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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啧……这帮缺货!人的精神结构由三要素组成:1.对自我的判断。2.对自我与外部资源关系的判断。3.由以上两个判断形成的生存策略。邓爷爷早就给改革和开放定了调子:摸着石头过河!摸石头的是脚,脚能感受到河里的静物和动物,隔着浑水眼睛可看不见,后面人的眼睛更看不见。所以当领头人凭着脚底的触觉,避开危险改变路线时,后面的人不要盲目抱怨,甚至声讨,你他妈有资格声讨谁呀,有本事脱了鞋子你来摸石头,你不是不愿意随机应变吗,那不管是踩到午睡的鳄鱼,还是**的森蚺,你高高兴兴踩着它过去,我跪拜叫你一声大王大王大大王!”在杨建平得知管理核心层上报董事会,以“混改失败”为由,要求作为始作俑者的她来承担“国有化”计划失败的责任,她不仅没表现出一丝丝难堪,还很兴奋,像沉寂许久之后游戏终于有了新花样。

不等我反应,她又兀自说起来,“做企业,最重要的时刻是什么,难道仅仅就是为了让它达到成功那一刻吗?不只。真正重要的,是让它体会到探索的乐趣,让它的勇气被激发,让它明白分享比输赢更重要,引导它发现并收获自己真正的荣耀。”

“什么才是陆丰真正的荣耀?”

“你们摸着石头过河的途中,都经历了哪几个貌似终点的驿站?你来数数。”难道是我的声音特别让人有食欲吗,不然为什么每次通话,杨建平的唇齿间都在发出咀嚼东西的声响,还非常的不委婉。

“战略级别的动向,第一次应该是新股东的加入,股权变更。第二次是筹备上市。第三次就是参与航发展集混改了。据我所知的信息,目前应该就这几个动作可以朝你所说的‘终点驿站’上靠,其他事应该还归不到战略层面上来。”

“如果不去经历股权变更,由老股东个人原因造成的市场问题,可能已经使陆丰挂掉了。要不去瞄准资本上市,不经历上市前的工作,哪会知道具不具备上市的条件啊,也不会发现并承认管理团队自身能力的缺失,更不会明白,你政治斗争斗得再好,跟企业要长命百岁活下去没有一毛钱关系。如果不去参与国企混改,根本没机会参与和见证中国政商关系的变化,也没机会研判二者关系未来的趋势,更没可能知道自己还能做那么多事,能为巩固政权乃至推动人类文明进程发挥一些作用。我们企业的成长,个人的成长,都要依赖于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正是由那些‘浪费’掉的时间,构成了我们生命的画卷。这幅画要是没有底部那些没调好的颜料做铺垫,而是一笔成形,其意义不足以称之为——画作,仅仅是一个没有厚度的二维体。”

2

“珊珊,你觉得成熟是什么?”

“这个概念涉及面太宽泛了,要放到具体事儿里我才懂得如何作答。”

“余秋雨对成熟有过一段描述,我特别欣赏:成熟是一种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辉,一种圆润而不腻耳的声响,一种不再需要对别人察言观色的从容,一种终于停止向周围申诉求告的大气,一种不理会喧闹的微笑,一种洗刷了偏激的淡漠,一种无需声张的厚实,一种能够看得很远却并不陡峭的高度。这段我觉得讲得太厉害了。”

“嗯,作者体会得很深刻,够透彻!”

“那我问你,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辉,从何而来?”

她很久没有这样像审犯人似的给我出题了,“蛤?”

“还蟆呢!胥总没听清楚还是我没讲清楚呀?”

“我一下子没接住,你请讲,你请讲。”当杨建平正儿八百跟你讨论端正话题,如果你对自己的观点没有到深信不疑的地步,最好恭敬不如从命。

“成为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辉之前,必定先经历了明亮又刺眼;发出圆润而不腻耳的声响之前,必定先练习过无数次发声和无数次圆润而腻耳的发声;厚实之前必先体验浅薄,无需声张之前定然声张无数。你不去经历小学,怎么会在初中时知道小学的你那般幼稚?你不去跟男人谈场恋爱,怎么知道你喜欢女人?你跟你男朋友亲热的时候,明知道是以那一下结束,为什么还要去经历中间的过程呢!道理都是通的对不对嘛,知道过程的未知结果是爽一下,那么知道结果的未知过程是什么?”

“什么啊……”电话这头的我被她最后陡然接入的那个反问弄得面红耳赤,这个癫女人今天吃错药了还是忘了吃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持续爽咯。”

知道过程的未知结果是爽一下,知道结果的未知过程是持续爽。老娘闻所未闻。

3

经历努力,经历失败,经历短暂的成功,经历失败,经历持续的努力,经历持续的失败,经历持续的成功,经历间歇的失败……如是循环往复,变化是唯一不变的东西。普罗大众应对变化,唯有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去体会探索的乐趣,顺其自然去让勇气被激发,顺其自然去明白分享比输赢更重要,顺其自然去收获真正属于自己的荣耀。顺其自然去经历该经历的,顺其自然去收获该收获的。

如果一个组织,它可能是一个国家、一个企业、一个家族,它的首脑只有三件事,军队、财政、外交,不允许任何外人染指。在这三个方面进行合并,就意味着大家从不同的外人,变成了同一个人的不同部位,莫得办法再独善其身了。

那么同样,一个架构,它可能是一洋深海、一轮地球、一空银河,它的主宰只有三件事,生灵、循环、防御,不允许任何外物问鼎。在这三个方面进行交融,就意味着大家从不同的生命体,变成了同一个生命体的不同局部,也莫得办法再独善其身,当如地球:人类为肢,亚马逊为肺。

