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兴的是,爱立给她写了一封信。其实后来,她也能明白,为什么樊铎匀会喜欢沈爱立,实在是一个温暖.真诚.上进的人,对经过人性的寒冷和诸多虚伪的人来说,是有很大的吸引力的。
谁不想和这样的人交朋友,和她一起幻想.憧憬未来的多种可能性呢?
至于为什么不是别人,而唯独是沈爱立,大概是因为命运让他们之间产生了更多的磁场。
她当初刚到京市的时候,由奶奶介绍,也认识一些大院里的女孩子,但是最后并没有和其中的任何一个成为朋友。现在印象还比较深刻的,就是程攸宁,因为她有一段时间觉得,这个姑娘和她一样,是会权衡利弊.左右逢源的。只不过彼时的程攸宁尚有诸多长辈护着,事事都不用她自己出头。
貌似现在也不用她自己出头,都慧芳和她妈妈,什么都给她考虑好了。
以前的谢微兰还会羡慕程攸宁,现在却没这种感觉了,她想命运已经馈赠于她许多,将藏季海送到了大牢里去,得到了奶奶和姆妈的真心爱护,现在还有余力给别人提供帮助。
相较于二十多年前,那个在暴雨天,站在树下瑟瑟发抖的小女孩来说,她已然得到了很多东西。
谢微兰把信又看了一遍,最后决定给沈爱立回一封信。
“爱立同志你好,很高兴收到你的来信,对于苏同志的事,是我恰好得知,就顺水推舟帮了点小忙。其实真说起来,背后还是我姆妈的支持,是贺局长和我姆妈一家的交情起的作用,所以你不必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又提了一点自己的近况,“我刚从京市回来,不知道你是否得知,奶奶去世的消息?我最近在申城一切都好,感谢你的问候。”
最后又道:“如果后续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也尽管来信告知,祝好!”
写完以后,谢微兰不无感慨地想,这还是她第一次和平辈的女同志写信,似乎都是废话,放在两年前,她大概会觉得这种行为很无聊。但是现在,她却感觉到了与同龄人正常交流的乐趣。
谢微兰刚把信装在信封里,就有同事过来和她道:“微兰,外头有人找你,你去看下。”
谢微兰以为是贺之桢,忙到了接待室去,没想到等在那的会是文江,立时就准备转身回去。
文江快两步拉了她袖子,见她面上不高兴,忙松了手,轻声道:“微兰,已经这么久了,你还生气吗?先前是我说话不对,我和林羡薇离婚,是我们的问题,和你没有关系。但是微兰,你应该知道,从认识你以后,我心里心心念念的都是你!”
谢微兰转身将门稍微掩了一点,虽然这时候临近中午,同事们都去吃饭了,但是还是要注意一些,若是被有心人窥见一二,也有她烦神的。
文江是下了一个会议,匆忙赶过来的,他在会议上忽然发现有个女同志和微兰长得有几分相似,然后想起来,他已经有快三个月没见到谢微兰人了。
他确实没骗她,他是真喜欢她,离婚以后,一直有和她结婚的想法,即使她有过一段婚史,他也不在乎。
谢微兰不想和他拉扯,冷声道:“文同志请自重!”
文江有些无奈,穿着新皮鞋的脚往后退了一步,开口道:“微兰,我希望你能再给我个机会,重新考虑一下我们俩之间的事。”
与几个月前的文江相比,谢微兰发现他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很多,虽然只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蓝衬衫和黑裤子,但是精神面貌,不是几个月前能比的。
他大概是乘坐小汽车过来的,七月的天,他身上并没有被汗水打湿,就是头发也干爽得很,可见不是骑车和在太阳下等了半小时电车过来的。
谢微兰有些疑惑地道:“文同志,今时今日,你想找什么样的对象找不到,何苦再和我纠缠?”
文江还要再说,谢微兰摆了摆手道:“文同志,如果你要问我的想法,我可以告诉你,我决定终身不谈对象,也不再结婚,你如果不信,可以看看我后面的情况。”
文江一怔,难以理解地问道:“为什么?微兰,你这是为什么?是林主任的意思吗?”
