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他还没死

红木乌篷船

古色古香的陈设,朱红帘子内,萧雨垂眸抚琴,浣碧端上新鲜茶盏和蔬果浅笑走来,看着萧雨的手指娴熟地挑拨着琴弦,“小姐,歇息歇息吃点东西吧。”

“咱们的船到哪里了?”萧雨抬眸,眼里带着笑,接过浣碧手里的蔬果,轻轻张嘴含了颗葡萄,酸地眯起了眼睛。

“快到京城了,这一别,我们总算回来了”,浣碧叹了口气,可是眼里却有很多的怀念,“小姐,葡萄很酸?”

“酸算什么,这么多苦咱们都吃了”,萧雨闭起双眼,将葡萄吞咽下去,然后摆了摆手,“不吃了,这是新曲子,还得再练练。”

“小雨小姐,外头船夫打捞起了一个人…”。

就在船舱里二人对话结束后,忽然从船舱外急急忙忙跑来一名老妪,她指着外面的方向,面露难色,似是是等待萧雨的吩咐。

“这环江每日跳河的人何其多,咱们救地了那么多人吗?把人扔回去。”

浣碧冷眼道。

“可是,人命关天啊。”老妪迟迟不肯走,僵持了片刻后,萧雨才缓缓起身,“去看看。”

甲板上吹着冷风,萧雨披着红色罩体站在桅杆边,看着几名船夫围着一个人,那男人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衣服,因为被水浸泡了许久的缘故,眼色已变得很深,但是不管怎样,她都认得出,那是宫里内监穿的衣服。

“你们都让开”,萧雨沉声,摆手,旋即船夫们便让开了一条路让她过去。

甲板上此刻一个面如冠玉的男人躺着,他脸色惨白,身上的衣服湿漉漉地粘性他的身体,将他完美的体型修饰地极其优美,这个男人,就算是化成灰,她都认识。

“啊,小姐,是皇…”,浣碧捂着嘴,难以置信,可是她的话只说了一半,便被萧雨冷声打断。

“来人,将此人送入船舱去,拿件干净的衣服来。”说毕,便有几名小厮将人抬起,往船舱里送去。

浣碧将一干人屏退开来,让人准备了热水送进来。

红藕香残的船舱里,传出沁人的芬芳,红纱漫天飞舞,澡盆里,露出男人**的上半身,萧雨细长的指尖轻轻抚上男人的胸口,在他身上每一寸肌肤上游走,她缓缓回头,看向浣碧,“还有多久靠岸?靠岸后赶紧去找大夫。”

“是”,浣碧轻声回答着,然后将沐浴用的角皂和刷子搁下就掀开帐子出去了。皇上没死?皇上居然没死,这下可好了,浣碧心里很高兴,只是她刚走到甲板上,便撞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张公子,你怎么来了?”

“小姐带了一个男人进了她房间?”来人叫张生,是一月前在花鼓镇跳河追船的那名穷酸书生,后来他成了花船的座上宾,便一直随萧雨来了京城。

“这个就不用张公子你过问了吧,小姐做什么,向来是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的吧?”浣碧挑起眉头,伸手拦开张生。

张生却眉头紧蹙,推开浣碧的手,冲了进去。

“喂,张公子,不可以,不可以进去啊。”可是她的话太晚了,张生已经加快步子闯了进去。

一室的芬芳,里面香气迷人,那是属于萧雨身上特有的香气,这香气,曾无数次让他着迷,甚至痴狂。

张生的步子停在了一层红绡纱帐外,看着里面若隐若现的影子,萧雨正赤(裸)着上半身,依偎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男人仰面靠在木桶里,双眼闭着,可是他那棱角分明的五官却是那样的深刻,他的眉宇间,无不散发出一股英气。

张生顿步了,他承认,这个男人比自己更有魅力,更有属于男人的味道,可是…,他是爱着萧雨的,他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他更爱萧雨了。

“雨!”张生失去理智地冲进了纱帐内,笔直地站在外面,萧雨猝不及防,急忙伸手抓起屏风上的衣服,将自己和木桶里的男人罩在了一起,冷眉道,“你来做什么?”

