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主任知道她要去街道办盖结婚证明的章,还微微愣了一下,“哦,爱立要结婚了?”

爱立点头,“是,主任,我对象等着领结婚证,好申请调回来。”

她这样一说,陈立严就知道这事的紧迫性,也不打趣了,笑呵呵地和她道:“那你快去街道办把章盖了,早些领证,这事也好早点提上日程。”

又和她道:“我们这边中间收到了一次黎东生同志的信,说你在他们那边表现得很好,等回头那边来了表彰信,咱们厂里肯定让你做报告,你先准备准备。爱立,你最近可是双喜临门啊!”

爱立因耿耿于怀三刺辊试制中止的事,对这次的试制任务还有些遗憾,但是回到单位,好像她已然做了什么了不得的成绩一样。

她不知道,大小双刺辊的全国投产,已然是非常难得的一件事,她自己看得更高更远些,然而对棉纺厂的同事们来说,她已然走到了他们企及不了的高度。

陈主任又勉励了她几句,就让她去盖章,特地准许了她一个小时的外事假。

街道办这边很顺利,问了几句,就祝贺她新婚快乐,给盖了章,凑齐了四个章,沈爱立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好事的繁琐,越发衬托出这件事情的仪式感来。

不成想,一出街道办的门,发现外头又是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她出来的时候没带伞,这时只能把围巾往头上裹了一下,就骑车往回赶。

快到单位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喊她,刹车回头一看,很意外是徐学凤,忙笑问道:“徐姨,您怎么在这?”

徐学凤忙把伞朝她伸了过来,伸手给她拍了拍身上的雪,笑道:“这天,说下就下,我出来办点事,爱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在青市那边都还顺利吗?”

“都还好,徐姨,我昨天才回的,小骢和奶奶都还好吧?”

徐学凤笑道:“都好,都好,小骢一直惦记着你呢,今年过生辰的时候,还说去年是你陪他一起过的,你今个点怎么出来了?是要办什么事吗?”

就听爱立道:“徐姨,我刚去街道办盖结婚报告的章,预备这两天和铎匀把结婚证领了。”

徐学凤有些意外,想不到爱立这么快就结婚了,面上却一点不显,笑问道:“那我们得讨一杯喜酒喝,喜酒定了吗?”

爱立摇头道:“还没有,铎匀这次是请假回来,还得回一趟海南,我们预备春节的时候再请大家热闹一下。”妈妈的意思,想请贺叔叔和小姨一家过来,也就春节的时候,大家可能会有两三天的假。

徐学凤叮嘱她,到时候一定要和她们说一声,她带小骢去凑个热闹。一直打着伞将爱立送到了单位,才转身去坐车。

一路上徐学凤想起爱立就要结婚的事,心里都不住地叹气,等回头骁华知道了,心里大概不好受,又觉得对骁华来说,也是好事。爱立这边定了下来,他也该彻底死心,回头说不准就愿意相看了。

徐学凤尚不知道,骁华早立了一句“永远是朋友”的承诺。

沈爱立一回到单位,刚刚坐下来,序瑜就跑了过来,一见面就朝她冷哼了一声,手上还不消停,又捏她耳朵,又掐她胳膊的,气哼哼地道:“结婚这么大的事,我还是从人事科的同事那里听到的,小姐妹,我发现你这回可真是见色忘义。”

爱立苦笑道:“序瑜,我这不是被逼上梁山,临时起意的吗?我也不知道铎匀会忽然回来,说就等着结婚证,好申请调任。”

她这么一解释,序瑜就放过了她,又看到她围巾都给雪给浸湿透了,忙给她取下来,“刚刚出去没带伞吧?今年的雪下得可真早,昨晚忽然降温,把我冻坏了,你昨天还到家,是不是还冷锅冷灶冷被窝的?也不提前和我打个招呼,不然我就去给你做做卫生,把被晒晒了。”

她说“冷被窝”,爱立就有些不自在,轻声道:“没事,铎匀上午到的,刚好把家里打扫了一下,被子也都晒了。”

序瑜正待点头,眼角忽然扫到,她小姐妹脖颈上一小块一小块暗紫的痕迹,心里立时诧异不已,她虽然仍是姑娘,却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忙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给她戴上。

爱立忙道:“序瑜,不用,不是很冷。”

序瑜望着她讥笑道:“你个傻子,刚才果然没骂错你,可不是见色忘义,”见她不明白,压低了声音冷哼道:“傻子,你脖子上还明晃晃地挂着印记呢!怎么,这围巾你不想戴啊?”

沈爱立面色通红,忙抢了过来,一圈圈仔细围好。

还有些担忧地问序瑜道:“没问题了吧?”

序瑜好气又好笑地点头,凑在她耳边,问道:“这证还没领,你也太大胆了些?是不是他趁机不轨的?”

爱立摇头,低声道:“不是,是我!而且还失败了!”

