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沈玉兰到底跟着过来了。

樊铎匀和爱立回房以后,问爱立道:“会不会太辛苦妈妈了?”

爱立叹道:“没有办法,当时再说下去,就是我嫌弃她过来住了,我也不敢说话。最多还有十天的时间,咱们也要去申城了,听妈妈的吧!我看她高高兴兴的,可能觉得能给我们帮上忙。”

妈妈过来,沈爱立确实要轻松很多,早上不用担心睡过了头,来不及去菜市买菜了,也不用操心给铎匀做什么食物好,妈妈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周一早上她起来的时候,妈妈已经买好了菜回来,早饭也做好了。

小米粥.红糖馒头.小炒藕条.腐竹肉片,还有沈玉兰自己腌的酱菜。

吃早饭的时候,沈玉兰还和爱立道:“我炖了筒骨藕汤,你中午和铎匀再炒个菜就行,我下午可以早点下班,晚饭我回来做。”

“好,妈,你不要着急,我做也可以的,我们可以吃晚些。”

沈玉兰笑道:“你昨天不是说最近要升职了吗?好好忙你的,家里的这些事儿,妈妈保证给你搞得好好的。”儿女最近都顺利,女婿又从羊城调了回来,沈玉兰昨晚上躺在**,想起这一桩桩事都高兴得很,乐得给女儿帮帮忙。

樊铎匀插话说,其实他也可以做晚饭,遭到了沈家母女的一致反对,都让他不要动手,在家好好养身体。

沈玉兰临出门前,还不放心地叮嘱铎匀道:“不要仗着年轻,就不把身体当回事儿,你们工作任务本来就重,可得把身体养好了,不然后面一忙起来,更是吃不消,你身体好了,不说爱立,就是我都放心些。”

又补充道:“你不要和我客气,既然你和爱立结婚了,那我就是你的妈妈。”

樊铎匀听得心里一暖,道了声:“好的,谢谢妈妈!”

沈玉兰笑着应了一声,高高兴兴地去坐公交车上班了。

回头给贺之桢写信的时候,一个劲儿地夸自己的女婿,“之桢,我觉得爱立真是出息,找了一个这样好的儿郎回来当丈夫,我心里真是满意得不得了。还好我只有一个女儿,不然我都要愁上哪儿再找一个这样的孩子回来……”

沈玉兰虽然忙了些,但是单位里走得近些的同事,都发现她最近心情好得很,但凡问起来,沈玉兰就道:“我女儿最近结婚了,我可不得高兴。”

人家又问,“看这样子,沈大姐你对女婿满意得很啊?”

这话简直问到了沈玉兰的心坎上来,能不满意吗?不说家里的条件.人品样貌,就说为了爱立而想方设法地从羊城那边调到了汉城来,仅仅这一桩事,沈玉兰就对樊铎匀满意得不得了。

女儿结婚了,还在自己身边,和从前并没什么两样,想去看就能看到,偶尔还会带着女婿一起回家吃饭。

再没有比这更让沈玉兰满意的了。

到了快八点的时候,爱立也换了衣服去上班,临出门的时候,樊铎匀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预祝我的爱立今天顺利升职!”

“谢谢多云同志,等待爱立同志的好消息吧!”

沈爱立今天穿了一身新衣服,淡蓝色的呢子大衣,黑色的裤子,同色的小羊皮皮鞋。都是结婚买的,先前铎匀不在这边,她也没心思穿,都放柜子里了。今天早上她刚起来,铎匀就给她拿了这一身过来。

她就想到昨晚上,俩个人躺在**的时候,樊铎匀忽然和她说:“爱立,以后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家里就我们俩个人,又没有别的拖累,不用过得太节省。”

她当时心里就微微一动,有些奇怪地问他道:“你怎么会好好地说起这个?别人都巴不得自己爱人节省点,怎么到你这里,还劝着我花呢?”