地球上最大的热带雨林——亚马逊丛林,每公顷森林可吸收160吨二氧化碳,为地表生灵包括人类,源源不断输送赖以活命的氧气,如同“地球之肺”。

亚马逊雨林有它自成逻辑的运行规则,处处充斥着弱肉强食的残暴,和适者生存的冷酷,就连人类这个地球上最悍戾的杀戮者,如果不精心筹划,全副装备,根本无法在其中行走,自由更无从谈起。人类本身也是大自然原始面貌的组成部分,人和亚马逊的关系,如同一个生命体的四肢和肺部,可人类在其他兄弟们面前,总是不够本分。四肢仗着自己作为“执行者”被赋予的权力和便利,长期以来充当着案板上餐食的主人。显然人类已经演惯了垂钓者的角色,他们对极致佳肴失控的探索欲望,注定了与顶端美味集残暴杀器于一体的食人鱼之间,要经历一场争夺对方尸身的殊死之战。吃食人鱼仅仅是以蠡测海,人在无边界地强行打破亚马逊的规则。

明确辨别欲望和目的后,给自己设定边界,否则试错就没有尽头。

像任何器官都不喜欢被手盘弄,亚马逊雨林并不喜欢被人类挑战,可人总是不甘于充当被脑支配的手脚,也许他想当大脑。可生态链有它的主宰,生灵们构成的生态链自成系统,又非系统化运行,某些想突出的狂妄菌群,如人类,既不能对它形成阻碍效果,又无法侵入它非连续性跳跃节奏中为非作歹,这座只有上帝才能解开的迷宫,要领会它的自在,几乎跟理解“太极”一样困难。

“我感觉整盘生态链上的合作,有点像打牌诶,满足两点就不输:能提供核心数据——算牌;能操纵核心数据——出牌。最佳合作伙伴是脑跟手,道为脑,人为手,整个自然界自然运转,物种自然产生、自然消亡,道一开始就在那里,不需要你人去设计啊、谋划啊,你听从自然的吩咐,顺其自然,无所不能。”

“哇,珊姐威武!小妹崇拜至极。”

普通女人之间的友谊,多半因为共同的敌人,或者手中彼此的秘密。极品女人之间的友谊,多半因为一致的目标,或者灵魂里同等的品性。当初我投之以杨建平的崇拜,现在她逐渐还之与我。我超开心的。

最幼小的水滴也获海洋拥抱,最微亮的星星也在银河怀中。浩**大海,不逊枯窘成川;浩瀚星辰,不佞降落为尘。犹如一切组织首脑、架构之主、人中龙凤,他们通常会要求身边那群鸡变强,或者离开,弱者才喜欢鹤立鸡群。

4

“输掉过力量举比赛的史上最年轻宇宙先生、演过糟糕电影的好莱坞明星、在选举中失败过的加州州长施瓦辛格先生,在他71岁时的演讲中传授给我们的经验:胜利者都是从一次次失败中站起来的,不要因为失败而变得僵硬,不放松,因为成功只发生在你放松时。”杨建平抽空打了个令听众放松的嗝,“对此我表示深以为然!乔丹不也在NBA投丢过9000个球吗,这有影响他是最伟大的篮球运动员吗?”

今天跟杨小姐聊得甚是欢愉,正如她所说,努力、失败、成功,继续努力、失败、成功,如此往复中,对自己的喜爱之情才可持续。我们活着的目标,不就是要不间断的喜欢自己吗。

“建平,你说道是什么呢,我们凡人怎么才能悟到道呢?”

这次电话那头沉默了好多秒,很难遇到她反应这么迟钝的时候呢,“我觉得道应该是自然在的,悟也自然在的,道非为悟而生,悟非为道而发,去悟,就反道了。”

“既然去悟就是在违反,那悟道是什么呢?”我听明白杨建平意思的,既然论道,那就众说纷纭呗,否则何来“论”呢。另外,我也是想抬杠,哪怕抓住一丢丢她逻辑的疏漏,都能使我痛快,因为这足以证明我进步的幅度。

“亲,我们这等角色在这里论道,是不是有点不知所谓了嘿?醒醒,醒醒,别恍恍惚惚真把自己当智者了,怪吓人的!”

“哎呀,别上纲上线就好,就当成日常八卦讲嘛。”我饶有兴趣。

“是你教唆我说的,要遭雷劈劈你哈,与我无关。”在她看不见的电话这头,我翻了个饱满的白眼。

“你想想这世界上什么东西最厉害?”凡是她要阐述一个重要理论,绝不会直接给到你答案,会制造机会邀请你一起体验思考的程序。

“不知道。”此刻我是急功近利的。

“矛可攻有形之物,盾可守有状之体,用彼之矛攻彼之盾,就是见证谎言破灭的时刻。但唯独有一样,既无矛可攻,又无盾可守,是什么?”

“不知道。”我继续急功近利。

“就是宇宙中之最卑微者——尘埃,正由于它的卑微,才使它既不受矛的攻击,又不受盾的阻碍。”

“对!”我选择继续等待。

“尘埃会参与你我之间这恬不知耻的论道吗?当然不会。人家才不去论道呢,人家只是遍布道场而已,无矛可攻,无盾可守。”

我承认我又败了,道理的度量与它的物质载体,总是呈反比,道理越大,长相越小。尘埃不论道,只遍布到场,无矛可攻,无盾可守。多么的无懈可击,又不攻自破,老娘彻底服气!

“尘埃人家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想,只是顺其自然了,‘顺其自然’就是天道的终极奥义,是商业、社会、人类生态系统和一切情况的根底逻辑。”

“你啥时候回来!还回不回啦?”我有多久没见到她,心里就念了她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