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每年清明之时，林宇曦都是在头一天中先在青云观中祭拜叶浅兮，然后在次日里赶回林府去祭拜她，以免错过同她的相会，为她在林府中撑撑腰，也好避开那帮烦人精给林家先人的祭拜礼。

谁说天女没有家？每当她魂归故里之时，青云观里始终有人等着她。

转到第五圈时，林宇曦自觉做好了准备，推开了那间祠堂的门，缓缓跪在了蒲团之上。她看着叶浅兮的灵牌，双手高举呈托天式，然后伸直双手、扣头至前胸及地，一连拜了九次。

她轻声告诉叶浅兮：“娘亲，我将要知晓一切了。我想，几年前，您是因担心我年纪尚小才不愿意告诉我的，对不对？现如今，女儿已经长大，可以解决一切并为您正名了。”

“您未完之愿，我帮您完成；您未竟之言，我帮您讲完。”

语罢，她再度拜了九拜，待她起身之时，一阵清风突然在室内生起，将香火味尽数吹到了她的身边，引得林宇曦泪流满面。

在她身后，青云观的五位长老中有三位也哭鼻子了，另外两位分别是刚出关、泪觉被自己给毒得失了灵的孙长老孙千城和自觉应维护掌门威严、却已经在偷偷擦眼泪了的掌门师父。

长老们一致认为林宇曦是理应知情的，决定将一切都告知于她，遂你一句、我一句地跟她讲起了故事。

林玉率先起了话头：“额，我那时还太年轻，师兄们就没有将此事告知于我，不过，我现在已经搞清楚了。师妹当年奉了前朝皇帝的命令前往西域，当时西域南昭国同中原还是交好的，她此行也是为南昭国当权者所知情和支持的，意在以传道之名摸出来那些破坏两方情谊的奸佞之徒。”

“我们当时本不愿意让她一个女孩子奔赴那么远的地方，但是，男子更容易令西域各派起疑，且在道门之中她身为天女地位颇高，故而没有人比她更合适担当此任了。”掌门顾诚乾的话语之中充满了自责，“那时，前朝已建朝了数百年，我们都过惯了安逸日子，对这种报国之事充满热忱、却对日后的祸患警惕不足。早知如此，我绝不会任由我的师妹去那片鸟不拉……”

“咳咳。”孙长老孙千城打断了他的粗鄙之语，接过了话头，“你娘亲巾帼不让须眉，很快便摸清了一些奸佞之徒的底细，尤其是……遇仙教。”

“遇仙教？！”林宇曦瞪大了一双本就圆圆的杏眼，发出了今日的第一次惊呼。

“没错。”她师父秦诚文点了点头，继续说了下去，“遇仙教中有人生了异心，打破了道门不参与朝廷争斗这一江湖门派的默契，并且，他们下定决心要让一位皇子对他们产生依赖，因为只有这样他们对其进行的扶持才是有效的。之后，他们所选的南昭国二皇子确实除掉了大皇子并成为了新君，与此同时，他们为二皇子在此前此后所做的一切便成了不可言之密，甚至有传言称其中包括除掉大皇子一事。”

林宇曦沉吟片刻后，问：“此事发生在中原和南昭国双双的新旧交替之际，那么，是否意味着知晓此事之人极少？”

剑阁长老穆卿点点头，确认了她的想法：“此事本就极为隐秘，小兮在奔赴西域之前仅将此事告诉了五个人，你掌门师祖和我们四个老东西。在她被新朝逼死之后，我们没有人愿意将此事告知于新朝，此事在中原便彻底成为了秘密。”

“那西域那边呢？”

“小兮做事一向谨慎，据她所说，她只在四个人面前泄露过意图。前两个人是……她在西域的两位朋友，据说是一对夫妻，但是，她死活不肯透露那两人的身份，因为是她自愿将此事告知于他们的、不想给他们招惹麻烦。后两个人则是那对夫妻的仇家，小兮说那两人企图追杀她的两位朋友，她路见不平便出手相助了，这才不小心泄露了身份。哦对，后两人便是遇仙教中的奸佞派。”孙千城如是解释道。

林宇曦点点头，总算是安心了：“不错，前两人应当不会出卖娘亲，后两人就更不可能将此事讲给旁人了，他们为二皇子卖命却被我娘亲发现了如此诡事，此事一旦外传，他们就不用再在西域混下去了，故而，他们的嘴巴反而更加严实，就只能……暗中出手，甚至不惜与中原朝廷彼此勾结。”

“难怪遇仙教会和勘刑司合作，一路咬着道门和琉璃碎片不放，原来如此。”林玉想起遇仙教和勘刑司就来气，因为他们不仅害了自己的师妹、还妄图害自己的师侄女。

“那后来呢？”

“后来之事，你应当知晓一些了。”顾诚乾长叹一声，说到了他们最不愿提起的那段往事，“后来，新朝建立，百姓却依然是信奉道门的那些人呀，新帝为了取得中原百姓的信服与支持，便逼迫不少道门人士归顺了他们，并逼迫小兮嫁给了他们的宰相。”

“小兮是个聪明孩子，但是，形势由不得她自己做选择。”师父秦诚文同叶浅兮的感情一向最好，所以他全力打败了其他长老们、成功收了林宇曦做徒弟，忍着骂人的冲动讲了下去，“皇帝用道门诸派的命运逼迫她，她不愿自己的朋友们陷入困顿，更不愿百姓们陷入泥沼，或许也抱着一些改变朝廷的想法吧，最终同意了嫁给林丞相。”

林宇曦哽咽着点点头，接过话茬讲了下去：“后来之事，我基本都知晓了。娘亲被朝廷利用并忌惮、迫害着，她不免对新朝有些失望。姓林的还说，遇仙教的人已经悄悄地摸到了长安城里，她担心当年之事会被人掀到明面上，所以索性在我年纪尚小之时便……便离开了，希望其他人不会对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动手。”

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林玉轻声安慰她：“你别这样想，小兮不是因为你而离去的，是因为这世道，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