樊铎匀把她搂在了怀里,轻声道:“因为我的爱人,连大白兔奶糖都舍不得吃,只愿意吃两毛钱一斤的桔子片软糖。”

她当时瞬间哑然。没有想到,这么一件小事,他都放在了心里。和铎匀说起了她以前的生活,父母离婚以后,她一直精打细算地过日子,就怕下个月的生活费,父母没有准时打过来,要饿肚子。

俩个人聊着聊着,她就在他怀里睡过去了。

一早起来,铎匀就把衣服拿好了,和她说:“不要放着,要多穿穿,等有新样式了,这些就换掉。”

她气得直瞪他:“现在物资匮乏,可不许浪费!”

“爱立同志多穿就不会浪费,在我们攒够布票之前,穿旧,就更不会浪费了!”

沈爱立一时都被他噎住,只得老老实实换上。

爱立以为她今天来得算早,没有想到,还没到办公室,就听身后有人喊道:“沈主任,我可把你等到了,赶快救命!”

爱立回头一看,是机保部今年上半年新来的林青山,这大冬天的竟然一头汗,奇道:“青山,怎么了?”

林青山喘着气道:“沈主任,昨天夜里,A076A型单打手成卷机坏了,我夜里修了两回,不是紧了就是松了,今天周一,一会程厂长他们就要来巡回了,这机器还停着呢!”

他急得不得了,舒四琴看着他急得一头汗,给他出主意道:“你去找沈主任,这个别人都不一定拿得准,她肯定没问题,她管过我们车间,机器都熟着呢!”

他就赶忙来找人帮忙了,但是他是新人,和沈同志还没搭上过两句话,不知道沈同志愿不愿意帮他?

正忐忑着,就听沈同志道:“你别急,你还没告诉我,是哪里的问题?”

林青山忙拍了一下头,“我真是急糊涂了,是天平罗拉不转了。”

爱立立即跟着他去了清棉车间,一路上,林青山和她仔细说了情况,是天平罗拉防轧装置失灵,上面的凸钉从圆盘孔中滑出来了,应该是昨天夜里操作工喂入棉时没有注意,夹了硬杂物进去。”

爱立问林青山道:“那硬杂物清理了没有?”

“清理了,就是清理后,传动齿轮仍旧在圆盘轴上一直空转,我只好重新拧紧防轧装置上的凸钉,就是怎么都装不好,要么动不动就滑了出来,要么就干脆不滑,今早上又进了一次硬杂物,它没滑出来,把天平杆打坏了。”

说到这里,有些焦急地问沈爱立道:“沈主任,你能修吗?要是平时也没这么急,就是程厂长一会来,发现问题还是昨天夜里的,拖到现在,肯定对我印象不好。我喊了陈舜在帮忙,也没搞好,我想着你以前在清棉车间待得多,就求你帮忙了。”

爱立笑道:“那你真找对人了,这个我还真修过。那个凸钉,需要多大的力度拧紧,我也说不好,只能靠自己把握。”

林青山点头,“是,我知道,这个是熟能生巧的问题。”

俩个人到了清棉车间,舒四琴看到来的是沈爱立,笑道:“你们机保部现在都指着沈主任一个人了啊?这大大小小的问题,你们搞不定的,都找她来!”

林青山有些汗颜地道:“可不是指着沈主任救命吗?”

爱立也没和他们多聊,先过去看了一下,见已经换了天平杆,就先把防轧装置的凸钉拧紧,反复拧了几次,让林青山仔细观察她转了几次,和他道:“这个也不能一蹴而就,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再试试。”

又帮着林青山把机器装起来,让操作工试了一下,发现没有停车,应该不至于过松。又让操作工加厚了棉层,发现天平罗拉停止转动,但是清理了棉层以后,又正常运转。

林青山立即松了一口气,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急得一身汗出来。一个劲地感谢沈爱立,爱立笑道:“没事,多练几次手就好了。