最后一句话,让序瑜差点笑出声来,对上小姐妹扑闪扑闪的眼睛,到底没忍住手痒,伸手给了她一脑瓜崩,低声骂道:“真是个傻子!这种事,你也敢主动?还好他心里有点数!”

沈爱立也不知道自己昨晚,到底是犯的什么轴劲,一根筋地非要把生米煮成熟饭,人家不愿意,她还硬拉着他陪自己胡闹。

有些气恼地道:“唉,可不是,想想都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和序瑜道:“可能是一瞬间被某人感动到了,”也有可能是感情到了一定程度,她自认为这一步也就水到渠成了?

见不过是虚惊一场,序瑜到底还是为自己的傻子小姐妹要结婚而高兴,问她道:“婚宴定在什么时候?”

爱立将和徐学凤的话,又和她说了一遍,序瑜点点头:“也行,到底领了结婚证,他那边才好调回来。”顿了一下和爱立道:“我和季泽修的婚事也快了,预估这个月底吧!”

她和季泽修订婚也快一年,现在说结婚,爱立也不意外,问她道:“你们这一年相处的怎么样啊?”先前在信里她问季泽修,序瑜一般都是用“尚可”“还好”“还行”之类的词,一笔带过。

隔着这么远,爱立都能想象她写这些词时的表情,定然是不怒不喜,没有什么情绪的。

“还好,你知道我姥爷还病着,两边都希望我们早些结婚,也好让老人安心。”序瑜对这件事,没有什么想法,不过是在既定的轨道上,再往前走一步。

这事爱立是有印象。快回汉城的时候,有一段时间爱立好久没收到她的信,还担心会不会俩人发生了什么。

没想到序瑜说是她姥爷重病,家里比较忙碌。

俩人正聊着,钟琪也跑了过来,一来就把爱立抱住,“爱立,你可算回来了,我都想死你了,你这一年不在,我都觉得无聊死了,车间的机器也没人帮忙修了,只能苦哈哈地等着机保部的人来……”

她叽叽喳喳地说了好些,序瑜都听得好笑,觉得在汉城国棉一厂的日子,大概是她比较放松的两三年光阴,等结婚后,调岗是必然的了,此时不想说出来,影响大家的心情,就按下没提。

等爱立将结婚报告拿出来给钟琪看,钟琪猛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姐妹你真棒,真得把这颗星星给摘到手了!”

序瑜不同意地道:“打住,打住,我们爱立才是那颗星星好不好,我们爱立这么好的姑娘,就给樊铎匀哄回家了,人家还不知道怎么偷着乐呢,就你俩大傻子,还觉得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一样!”

三个人笑闹一番,旁边的同事听到只言片语的几句,都知道爱立喜事将近,过来要喜糖。

等到中午,樊铎匀见她一个人回来,还有些奇怪,问她道:“序瑜呢?”

“她姥爷病了,病情可能有点重,她今天去医院看看。”又从包里把结婚报告拿给他看,“你看都盖好了!”

樊铎匀笑道:“那咱们下午就去领结婚证吧!我上午想起来,明天周末,人家人民委员会的同志不一定上班。”

沈爱立想说还没拍照片,忽然反应过来,六十年代还不用贴照片。

下午去和陈主任说了声,陈主任又给她批了一下午的外事假。

两个人就到了人民委员会办理婚姻登记,工作人员问了是否双方自愿,确认无误就发了证,沈爱立心里还有些好奇,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樊铎匀.沈爱立自愿结婚,经审查合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关于结婚的规定,特发此证。”

证件的背景还有“互敬互爱”四个大字。

樊铎匀接过来,凝神望了许久,嘴角一直上扬着,觉得从昨天到现在,都像是一场让人不愿清醒过来的美梦一样,他真得将心心念念的姑娘娶到了。

轻声和爱立道:“爱立,谢谢,我想我此生都无憾了。”

沈爱立不高兴地猛拍了他一下,瞪着他道:“说什么呢?铎匀同志,你这话让人听着,怎么这么没有追求呢?你该不会以为,领了结婚证,你的任务就到此结束了吧?你这思想可不对,任重而道远好吗!”

掰着手指头和他算道:“给我提供更好的生活,创造更好的家庭环境,可都是你的义务和责任,请樊铎匀同志积极重视起来,不要有推卸和懈怠的想法!爱立同志的幸福,可有一半都交到你的手里了!”

樊铎匀望着她气嘟嘟的嘴,眼含笑意地道:“好!樊铎匀同志定不辜负组织的重托!”

沈爱立这才饶了他,仍旧眼含警告地道:“可不准食言,铎匀同志,婚姻不是终点,而是一段新的起点,以后考验你的时候还多着呢!你心里可要有点数!”

樊铎匀忍不住伸手揉了下她的头顶,望着她温声笑道:“好,定会对爱立同志的人生负责!”这一句里似乎包含了无限的温柔和缱绻,倒让爱立立时红了脸,转过身道:“行,你有这觉悟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