“不,是我自己的意思,因为我对男同志完全失去了信心,不想再经历一遍。感谢文同志的好意,希望我们不会就这个问题,而再展开讨论。”看了一眼手表道:“是我吃饭的时间了,对不住,我先走一步。”
文江没有再拦她。谢微兰的那句“终身不谈对象,也不再结婚,”让他觉得自己还有很多的事情,可以慢慢让她回心转意,不急于这一时。
谢微兰却并不准备给他这个机会,出了接待室的那一刻,她就决定最近多外出跑跑,要么下乡学习,要么去外市出差。
汉城这边,爱立收到贺叔的电报后,第二天晚上就带着电报译文,回了趟家里。
沈玉兰正在灯下做针线,准备给小伊利做一双布鞋,夏天穿透气些,见到女儿回来,还有些意外,笑问道:“今天晚上怎么有空回来?还没吃饭吧?”说着,就转身给女儿煮面条。
爱立迫不及待地把小姨父的近况,和妈妈说了一遍。
沈玉兰听女儿说是谢微兰帮的忙,不由叹道:“先前谢微兰冒名顶替的事,还是你小姨当面戳破的,没想到谢微兰不计前嫌。世间的事真是说不好,救你小姨父的人还有些仇怨,害他的人反而是朋友。”
爱立又和妈妈道:“妈,我先前和铎匀商量了下,也不好给小骢爸爸添太多麻烦,想着等小姨父去了街道那边,先把他调到祁县农场去,这样对王叔叔来说,比直接落户的操作难度要小很多,再者,江珩的战友在祁县农场当副场长,可以稍微照看一点。”
沈玉兰点点头道:“你们俩想得周到,那我这周末去骁华家的时候,和徐学凤说下。”先前徐学凤的意思,是可以直接在这边落户,但是女儿顾虑的也没错,也不能给人家添太多麻烦,现在这个时候,大家都谨慎得很。
她们也要体谅人家的难处。
等水沸开,把面条下锅以后,沈玉兰又和女儿道:“你小姨父能逃过这一劫,已经是命大了,后面就是吃点体力上的苦头,也不算什么了。”
爱立点点头,想了一下,和妈妈道:“妈,森哥的奶奶去世了。好像是上周的事儿。”
沈玉兰立时就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女儿道:“谢三的母亲?”
“是!”
“怎么会这么快?上次你去京市,不还见到了吗?”沈玉兰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谢家老太太就这样死了?
爱立道:“多美姐姐说是脑出血走的。”
沈玉兰怔怔地点点头,“那差不多,”又淡淡地道:“人都有生老病死的时候,我印象里她也算是高寿了。”人死如灯灭,当年的恩怨,也没有必要再记在心里。
俩人并没就谢家老太太的事多聊,爱立转而问起,小姨这周日过不过来?
沈玉兰摇头道:“应该不来,我前些天收到她的信,说最近一直高温,陆厂长怕有工人中暑,叮嘱她要做好准备工作,你小姨说最近就先不来了。”
爱立道:“那我下周和铎匀去一趟吧,小姨去宜县那边工作以后,我还一次没去看过。”
沈玉兰笑道:“那你下周去,伊利上次还说想你来着,那孩子在学校里还算适应,每天高兴得很,就是有些想他爸爸,常问他妈妈,可不可以回去看看爸爸?”又和爱立道:“你这回过去,也去陆厂长家拜访一下,我听你小姨说,陆厂长的爱人对他们母子俩很是照顾,经常提了东西去看他们,人家未必不是看在你的份上。”
爱立忙应了下来,“妈,你放心,我肯定和铎匀去拜访一下。”
沈玉兰道:“刚好这周末,我和学凤商量下,什么时候把瑞庆调过来合适些,你下周过去,也好给你小姨一个准话,免得她一直心神不定的,最近工作又忙,我都担心她累垮了身体。”
沈玉兰说着,又朝面里打了个鸡蛋,忽然想起来和女儿道:“你下周再帮我给你小姨带些凤凰蛋过去,她小时候爱吃这个,最近李婶子家亲戚孵了好些个,这个供销社不收,托李婶子来问问,这边有没有想要的。”
爱立问道:“那干嘛搞这个,不直接把新鲜鸡蛋送到供销社去呢?”
