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学成和妻子道:“他有这个心就成,就是秦家的姑娘,不知道编排了爱立什么,能把骁华气得当场就翻脸?”

徐学凤想了一下道:“大概是男女关系吧,王玉京和我说,她外甥女看上的一位男同志也喜欢爱立,年轻人聚在一起,大概就爱说些含酸拈醋的话,秦勉如要是在骁华跟前编排爱立这方面的问题,那就不怪骁华给她冷脸。”

王学成好笑道:“你就觉得不会是爱立的问题?”

徐学凤叹道:“爱立什么性格,你还看不出来,你看她处对象以后,来我家吃饭都不敢,前年小骢生日,还是我托序瑜喊她来的,就那么一次,还给徐学琳说了些混账话,后头我都不好意思喊她过来玩。”

她说的这些,王学成也知道,叹道:“就是我们骁华没这个福气,不然我们现在也不用愁这些事。”

徐学凤笑道:“那你要看这福气从哪方面来说,我倒觉得骁华经历这次挫折以后,人要比以前稳重很多,放在两年前,你敢想象,他会这样配合地去相看吗?”

王学成想想也是,叹道:“各有利弊吧!”

正月十五,爱立一早煮了些汤圆,又放在冷水里凉了一会,最后裹了两层蛋液.一层面包糠,放在锅里炸,炸好以后,送了一些给小茹,又各装了十来个到两个饭盒里,带给序瑜和钟琪吃。

面包糠是她先前在申城的第一百货公司看到的,买了两包。

收拾厨房耽误了些时间门,等她到单位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序瑜也匆匆地往这边走,忙停下来,等了她一会,笑道:“你今天怎么也迟了?”

序瑜笑道:“早上我妈非要做汤圆,一直弄不好,我就过去帮忙,然后我也不会,弄得乱糟糟的,后面俩个人急着上班,还是我爸在家里给收拾。”

爱立拍了拍包里的饭盒,“我给你带了汤圆,怕煮的一会就糊了,炸了一些。”

俩人正走着,序瑜忽然拉了一下爱立,示意她看和她们迎面走过来的一个姑娘,爱立看了一眼,是个肤色很白的姑娘,脸蛋俏生生的,一双眼睛像含着一汪秋水一样,二十岁左右,应该是刚高中毕业进来的。

这姑娘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眼神有些空洞,像陷入了某种思绪中,外界的人和事都映不到她的眼里去。

爱立立即就明白过来,应该就是陈白苓,问序瑜道:“现在钟琪是在管织造车间门的生产任务吧?”

序瑜点头,“是,待了有一段时间门了。”

爱立把一个饭盒塞到序瑜手里,“还热乎着,一会到工位上就吃掉。我把另一盒送给钟琪去。”

序瑜喊住她道:“中午一起吃饭,在食堂门口等我。”

“哎,好!”

见她跑得没了影,序瑜低头看了一眼饭盒,嘀咕道:“可比以前勤快不少,以前可没性子做这些。”

这边爱立,在工艺科找到了钟琪,把饭盒递了过去,“炸了几个汤圆,带给你尝尝。”

钟琪笑道:“刚好,我早上吃了个鸡蛋就出门了,正饿着呢!”钟琪说着看了一下后面的办公室,见他们主任还没到,忙夹了一个放嘴里。

爱立小声问道:“陈白苓的事你知道吗?”

钟琪鼓着腮帮子点头,“知道一点,我平时最喜欢和女工们聊天,我们车间门的事,我能不知道吗?这姑娘这几天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昨天还被轮班工长批评了,说再这样就记过一次。”陈白苓和张柏年的事,本来大家都不知道,就是这两天这姑娘总是魂不守舍的,有一次还对着张柏年的背影哭,被工长看见了,说到了她这里来。

爱立和她道:“王元莉去找了她前头的对象,刚好亚伦哥去看我哥,在银矿那边撞上了,感觉这俩口子最近大概就要分崩离析的样子。”

钟琪点头,“怪不得你忽然提起陈白苓来,这姑娘挺好的,就是人比较单纯,人家家里头俩个哥哥,都是当兵的,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能给他一顿暴揍,我看他这回想脱身可没那么容易。”

钟琪忽然问她道:“哎,你这次去申城,见到谢微兰没有?”

“碰到了,她现在调到芦海区团工委里写稿子了,还挺好的,哦,她举报了藏季海,藏季海大概这次脱不了身。”爱立想着,妈妈应该也回来了,应该知道藏季海的消息。

钟琪又问道:“从技术员调到文职岗位,还是区团委,应该没那么容易吧?是有什么际遇吗?”

