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立早上出房门来,就看见小姨从这屋走到那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嘴里还念念有词的,“拢共就这么两三间屋子,也不知道这俩人把东西藏到了哪里去?”

爱立喊了一声:“小姨,你在找什么?”

她突然出声,把沈青黛吓一跳,忙轻轻拍了拍胸口,“哎呦,你吓我一跳,怎么起来这么早?还没到七点吧?”

“我猜你可能起来了,就没睡了。”

沈青黛笑道:“你不用管我,我都瞎忙乎一早上了,铎匀早上和我说你俩把东西藏好了,让我找找看,我这把家里来来回回都翻了好几遍了,墙壁都摸了个遍,院子里的小树,我都试着能不能拔起来了,也没找到一点线索。”

也不知道爱立口中的“秘密基地”到底在哪里?

就见爱立笑着指了指地面,沈青黛心里一动,连忙摆手,“行,不要告诉我具体地点了,不然我以后来你家,都要朝那瞅着,倒叫旁人看了端倪来,你们藏好就行。”知道爱立夫妻俩处理妥当了,她心里也就放下了。

又和爱立道:“我昨晚给你小姨父写了一封信,你看今天有没有空,帮我寄出去?”

爱立忙应了下来,“我上去就去寄,再给小姨父拍一份电报,免得他挂心你和伊利有没有安全到这边来。”

沈青黛觉得她想的周到,就听爱立又说起伊利上学的事来,“羡薇表姐四五月转到这边的东风中路小学,离我妈妈那很近,不然让伊利先去那边上学?等小姨你在宜县那边稳定了,再把伊利转过去也行。”

沈青黛对孩子上学的事倒不是很急,“先不急,他刚来这边,怎么也要让他玩几天再说。”她还没有和伊利说实话,伊利以为他们只是来玩几天而已,要是猛然让他去上学,可能会把孩子吓倒。

毕竟,在这边上学,就意味着很长时间看不到他爸爸了。小孩子心思最敏感,沈青黛想着循序渐进地来。

爱立也就没有再说,早上出门之前,把手头上的糖票.罐头票之类的,都拿给了小姨,“小姨,你一会带伊利去转转,他想吃什么就给他买什么,算姐姐请他的。”

沈青黛望着手里的票,微微笑着应了下来。

一直等爱立出门,沈青黛才轻轻叹了口气,幸好自己还有个姐姐,在关键的时候,能拉她一把,不然这一次她和瑞庆真不知道怎么办是好。

爱立这边一到办公室,金宜福就告诉她,齐部长让她过去一趟。爱立还以为有什么新的任务,没想到齐部长递给了她一张《汉城国棉一厂中级工程师申请表》。

爱立有些发懵,“部长,我工作年限还没到,还差一年呢!”

齐部长笑道:“你先前的助理工程师不就是破格升的,快满两年了,按升助理工程师的时间算,年限也差不多了。”

爱立恍然大悟,还可以这样算,忙把表格接了过来,“谢谢部长!”

“先去填吧,下班之前交到我这边来,另外,汇编手册学习的事,也快有一个月了,我想着到下月初,是不是可以给大家安排一次考核?验收一下成果?”

爱立立马接话道:“好的,部长,那我这俩天想下考核的项目,再让您过目下?”

齐部长笑道:“行,快去填表吧!”

等爱立走了,齐炜鸣也去制造科找陈立严,一见面,就和陈立严道:“老兄,我今天刚给了爱立一张中级工程师的申请表。”

陈立严立马就明白了过来,给他倒了一杯茶道:“你想让她再升一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助理工程师的职称确实不够看。

齐炜鸣点头,“她在我们机保部受欢迎的很,特别是最近《机械常识汇编手册》一发下去,大家都往她办公室跑,请教问题,我看去年那个刚来的愣头青林青山,胆子也大了,知道问人了。”他私心里觉得,爱立也就是还年轻了些,不然将机保部交给她,他都是放心的。

和陈立严道:“让她再磨练个几年,目前业务能力过关,但是处理关系上,还是欠缺些,再打磨打磨。”

陈立严笑道:“你这语气,我怎么听着还有点炫耀的意思?”

齐炜鸣忙摆手道:“老兄,没有没有,还是你老兄当时高抬贵手,把人让给我们部门了。我这不是没人能说,特地找你来侃两句。”

陈立严“哼”了一声,才问他道:“你也别瞒我了,刘书记那边看来已经找你了?是接任程立明的岗位?”