沈玉兰笑道:“一斤鸡蛋才六七毛钱,换算下来,一个鸡蛋还不到一毛钱,她家搞成凤凰蛋,可以卖一毛五一个。”
爱立恍然,和妈妈道:“劳动人民智慧多。”
沈玉兰叹道:“也是没办法的事,自古以来农民的日子最苦,大家都想着法子稍微挣一点,改善生活。这个也是有风险的,现在村里抓投机倒把,抓得也很严,李婶子也就敢在我们院里给问问。”
爱立立即就想到杨冬青来,想来这么半年,她应该已经在宜县黑市做出点成绩出来了。
就听妈妈又和她道:“你和铎匀下周六晚上都回来住吧!我再收些吃的,给你捎带去。”
爱立应了下来,问妈妈道:“哥哥那边最近怎么样啊?”她最近因为樊家和小姨父的事,已经很久没问过她哥和宋岩菲了。
“还行,就是岩菲的哥哥得知妹妹要嫁人,寄了一封关系断绝书回来,大概是怕自己连累了妹妹的亲事。你哥说,把岩菲惹得哭了几天,但是宋岩生这次特别坚决,表示以后就是家里去农场看望他,他也不会再见,如果岩菲想让他安心地活着,就照他的意思来办。”
爱立听了都有些诧异,“他这简直是以死相逼了!”
沈玉兰点头,“从当初他和杨冬青那茬,他顶了所有的事去蹲大牢,我就看出来,这人有魄力有担当,要是换个年代,成绩未必在陆厂长之下。”沈玉兰觉得,杨冬青是有些运气在身上的,她遇到的宋岩生.俊平和安少原,哪个不是对她真心以待,要不是杨冬青野心大,现在日子定然好过得很。
等面锅里的小青菜也烫熟了,沈玉兰立即把面盛了起来,端给女儿道:“先吃吧,要是知道你今天回来,我早上就托你李婶子分我一点猪心肺了,她买了一整块猪心肺回来,准备焙干给小安安拌饭吃,这孩子最近有些苦夏,吃饭没有食欲。”
爱立确实有些饿了,忙吃了两口,胃里才稍微缓了一点。
沈玉兰皱眉道:“下回在食堂里吃了饭再回来。”又叮嘱女儿道:“你哥的事你别操心,你这次过去还要拜访陆厂长,你哥那边就先别过去了,等下回他俩回家,你和铎匀再回来就是。”不然一天的时间,可不够女儿赶的。
爱立问妈妈道:“妈,宋岩生是在哪个农场啊?”
“也是祁县的农场吧?我好像听你哥说过一耳朵,先前岩菲每个月去看他一次,应该是祁县那边。”
爱立沉思了一下,准备后面问问哥哥情况,再看看要不要托珩哥那边帮忙。
转眼就到了月中,周末一早,爱立和铎匀就去供销社买了糕点.奶粉.罐头和糖果,带上沈玉兰给妹妹和外甥准备的东西,俩人就坐车去宜县。
这次过来,也没提前打招呼,俩人直接到了宜县棉纺厂,和门卫大叔说找沈青黛,门卫大叔立即笑道:“找沈医生的啊,在卫生室呢,今天一早就来了。”最近沈医生教食堂煮凉茶,大伙儿每天中午都能喝上一碗,这东西不管能不能消暑,但是人家提出这么个建议,显然是好心。
所以整个厂里,现在都对沈青黛客气得很。
门卫这边登记了下爱立和樊铎匀的名字,就让他们进去了。
俩人到医务室的时候,沈青黛正在整理病案,小伊利在旁边的桌子上写作业,还有一位老爷爷在捣鼓草药。
爱立喊了声:“小姨!”
沈青黛还没反应过来,小伊利已经溜下了凳子,跑到了爱立和铎匀跟前,高兴得直跺脚,“姐,你们终于从京市回来了啊!”
沈青黛立即和旁边的老医生道:“李叔,我外甥女来了,我先带她回家一趟,一会再过来,这边麻烦您多辛苦一点。”
李医生笑道:“行,行,去吧!”
等到了住处,爱立发现这一居半的房子,他们母子俩住着刚刚好,里屋有床和衣柜,还支了张小桌子,估计给伊利写作业的,外头置放了碗柜和煤炉之类的东西。
一进家,沈青黛就拉着爱立的手问道:“前几天我收到你小姨父的信,说是到街道那边去了,他现在在信里,也不敢多漏信息,我看他意思是谢微兰帮的忙?”
爱立这次过来,就是来宽她的心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和小姨说了一遍,末了道:“小姨,妈妈和徐学凤阿姨那边商量了下,大概九月份的时候,就把小姨父调到祁县农场去,到了那边,也有熟人照顾,你不用担心。”
沈青黛又哭又笑道:“我不担心,他只要人活着,我就不担心,就是人吃点苦,我也不怕。爱立,谢谢你们,真得,不是你们费尽心思托人帮忙,你小姨父大概就交待在申城卫生局了。”
虽然先前他们都不和她明说,但是沈青黛心里有数,要是没什么事儿,他们完全不用遮遮掩掩的。她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瑞庆竟然也快到汉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