“听说是得了肝炎,在传染病医院里隔离治疗的时候,遇到了芦海区委宣传部的主任,认了她当干妈,帮忙转过去的吧!”

钟琪道:“其实我原本怀疑,她是不是有新对象了,没想到是干妈,谢微兰确实是能干,希望她这次好好珍惜机会。”

爱立笑笑,“大概是会的。今年春节,郭景泰没来吗?”

钟琪摇头,“没有,说三月就能调过来了,对接这边的纺织工业局,以后可能和林亚伦是同事,我就让他一次性搞好才过来。本来我还想着,不然我去一趟京市,但是他不愿意我跟着他回家受气,我就没去了。”

爱立知道,郭景泰和家里的关系一直不好,估计怕父母给钟琪脸色看。

笑道:“也挺好的,以后他来了这边,你们俩自己过日子,房子准备租在哪里啊?”

“还在看呢,我想着就在你们甜水巷子租一个就挺好的,离纺织工业局也不是很远,你有空也帮我问问,有没有出租的房子?”

爱立忙应了下来,“我晚上回去,就和周叔.小茹说一说,这一块周叔都熟得很。”

京市这边谢家,何姐正帮着谢林森收拾行李,一床毛毯上面,放了一层奶粉和牛肉罐头,又放了两块布料,再上面是两层的点心匣子,里头是槽糕.桃酥.驴打滚.酥皮.绿豆糕.牛舌饼.江米条。

何姐叮嘱道:“森哥儿,你到了汉城,就得把糕点拿出来,早些吃了,别回头放坏了。”

又和他道:“你自己的行李,我给你单独装在这个手提包里,路上的吃食也放在里头可以吧?带几个窝窝头?”

谢林森应了一声,忽然想起来,他准备把妈妈留下来的镯子,分一个给爱立的,问道:“何姐,我妈留下来的镯子,是在奶奶那里收着吧?”

何姐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森哥儿说的是那一对金手镯,“在的,在的,我前两年还看到过。说是你妈妈刚过门的时候,你太奶奶找的江省最好的银楼,给她打的一对儿。”

谢林森忙点头,去找老太太去了。

谢周氏听到孙子提儿媳的那一对镯子,立即就明白了过来,和他道:“那是你妈妈留给你的,我准备你成家的时候,再拿给你媳妇。”顿了一下又道:“要一对吗?”

“要一只。”

老太太点点头,回房里拿了一个匣子出来,和孙子道:“一起拿过去吧,就说都是你送的贺礼。”

谢林森接过来打开一看,正中间门是一只镯子,和他印象里的一模一样,还有一对绿宝石的戒指.耳环和项链。

谢林森轻轻应了一声,又开口道:“三叔和三婶的事,您也别操心,他们自己处理就是,您自己多注意身体,等部队不忙的时候,我就休年假回来看您。”

谢周氏点点头,“我都好着呢,你只管放心,忙你的去吧!”说完,又坐回藤椅上去了,闭着眼睛晒太阳。

等何姐把人送上了车,再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老太太站在门口,问她道:“森哥儿上车了?”

“嗯,周姨,上车了!”

谢周氏点了点头,“上车就好,上车就好!”转身回了屋里去。

何姐却看她悄悄抹泪,心里也不由叹了一声,不管怎么说,老太太对森哥儿是没得说的,森哥儿在她跟前大腔小调的,她从来不会见怪,要什么也是给什么。就是森哥儿在部队里,一年也回不了两次,这次还在战场上重伤,把老太太吓坏了。

早两天听说森哥儿要走,就开始偷偷抹眼泪。私下还和她说,“森哥儿这一走,又是一年,都不知道我这还有没有命再看到。”

当时把她说的,心里都一酸。

此时上前劝道:“周姨,我陪你出去走走吧?这在家里待着,你一个人越想越伤心,出去和大家说说,心情就好了。我可答应了森哥儿,得把你照顾好了。”

谢周氏摆了摆手,叹道:“提不起来劲,不去了。”

这时候,外头忽然传来邮差的声音,何姐忙出门把信接了过来,看了一眼信封上的人名,竟然是谢微兰从京市寄来的。

拿给老太太道:“周姨,是微兰的信,您要不要看一下?”