齐炜鸣点头道:“是露了点口风,但是这事不得厂里领导们商量吗?不到最后一步说不准的。”

陈立严点点头,“是这么回事。”

齐炜鸣看了一眼他脸色,委婉地道:“我工龄比你长,又去苏国进修过,不然这回肯定轮不到我,你老兄也就是吃了个来晚的亏。”

陈立严好笑道:“得了吧,你那尾巴晃得我都快看出形儿来了,去,去,别在我跟前晃了,你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等拿了第一个月工资,请我喝瓶好酒,我这心里就平衡的不得了。”

齐炜鸣见他把这话说出来,立即打包票道:“一瓶哪够?怎么也得一个月一瓶!”

陈立严笑道:“行了,行了,都是老交情了,我还真能嫉妒你不成?”

齐炜鸣笑了两声,自打嘴巴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陈立严问他正事道:“程厂长那边确定处分了吗?调到设备部去?”

齐炜鸣叹道:“其实调到设备部去,都是刘葆樑给他争取的了,能留在原单位里不说,也没有给他加帽子,这还是看他在工作上一直兢兢业业的缘故,我和你说,程立明前两天还来找我,说想参加到我们机保部的培训中来,给大家上上课,发挥自己的一点能量,我见他说的诚恳,就应了下来。”

陈立严点点头,“他确实有些真本事,当年把他争取到我们厂来,可费了不少力气,要是真去管设备,也有些可惜。依我看,还可以再开设一门俄语课,你和他沟通沟通,看他愿不愿意?”

“行,我后头就去找他。”

陈立严又问道:“爱立这回升中级工程师,是不是年限还不够啊?我记得她进单位还没到四年吧?”

齐炜鸣点头,“是没到四年,但是距离评上助理工程师不是快两年了吗?按这个来算就行。”

陈立严接着问道:“那你这次想把她提到哪个位置上去?”

齐炜鸣笑道:“我想着,自己还在机保部的时候,把她提到副部长的位置上去,不然以后机保部换了新人,要是和爱立不对付,级别差的太多,她可不好腾挪开,不过这事还得上面点头才行。”

陈立严“啧”了一声,“你这是又要我去说和?”

“你和张副工程师不是老同学吗?你们俩好说话,我这没头没尾的过去说,人家可能还多想。”

陈立严想了一下,确实是这么回事,“你现在这位置确实尴尬,要是去开这个口,人家还以为你迫不及待地就要指手画脚了,而且,由我去举荐爱立,你还避了嫌,不然人家还说你任人唯亲。行吧,我认栽,谁让这是从我们制造科出去的人呢!我去和副工程师.徐厂长说。”

“嘿,老兄你真是厚道.仗义!”

陈立严一把推开了他,“你拉倒吧,从我这抢人不说,这什么事,还得我帮你描补,我这都不知道图的什么?”

齐炜鸣正色道:“你老兄图的什么?你老兄还不是一心为单位培养人才,是我党的好同志!”

陈立严好笑道:“行吧,行吧,等你坐到我前面的位置上去,再这么评价我不迟,我受得起!”

3月31号,苏瑞庆收到了从汉城发来的电报,只见上面写着,“已达,皆好”几个字,脸上忍不住露了笑意出来。

只要青黛和伊利平平安安的,他自己受点苦并不算什么。傍晚下班回家的时候,刚到巷子口,就看见陈纪延推着自行车,慢腾腾地从他家门口走过,眼睛一直朝着他家大门看。

苏瑞庆骑着车,直接到了自家大门前,正拿钥匙开锁的时候,就听前头陈纪延又喊他“瑞哥!”

苏瑞庆当做听不见,一个眼神都不带给他的。

他一想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小辈,竟然对青黛起了心思,都无法再直视这个人,多说一句话,他都嫌得慌。

这一次两次的,陈纪延也就渐渐觉出味来,瑞哥这是真得不理睬他了,而且很奇怪,连伊利都有好些天没来他家玩,以前一到周末,伊利一早就会过来。

等进了家门,陈纪延委婉地问妈妈道:“妈,怎么像是好久没看到伊利了啊?是不是生病了啊?他以前可在家里关不住。”

韦婶子正在看一份报纸,压根没注意儿子说什么,朝他招手道:“纪延,你过来看看,这篇冀北地震灾区前线的报道是袁敏写的吧?”

没等儿子应声,韦婶子忽然惊呼了一声,“老天爷啊,这场地震袭击了6个地区,80个县市,17633个村庄,这得多少人丧命,多少人流离失所啊?”