等沈爱立一走,林青山又感谢舒四琴给他指了一条明路,舒四琴笑道:“你是今年才来,你要是早来半年,就知道沈主任有多厉害了,而且还不藏私,愿意教大家,你要是真想提高业务能力,多跟在她后面问问。”

又提醒他道:“你没看陈舜.孙有良.郑卫国他们早转正了,还不是沈主任前,沈主任后的。”

林青山忙道:“舒大姐,我早看出来了,就是和沈主任不熟,先前没好意思找她帮忙。”

顿了一下又道:“不瞒你说,我刚来的时候,很多不懂的,也想着多请教请教人,可是那些老师傅都不带搭理我的,我自个师傅你问他一个问题,他就一句:‘你一个专科生还要问我一个没文化的?’我臊都臊死了!”

舒四琴笑道:“没事,都这样,熬熬就好了,你这情况算好了,比如今天这样的事,还有沈主任来给你帮忙,陈舜他们可熬了好些年。”

林青山有些感慨地道:“我听说沈同志这回有可能升职,要是能把机保部这种风气改改就好了。”单位里给他们指定师傅,按理说带徒弟,也是师傅们的工作内容之一,但是机保部的徒弟们,大都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的师傅算好的,不会明着暗着的问他要什么东西,但是也不会好好带他就是,你问他什么,都是冷嘲热讽的。

舒四琴和他道:“那可说不准,说不定沈主任也有这个想法。”

这边,爱立从车间出来,前脚刚到办公室,后脚小李就给她送了一张汇单过来。

爱立忙道谢,笑道:“我听钟琪说,你最近忙得很,怎么还有空管这些小事儿?”

李柏瑞开门见山地问道:“章同志最近又请了两天假,我想问问,她家里,最近还好吗?”

听是序瑜的事,爱立没有瞒他,叹道:“不是很好,她姥爷昨天凌晨去世了,家里长辈都缓不过来。但是序瑜说,她今天会过来上班。”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八点半了,“这时候应该已经到单位了吧!”

小李道了谢,又低声和她道:“朱自健应该在厂里待不久了,我们找到了他偷盗单位东西的证据。”

沈爱立心里一乐,“真得啊,柏瑞你可真棒!”

她这样喜形于色,小李也忍不住笑了,指着汇单和她道:“是京市那边寄过来的,昨天下午我去你家,发现没人,就一早给你送来了,你快看看吧!”

“哎,好!”

爱立以为是多美姐姐,或者是森哥寄过来的,没想到上面是一个陌生的名字,“方东来”?

有些奇怪,她印象里,好像不认识一个叫“方东来”的人啊?

一时也没有多想,准备中午拿回来看看是什么东西再说,说不定里面还夹着信呢!

送走了小李,孙有良就过来和她道:“沈同志,你可回来了,齐部长刚来找你,人事科的同事刚也过来了。”低声和她道:“我们大伙都说,估计是你升职的事,批下来了!”

爱立忙去敲了齐主任办公室的门,里头还有一位女同志,见她进来,立即就站了起来,说了声:“恭喜沈同志,我可是给你送好消息来的。”

爱立接过来她手里的公函一看,机保部副主任。

心里一颗大石落地。

爱立还没从齐部长办公室出来,整个机保部都已经开始沸腾起来,金宜福嚷嚷得最大声,“我以后可理直气壮地找沈主任帮忙了,以前还担心耽误了她的工作,以后可是顺理成章地有困难找领导了。”

陈舜笑道:“你怎么不说把自己业务能力提高提高,少给你领导添些麻烦。”

大家都哄笑起来,都说金宜福这想法不对,刚进来的万有泉,听了几句,看着有些猖狂样儿的金宜福,冷不丁地道:“你现在在这上蹿下跳的,真以为能有你什么好?老话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当心沈主任第一个就拿你开刀!”