谢周氏接了过来,让何姐把她的老花镜拿过来,展开信看了一眼,微微笑道:“这丫头说她离婚以后,过得都挺好,觉得以前麻烦我比较多,和我道歉,又说她现在在团工委工作。”

老太太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因为信的后一段写着:“奶奶,以前是我不对,被利欲蒙蔽了眼睛,看不到您对我的心意,如果我那时候踏踏实实地在您膝下尽孝.好好过日子,后头也不会有这些波折。我在申城意外地遇到了我的生母,她给别人当妈妈,尽心尽力地帮她的继子女找工作.安排相看,说一句母慈子孝并不为过。可是她在一个雷雨的天气,把我遗弃在一棵大树下……”

谢周氏叹了一声,见后面还提到了爱立,“我元旦左右,在这边看到了您的长孙女,和她聊了几句,您可能不知道,有那么一瞬间门,我甚而想到,如果我在申城那次没有提案剽窃,没有被她的小姨认出来我冒充的是她的身份,那么我和她会不会成为朋友?奶奶,我知道,这些事都没有‘如果’。”

信的最后一段是:“奶奶,我目前已经去申城的监察委员会举报了藏季海贪污受贿,这一段婚姻里,他对我实在是有些恶劣,等这事了了以后,我想重新开始我的人生,我不敢说做一个像爱立那样光明.正直的人,但我希望以后的每一步路都是能见人的。奶奶,谢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维护和帮助,海天在望,不尽依依!”

落款是“微兰”。

谢周氏看完以后,半晌才和何姐道:“小何,微兰这孩子真是不容易,你看看。”

何姐接过来看了一遍,和老太太道:“周姨,这信看着比以前几封信都诚恳很多,要是真的改过自新,好好做人,也不枉您先前疼她一场。”

谢周氏道:“这孩子现在才和我说实话,前头那个照顾爱立的刘氏估计是收养她的人,她亲妈把她扔下的时候,她已经有了记忆,她要是早些和我说实话,我……”

谢周氏忽然顿住了,要是微兰早些说实话,自己能怎么样?也能够推心置腹地待她吗?她自己都不敢确定,倒是现在,经历了这么些事,她对这孩子反而真的生出两分怜悯来了,和何姐道:“你帮我回一封信,我念你写。”

何姐忙应了下来,等写完以后,何姐望着其中一句:“孩子,我已年衰岁暮,朝不虑夕,你若不以鄙,当常有笔墨来赠。”和老太太道:“周姨,您这是?”

谢周氏淡道:“她以后若是走了正道,也算我积德了。”

接过何姐写好的信看了看,笑道:“小何,你这一笔字当真不差,小时候怕是下了不少功夫吧?”

何姐苦笑道:“是,跟着爷爷学的,就是后头我父亲死得早,家产被叔伯抢了去,我妈只能带着我改嫁给了家里的一个佃户。”后来她长大,就在村子里成了婚,丈夫没几年得了痨病死了,她都以为自己要在村子里守一辈子寡,后来村子里一个当兵的,把她介绍到谢家来当保姆,这一留就十几年了。

谢周氏叹道:“还好你会写字,我现在是看不清楚字了,要是没你这个帮手,回封信都不容易。”

何姐问道:“那我现在去把信寄了?”

“嗯,去吧!”等何姐出门了,老太太想着,不知道她给森哥的东西,这次能不能送的出去?

爱立这边,第二天五点就起来去菜市买菜,然后擀了一点面条晾着,自己吃了昨晚从食堂买的俩个杂粮馒头,然后就戴好围巾和手套,起身去车站接人。

出门的时候,还碰到了小茹,小茹笑道:“爱立,你这是去哪啊?穿得这么厚实。”

“我有个堂哥今天过来,我去车站接人。”

小茹笑道:“那可得赶快去,哦,对了,你昨晚不是让我爸给你留意下附近的房子,说你同事想租吗?我爸昨晚就去问了,巷子最后头的那一家说是准备租出去,老俩口要去部队里投奔儿子。”

爱立忙道了谢,说下午就让钟琪来看看。

等到了车站,忙去问了工作人员,京市的火车几点能到,那边说还有半个小时差不多。

半个小时以后,她看着里头有人群朝出站口走,猜可能就是森哥的那一班火车,果然很快就看到提着右手提着俩个包的森哥,身上还挂着一个帆布包,忙和工作人员打了招呼,去里头接人。

她一过来,谢林森就看到了她,朝她挥了挥手,快两步走了过来,“小妹,不是说,不用来接的吗?耽误你上午的工作。”

沈爱立接过来他手上的两个行李包,笑道:“你还说你没什么行李呢?这些东西是路上捡来的不成?”

谢林森笑笑,倒也没和她抢,让她拎着了,问她道:“铎匀恢复的还好吧?”

“挺好的,已经去新单位上班了,今天晚上回来,森哥,你这次来等待几天?”