陈纪延皱着眉,接过来看了一眼,上面还配着两张照片,一张是总理在地震现场慰问,一张是灾区图片,有很多村民和军人正在废墟上进行救援。

报道的末尾呼吁大家积极向灾区民众伸出援助之手,帮助他们渡过此次难关,袁敏的文笔很好,陈纪延看着,心里头都觉得有些难受和同情,和妈妈道:“妈,我们也寄点东西过去吧?”

韦婶子忙应了下来,心有余悸地道:“咱们家最近扣点伙食,再寄二十块钱过去吧!这么多人呢,这上面不是写了有个抗震救灾指挥部吗?我们就寄到这去。”

陈纪延点头。

韦婶子觑了一眼儿子的神色,和他道:“袁敏这女同志还真勇敢,硬跑到地震灾区去了,你看这上面写着,余震还在继续,目前已经发生了4次6级以上地震,也就是命大,不然这回她能不能平安回来都难说,纪延,这真是个好姑娘.好同志,你可得和人家好好处处,要是真能把这样的女同志娶回来,妈妈都觉得是捡了宝了。”

韦婶子确实欣赏袁敏,从第一回 她和青黛提起袁敏,青黛和她说这个姑娘很能干的时候,她心里就有点中意,后来见到真人,发现这姑娘不仅热情.礼貌,而且容貌.气质也好,她就满意的不得了。

奈何儿子只和人家见了两面,就不愿意再见了。

先前,她还想着不能强迫孩子,但是现在她知道儿子的心思以后,万不敢再让他随着自己的心意来,况且袁敏这个姑娘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姑娘,意有所指地和儿子道:“纪延,如果你连袁敏这样的姑娘都看不上,那妈妈都不得不怀疑你心里头是否有人了?”

陈纪延心里一跳,笑道:“妈,你想哪去了,我也没说袁敏同志不好啊,就是我们俩不是很能聊到一块去,缘分的事,没有办法强求。”

韦婶子耐着性子道:“你和袁敏不过也就见了两次,我看她对你热情的很,可不像聊不到一块去的样子,这回妈可不依你,我让她小姨这周末把人带过来玩,我还想听一听冀北那边的事呢!这回总理都去了,不知道敏敏有没有见到?”

陈纪延还要再说,就见妈妈转身进了厨房,不理睬他了。

等到了周末,陈纪延在家里左等右等,都没等来小伊利,心里不由有些奇怪,难不成沈大姐带着伊利出门了?还是瑞哥打了伊利招呼,让他不要再过来玩?又想着,怎么好端端的,瑞哥就和他生分的不得了一样?

想到这里,立即起身,准备去外头走一走,忽然听到有人敲门,院子里的妈妈忙应了声:“来了来了,是小敏吧?”

陈纪延立即头皮一麻,朝门口看了眼,见真是袁敏和她姨娘,心里立即烦躁起来。

大门外的袁敏正客客气气地和韦婶子打招呼,“婶子,我听我姨说,你喊了我好几次,真是对不住,我最近才出差回来。”

韦婶子笑道:“知道,知道,你前几天的报道,我和纪延都看见了,纪延当时就说要给冀北灾区寄点钱和物资过去,我们就按照你上面写的地址,给邮寄过去了,也不知道那边什么时候能收到?”

袁敏忙道:“婶子和陈同志真是好心肠,那边情况确实不容乐观,您没看到,部队里的同志们都一边挖着土,一边哭呢!有的手上都挖出血来了,也不愿意停一下,看得人真是不忍心。”

韦婶子光听着,都觉得唏嘘不已,拉着袁敏的手,让她进来坐,又朝屋子里头喊道:“纪延,小敏过来了!”

袁敏也朝屋子里头看了一眼,她原本对来不来还有些犹豫,她私心里确实对陈纪延有几分好感,但是从冀北回来以后,这份好感不知不觉就淡了很多。

姨娘见她犹豫,就劝她道:“人家陈纪延的妈妈来和我说了好几次了,诚意足的很,咱们就是出于礼貌,也该去一趟。再者,你闷要是真觉得彼此不合适的话,今天就把话说开了,也免得后头再拉扯不是?”

她觉得姨娘说的在理,走一趟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袁敏正想着,就见陈纪延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今天穿了一身中山制服,脚上是一双新皮鞋,整个人看起来很有精神,和她打招呼道:“袁同志好,欢迎来坐客。”

袁敏笑笑,“没有打扰到陈同志就好!”