金宜福明面上从来不跟他硬碰硬,免得被人说:“吃水忘了挖井人!”他和万有泉之间的龌龊,除了机保部几个要好的同事,他也从来不和外人说起。

此时笑道:“您老人家这回想错了,沈主任不是那种两面三刀的人,我要是哪里做得不好,她肯定直接和我说。要是我真得不合格,工作不积极,拿我开刀给大家一个教训,我也认了。”

万有泉冷哼了一声,咕哝道:“眼皮子浅的东西,人家一个瓜,一个枣儿的,就巴巴地跟上去了,你师父我带了你这么些年,可没见你这乖孙样儿,先前怎么不见你说,我骂一句.训一句的,你也认了呢?”

这是还怪金宜福不够驯服了。

金宜福气得紧紧抿了嘴,就怕一张口,就骂:“老东西,你太不要脸了!”

旁边陈舜看不过去,拍了拍金宜福的肩膀,和万有泉笑道:“万师傅,人家沈主任可没吃宜福一个瓜儿,一个枣儿的,你听错了吧?”

一句话顶的万有泉面皮紫涨,哼了一声,就出了办公室,去车间了。心里嘀咕着,这国棉一厂建厂也有十来年了,他倒要看看,不过一个副主任,就能把机保部换天了不成?看这些猴孙蹦跶的,过不了多久,不还是得乖乖的听他们这些老家伙的话。

你要学的是吃饭的本事,不拿出孝敬亲爹的架势来,凭什么让人家白白教你?

大家见万有泉气哼哼地走了,又劝了几句金宜福,“别气,别气,反正你以后和他打交道也是越来越少。不值当再和他生气。”

金宜福点点头:“不气,孙子都当过了,被说这么几句算什么。”

孙有良道:“沈同志升副主任挺好的,以后带我们搞什么培训.机器制造的,都名正言顺些。”

他话刚说完,沈爱立就和齐炜鸣一起从办公室出来了。

齐炜鸣见大家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笑道:“你们的消息够灵通的啊!”把人事那边的通知,正式地和大家说了一遍,末了道:“沈主任未来的任务,任重而道远,期待她带领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取得更好的成绩。”说到这里,齐炜鸣自己先笑了起来,“其实咱们已经有一点点成果了,编机械常识手册也算一桩嘛!”

又望着大伙儿道:“呐,人我是给大家挖过来了,后面就看你们自己上不上进了!”

大家都嚷着:“谢谢齐主任,我们一定跟着沈主任好好学习!”

沈爱立忙道:“是大家一起学习才是,我可能是占了多读书.会外文的便宜,论起实际操作来,在场的很多人都比我丰富,希望在以后的工作中,大家能不吝赐教,共同进步!”

大家都鼓起掌来,齐炜鸣笑道:“你别理他们,他们皮厚得很,有事自然去找你。你快去规整规整,把东西搬到办公室去吧!”

“哎,好,谢谢主任!”

齐炜鸣一走,孙有良几个立即过来给沈爱立搬东西,副主任的办公室并不大,大概十来个平方,里面有一套办公用的桌椅,俩个待客的椅子和一张茶几。

看起来有些简陋,但是爱立觉得已经很好了,至少是一间独立的办公室,她写东西或者看书,都更安静些。

大家一起帮忙打扫了卫生,等爱立把东西都规整好后,孙有良才道:“沈主任,你年初一走就是快一年,这好不容易回来了,我和陈舜几个都想请你一起吃个饭。”

爱立忙道:“那去我家吧!”

陈舜笑道:“我们都猜到你这样说,这回我们自己带菜,你可不准再破费,不然我们下回可不好再起这个话头。”

爱立笑道:“好!那地点选在我家。”

几人都答应下来,约好周末一起吃饭。

中午一下班,爱立把人事科拿过来的公函塞在包里,飞似地往家跑,一进家门,就掏出来塞到了樊铎匀的手里,“铎匀,我真升职了,还涨了二十五块钱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