个吧!”

吴清辉笑道:“怎么,你这是要把国庆空出来?不会是去看对象吧?”

樊铎匀笑笑,“对!”

万一,她确实一直在等他开口呢?他想,这事还是当面说比较合适。

周家嫂子晚上请吃饭,杨冬青上回吃了教训,今个穿得稍微朴实了些,白色衬衫.黑色裤子加一双灰色布鞋,和安少原提着一盒鸡蛋糕.一盒核桃酥,准时到了周家。

一开门,周家的一对八岁的双胞胎儿子就扑了过来,“樊姨姨,我们等你很久了!”

俩个小家伙想不到来的是杨冬青和安少原,一时愣住,双双站在门里面和门外的两人对望,安少原好笑地摸了摸俩人的头,“怎么,见到少原叔叔和你们杨姨姨,就没那么高兴了吗?”

里头周大年听到动静,笑道:“大牛,小虎,快让道,给你安叔叔他们进来。”

却不想,俩个小家伙还是不动。

周大年觉出一点不对劲来,这俩孩子以前对安少原可是喜欢的很,怕是最近听谁说了什么,忙过去将孩子拉到旁边来,和安少原道:“估计还没见过小杨同志,以为是陌生人呢!”

杨冬青一进门,就将两盒糕点塞给了兄弟俩,俩兄弟犹豫了一下,到底接了过来,甜甜地喊了声“姨姨好!”

杨冬青眼里闪过一点得意,她先前听说周家的双胞胎和樊多美关系特别近,就想到了这个法子,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没有不爱吃糕点的。

她以前每次从汉城,带点鸡蛋糕回家,弟弟妹妹们都能高兴得睡不着觉,就惦念着这一口吃的。

周家婶子从厨房出来,看到俩儿子一人手里一盒糕点,忙道:“冬青,你这也太客气了,干嘛这么破费,这喊你们来吃一顿便饭,倒像是变着法子向你们讨要东西一样,下回可不许这样。”

杨冬青笑笑,“嫂子,你先别和我客气,我这以后麻烦你的事可多着呢,就看你家大牛和小虎长得这么好,就知道嫂子能干着呢!我以后可得多跟嫂子学习学习。”

说她家孩子长得好,这话解大妞爱听,对安少原这媳妇,一下子也觉亲近了很多,“冬青妹子,你别和我客气,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别的不说,我比你们来得早,对这一块可熟悉着了呢!”

俩人聊了几句,杨冬青又热络地去厨房给人帮忙,解大妞客气了两句,也没再推,笑道:“我家人比不得林连长,这些灶上的活,从来都不碰,倒麻烦妹子,来做客还给我帮忙来了。”

她说起林连长家,杨冬青就不动声色地打听道:“林家嫂子,什么时候过来的啊?我看她和嫂子你也熟得很。”

“比你早三个月,四月的时候来的,多美也是能干,一来就去我们这的中学当老师了,人还没架子,我家这俩皮猴的作业,有时候还得请她帮忙。”

这么一说,杨冬青就知道了两家的关系,怕是难以挑拨的,但还是道了一句:“林嫂子可真能干,不像我从小家里农活多,没读什么书,嫂子,不瞒你说,那天在她跟前,就觉得人家不论说话.做事又得体又好看,再看我自己,浑身都冒着土腥味一样,也不知道林嫂子会不会看不上我。”

说到这里,还望着解大妞笑道:“哎呀,我那晚吃饭的时候,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中间还紧张的筷子都掉了。”这几句话不仅解释了那晚她的反常,也无形中给挑拨了一点解大妞和樊多美的关系。

她没读什么书,解大妞就更没读了,听这“大妞”的名字,就知道是农村出身的。

杨冬青这话,正巧戳中了解大妞的心事,一时也有些闷闷的。炒菜的手臂都像没什么力气一样。

她和周大年是同乡,以前在村里的时候,还不觉得自己配不上周大年,等随军以后,见那些连长的妻子,又漂亮年轻,又懂文化,心里就有几分自卑。特别是樊多美,还是大学生呢,她一开始都不敢和她多说两句话,就怕一开口就被人瞧不起。

后来还是自家男人开解她,说她心眼小,把人往扁了看,人林连长的媳妇可没瞧不起人。她才宽心了些。

现在听冬青妹子也这么说,解大妞又有些别扭起来。

杨冬青见她准备做红烧肉,把五花肉炼了一点油就准备加水闷,忙道:“嫂子,这个我来帮忙吧,我新学的手艺,保准做得好吃!”

解大妞是很少烧红烧肉,见杨冬青说有新的法子,就把位置让给她。

杨冬青又是炒糖色,又是生姜大料一类往里面放,不一会儿解大妞就闻到了香味,笑道:“冬青,你这做法,光闻着就好吃,我家那口子总说好肉都给我做浪费了,你这一手,可得教教我。”

杨冬青对解大妞的反应,一点都不意外,她刚去沈家,见沈玉兰这样烧肉的时候,也是这反应,一块肉还能烧出这么多门道来!暗道,在沈家那两年可真没白待。

转身和解大妞笑道:“我一见嫂子就觉的亲切,就像我自己嫂子一样,我有个表嫂叫桂莲,就和嫂子你一样能干,不仅小娃儿照顾的好好的,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我们村就没人不夸的,都说娶媳妇,就该娶这样的,能旺三代呢!”