韦婶子见俩人聊上了,立即将一早就准备好的茶和糖果.糕点端了过来,让儿子招呼袁敏,然后拉着袁敏的姨娘去讨论鞋样子去了。

显然是想给俩人制造独处的机会。

袁敏并不是忸怩的性格,笑着问道:“陈同志最近还好吗?工作顺利吗?”

陈纪延点点头:“还好,都挺顺利的。”说完以后,就沉默了下去。

袁敏有些无奈,大概也看出了陈纪延的态度,知道以后俩人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

先前她对陈纪延确实有几分好感,觉得他相貌.学历.工作.谈吐都挺不错的,是她相看以来,遇到最满意的一位男同志了。所以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她抱了很大的期待,以为对方愿意和她见第二次,就是和她一样,想往下处处看。

没想到会意外得知,这人有一段不能宣之于口的感情,他不说还好,他一说,竟然还激起了她的好胜欲来,现在袁敏想起来,都觉得自己有些搞笑。明明外头还有那么多可爱的男同志,怎么就想跟陈纪延较劲来了?

他自己都没从坑里爬出来,她要是明知还往下跳,不是纯粹浪费光阴吗?

幸好这次她主动申请去了冀北灾区采访,遇到了一群心有大爱的解放军同志,不管是对她有误解的谢林森,还是在她走的时候朝她敬礼的曲小杰,她都感受到了他们的真诚善良和勇敢无畏,是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是值得她敬佩和仰慕的人。

想到这里,袁敏微微笑道:“陈同志,我看婶子和小姨对我们还有些误会,我想着不如来一趟,当着她们的面说清楚,免得因为我而给陈同志带来不必要的困扰和麻烦。”

她说得落落大方,言语又极得体,陈纪延倒有些惭愧来,面色微红道:“是我的不是,没有勇气和我妈妈说清楚,耽误了袁同志的宝贵时间。”

袁敏摇头,“没有关系,可以理解。”

袁敏说到这里,就站了起来,和陈纪延道:“那我过去和婶子说一声,今天就不多打扰了!”

陈纪延也站了起来,诚恳地道:“袁同志,你是一位很优秀的女同志,祝你以后一切顺利!”

袁敏点点头,转身进屋喊了韦婶子和自家小姨,笑道:“婶子,我和陈同志聊完了,我和小姨就先回去了,不多打扰了。”

韦婶子手里正拿着鞋样子,和袁敏小姨讨论,要给袁敏做一双布鞋,听了这话,不由一惊,急道:“怎么这么快?这不刚来吗?中午吃了饭再走吧?”

袁敏摇摇头道:“谢谢婶子的好意,不了,我和陈同志都还有点事儿,不好再耽搁了。”

人家女孩子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韦婶子想装听不懂都不行,只得把袁敏和她小姨送到了门口,又拿了好些糖果和糕点给她们带着,袁敏一样都没要。

等人走了,韦婶子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问儿子道:“纪延,袁敏这样的女同志你都看不上,你是要娶一个天仙回来吗?”

陈纪延耐着性子道:“妈,袁敏同志确实是个好同志,好姑娘,但是我和她真的不合适,总不能硬凑成一对?这对谁都不公平。”

韦婶子直直地看着儿子的眼睛道:“那你和谁合适?你想娶谁?纪延,你脑子放清醒一点,你想想你自己在做什么?”

陈纪延没有直面回母亲的问题,而是道:“妈,你别气,我心里闷得慌,我出去走走,咱们晚上咱说吧!”

韦婶子看着儿子直接出了门去,气得捏紧了小石桌上的茶杯,到底没舍得往地上砸,这东西可不好买。

陈纪延刚刚出门,就看见邮差停在了苏家门口,瑞哥接了一封信过去,忙喊了一声:“瑞哥!”

苏瑞庆依旧当没听见,和邮差道了谢,就准备关门,陈纪延又喊了一声:“瑞哥,你怎么忽然就不理我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苏瑞庆听到这话,都要被他气笑,忍不住望着他道:“陈纪延,不如你扪心自问一下,你做了什么?”

陈纪延心里一跳,在苏瑞庆稍显锐利的目光中,眼神不由微微闪躲了一下。

苏瑞庆冷哼了一声,没有再理他,转身关了大门。见信封上是妻子的名字,忙拆开来,等看到大姐和爱立还给青黛找了份工作,不由长长地吁了口气,有了工作,青黛就不会觉得给人添麻烦了,能安心地在那边待下去了。

又看妻子说,爱立说让他以后落户到宜县那边的农村去,嘴角不由牵起了一丝笑意,觉得妻子有些天真,这些人怎么会轻易地把他放走?

想着,大概是爱立哄她的话,她拿来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