“三天吧,对了,我想去看下安少原,听说他转业的地方离汉城近的很,叫……”

爱立接道:“在宜县的商业局,说是市场管理委员会主任,他回宜县的那天,我刚好在汽车站遇到他和他妈妈,听他妈妈说了两句。”

俩个人坐电车到了国棉一厂站下车,到了家,爱立就给谢林森下了早上擀好的面条,又煎了一个荷包蛋,“我在申城的时候,闲着没事,和我妈妈学的擀面条,还学会了做汤圆,明天早上给你做,你一会吃完先补个觉,中午我给你做一个扬州炒饭。”

谢林森笑道:“行,你看着安排,”又看了一眼手表,才九点十分,和爱立道:“你先去单位上班吧,我一会就补个觉,你不用陪我。”

爱立交代了他两句卫生间门和暖水瓶的位置,就去上班了。

一到单位,金宜福就道:“沈主任,刚才齐部长正找你呢!你快去看看。”爱立忙到了齐炜鸣的办公室,“部长,你喊我?”

齐炜鸣笑道:“对,对,汇编手册的事,两位厂长都说没问题,关于学习考核的事,徐厂长也很赞同,我和陈主任商量了一下,觉得下周一开始,组织大家学习,每个周六下午,给技术员们开小班。”

爱立点头,觉得没什么问题,稍微提了一点建议,“不然课堂学习以后,再让老师傅们带大家到车间门里,将下午的学习内容,实地和大家讲解下?不然大家课堂上听懂了,到了实际操作的时候,可能又是一头雾水。”

听懂和会动手之间门,还差着一大段距离呢!

又补充道:“我们不强制,让老师傅们自愿报名讲解。”事实上,这事也没法强制,若是强制的话,老师傅们怕是更加抵制,而她和齐炜鸣不可能手把手地教每一个技术员,最后实践教学还是落实到老师傅们头上。

问题是,老师傅们大都都比较保守,把自己手里的技术看得和命差不多,只能先试着说动几个好说话的,把氛围带动起来,后面再由齐部长游说老师傅们帮帮忙。

怕是还得向厂里申请一点奖励。

齐炜鸣也想到了奖励这点,笑道:“行,我和徐厂长说,申请一点奖励,就咱们厂自己的瑕疵布就行,这事问题不大。”

俩人又开始商量起,课堂学习和实践教学的具体安排来,忽然听到办公室外面传来喧闹声,正疑惑着,金宜福敲门进来道:“齐部长,朱自健的爱人来找沈主任。”

爱立一愣,“她找我做什么?”

齐炜鸣皱眉道:“大概还是觉得,是你举报了朱自健吧?这事你不要出面,我来处理,你就在我办公室坐着,我倒要问问,顾大山怎么就把人送到了我们机保部来?”

爱立还想说话,齐炜鸣摆手道:“这女同志正在气头上,要是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吃亏的还是你,朱自健的事本来就和你没一丁点关系,你别理他们,越理越得寸进尺。”

齐炜鸣没说的是,他怀疑是顾大山那边不敢得罪程立明,就把爱立推出来当靶子,给人家出气,他顾大山想得美!

齐炜鸣出门的时候,还反手把办公室门锁了,叮嘱金宜福道:“别让沈主任出来。”

最近生产任务不重,机器故障也少了很多,此时办公室里有十来个人,看到齐炜鸣过来,都忙和那位女同志道:“你别闹了,我们部长来了。”

听说是机保部的部长,那女同志还叫嚣道:“我不要见你们部长,你们部长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要找沈爱立,我要她给我哥说法,她凭什么诬赖.乱举报人?我家孩子爸,不过就是和他有那么一点点小过节,她至于非要把人置于死地吗?她心怎么那么狠呢?这事谁来说,都没用,我就要沈爱立给我哥说法!”马鑫朵越说越气愤,好像朱自健真得受了什么大冤屈一样。

齐炜鸣沉声道:“你要沈爱立给你什么说法?先不说这事是公安查办的,证据确凿的事,就是退一步说,朱自健偷盗集体财物的事,是我们单位保卫部发现并报警的,你凭什么把屎盆子扣到沈爱立头上?”

马鑫朵不高兴地望着齐炜鸣,“你们是一个部门的,你当然帮着她说话。我和你没话说,我要找沈爱立。”

又补充道:“她今个不出来,我今个就不走!”

齐炜鸣气笑了,眸子沉沉地望着面前的女同志道:“你凭什么不走,凭谁?”

马鑫朵眼神闪了一下,自然是凭她姐夫是程立明,她可不怕这什么主任还是部长的,她家老朱被判了十五年,这一家子吃喝用穿的,不可能全指着大姑姐手里漏几个。她本来还为这事发愁,然后有人和她说,举报她家老朱的是沈爱立,俩个人之前有一点小过节。

她去打听了,一个年轻的女工程师,还升了主任,一个月工资估摸得有六七十,她可不得把握机会,把这沈爱立扒下一层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