解大妞被夸的心里喜滋滋的,笑道:“冬青妹子,你这嘴可真能说,嫂子还没这么被人夸过,特别是我家老周,三天两头对着我摇头。”

杨冬青笑道:“咱们女人才懂女人,男人都是看长相,周连长娶了嫂子,才是好福气呢!”

俩人越聊越亲热,这时候听到外面门响,就知道是樊多美和林以恒来了。

平时的话,解大妞肯定立即就出去招呼几句了,今个却是被杨冬青几句话说的,也觉得自己一身土腥味,人家文化人,不知道嫌不嫌弃自个?

犹疑了下,没动。

客厅里,樊多美带了一点糖果过来,受到了大牛和小虎的欢迎,没看见周嫂子,还有些奇怪,问周连长道:“怎么不见嫂子?”

话一说完,就看到了坐在里面的安少原,又听到厨房里两个女人的说话声,知道杨冬青在里面,嘴角不觉泛起一点冷笑。

也没有提一句进去帮忙的话,在一旁给双胞胎读起了故事书。

一直到一桌菜都做好,解大妞和杨冬青才出来,看到樊多美在一旁给孩子读书,解大妞忽觉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想到冬青说文化人嫌弃她们乡下人身上土腥味的话来,到底没上前。

只是朝大家道:“大家快过来坐,今天冬青妹子教婶子做了几个好菜,大家也来尝尝鲜。”

樊多美笑笑,敏锐地察觉到了周嫂子态度的不对来,知道这杨冬青怕是在里头出了一点力。

今个除了安少原和林以恒,还有两个排长。杨冬青挨着安少原坐下,她今天不过几句话就把周嫂子争取了过来,又知道樊多美目前还不认识自己,胆子也大了些,试着开口道:“林嫂子,你上次做的那个大虾可真好吃,你什么时候有空,也教教我呗!”

樊多美可不惯着她,“哦,少原媳妇也喜欢吃?我弟媳也可喜欢这道菜了,对了,我刚听周嫂子是不是喊你‘冬青’?和我弟媳的嫂子倒是一个名呢!就是她嫂子姓杨,少原媳妇你全名叫什么?”

杨冬青悔得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平白无故,好端端地干嘛提什么大虾。

解大妞正端了最后一道菜过来,听到这话,笑道:“杨冬青,多美,你觉得这名字是不是还挺好记的。”

樊多美面上像是一惊,“这也太巧了吧,和我弟媳的嫂子一个名呢!”

解大妞也觉得巧,“真的啊?”朝杨冬青道:“改明儿,你们回老家,让多美介绍介绍,认识一下,这也太巧了。”

杨冬青早惊得面如石灰一样,听了这话,勉强地应了一声:“好!”

樊多美轻轻地瞥了她一眼,叹气道:“周嫂子,这事怕是不成,我弟媳哥哥前段时间摔断了腿,这嫂子就闹着和我弟媳哥哥离婚了,现在人都不知道去哪了。虽然和少原媳妇一个名儿,人品就完全是掉转个个儿。”

解大妞皱眉道:“哎呦,这女人也太丧良心了,男人断了腿,就不是她男人了?”

樊多美道:“是,我弟媳哥哥可还没出院,人家就闹着离,我现在就盼着,我弟媳哥哥那腿能好,看那女人后不后悔。”

两个排长听得都义愤填膺,“你弟媳家,娶了这么一个嫂子,也是倒了大霉。”他们这些当兵的,私底下就曾讨论过,最不能娶的就是这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对象就是爱美爱花钱.不爱做家务.性格脾气差,他们都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唯独这不讲义气.没心肝的女人,最不能娶!毕竟他们这出任务,难保每次都全须全尾的回来。要是哪一次自己在战场上受了伤,没死成,这回来一看老婆怕了,怕是都能气死!

樊多美又补刀道:“我弟媳哥哥还是正经大学生呢,因为下放到县里去,才认识的这个嫂子,两人结婚后,又是给钱给票,又是给安排工作的,没想到这女人这样狠的下心肠来。”之前她看爱立浮肿,就稍微打听过一点她家的情况。

知道是沈家婶子人过于厚道,给儿媳妇牵着鼻子走,连累的女儿也跟着受委屈,她当时就对爱立心疼的不得了,但当时爱立毕竟还不是她弟媳,她也不好给人出头,就给铎匀寄了好些吃的,让他给爱立寄去。

就是不知道,她嫂子竟然是现在坐在她面前的杨冬青。

和安少原正喝着酒的周大年,点了这话也有些诧异,“这种狼心狗肺的人,以后有的苦头吃,”又朝两个排长道:“这里就你俩还没处对象,以后回村里相看的时候,可得睁大了眼睛,仔细打听,千万不能找这种又毒又不要脸的。”

刚说完,不意就看到,对面少原旁边面如土灰的杨冬青,电光火石之间,想到这位也是二婚,忽然就明白了过来,这彼冬青,怕就是此冬青。

他之前就想着,少原这二婚的媳妇,怕是有点问题,没想到这么巧,竟然撞到了林少恒的姻亲那边。

安少原早就捏紧了拳头,脸色铁青,想说事情不是这样,又知道自己这一开口,就等于承认了,那个丈夫断腿就跑了的乡下女人,就是冬青。

今儿这么多人,以后冬青在家属院里,怕是就抬不起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