“你怎么可以和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有肌肤之亲?为何你从来不对我…,你若是想要,虽是可以找我。”张生咬着唇畔,说出他认为很羞耻的话。

萧雨看着他一副害羞懊恼的样子,唇角一扬,“窝囊废?你想(上)我?让我和你同(床)?你也不对着镜子照照自己,你凭什么拥有我?对,我就是喜欢和来历不明的男人亲亲我我,因为他的一根脚趾头都逼你强,让我迷恋!”萧雨斜视着张生,眼里露出鄙夷,然后菱唇缓缓靠上了男人,昊哥哥,你是我的,现在沈芊君死了,你的心里再也没别人了。

萧雨的眼眸忽然暖了下来,里面有着女人动情的温存,她缓缓地伸出双手,勾住高冉昊的脖子,在他脖颈上留下一个个轻轻的吻。她爱他,从来就没有变过。

“雨,你不能这样,你出来”,张生忽然像发疯了一般,快步过去,拉扯着里面的人,将她带了出来,然后又如饥饿的野兽般,一把扯掉披在萧雨身上的衣衫,狠狠埋头凑上她的香肩,疯狂落下一个个吻。

他看着女人在他怀中挣扎,更加激起了心中的欲望,大手毫不留情地揉上了女人胸前的衣服,将她的肌肤揉捏地变形,“雨,你是我的…我不准你在其他男人怀里…”,男人粗喘着气,大手愈发肆意地在女人身上摸索着,似乎要将人捏碎一般。

萧雨狠狠地靠着张生的肩膀,张嘴在他肩头咬下一口,冷道,“你不配!给我滚出去!”

张生被萧雨一把推开,撞在桌角边,后背青了一块,可他不顾这伤痛,只苦笑着继续上前,“为什么?为什么我连个来历不明的人都不如?是不是等我当上了大官,飞黄腾达了,你才愿意跟我?”

萧雨不语,只转身指着外面,“滚出去!”

“是不是?”张生怒了,抓着萧雨的双肩吼着,震得她耳朵都快要聋了。

“有本事这届的状元就是你张生,等哪天你真的当上了状元,再来,待会船靠岸了,你就给我滚!”萧雨回神,无情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脸上全是鄙夷,她打开他的手,将自己的衣服砸在他脸上。

“你现在只是个想吃天鹅肉的老蛤蟆,让我觉得很恶心!滚吧,不要让我喊人丢你下去。”

“不必了,我会走,我也会让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张生办不到的事!”张生眼里燃烧出一团火焰,然后光着膀子连衣服也没穿,便转身大步朝外面走去,他捏紧着拳头,心里发誓,他发誓,不论通过什么方法,哪怕是不折手段,他也要得到这个女人!

“啊!小姐,不好了,张生跳船了,他不会游泳啊。”

外面,只听见扑通一声,接着便传来浣碧急匆匆的声音,萧雨穿好衣裳不紧不慢走出,看了眼归于平静的水面,“他自找的,快点找岸停船。”

不多久,船终于停靠了下来,浣碧第一时间上岸找来了大夫,大夫帮已经昏迷的不省人事的高冉昊把脉,眉头蹙地厉害。

“大夫,如何了?”萧雨着急地问。

那大夫捋着胡子又思索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他只是溺水受了凉,吃些退烧的药就会醒来,可是他体内的真气乱窜,似乎中了什么毒,而且,他的脑部也受过重创,这能不能醒来,或者醒来可能会什么事都记不得也说不一定。罕见,此人的症状实在是太罕见了。”

大夫絮絮叨叨着,一边走出船舱,前月他遇到过一名女子,脉象和这男子一样紊乱,那女子还有喜脉,一个月内遇到两人的脉象都如此奇怪,他医道短浅,是以只能唉声叹气,素手无策了,也不知道这两位命人有没有渊源。

浣碧送走了大夫便把熬好的药端了上来,蹙眉问道,“小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皇上他…”。

“我也不清楚,看来宫中大火皇上死里逃生了,不过如今新帝登基,呵呵,此事没那么简单。”萧雨眼眸忽然一暗,此次她之所以回京,就是因为,最近京城里有个人总是假冒她的名义行商,她只是纳闷,自己不过是花鼓的一名艺妓,何以京城有人知晓她的名讳。

喂下药,帮高冉昊垫上枕头,萧雨刚想要出去,手却被他拉住,“不要走,不要!”

他似乎在做一个噩梦,额头沁满了汗珠。

萧雨愣神,就在她转身时,高冉昊睁开了眼睛,她心猛然一颤,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那里面的迷茫…

“昊哥哥,你醒了?”激动的泪水都快要流出来,萧雨坐到床边,用许久未见的期许目光看着他,她曾经想过他们再见彼此会是怎样的表情,当她知道宫中大火,皇上驾崩的时候,她的心也跟着死去,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再见会是这般情景,

猛地一头扎进高冉昊的怀里,萧雨失声痛哭着,原来,失而复得的感觉是这样的。

高冉昊半晌呆怔,手悬在半空,想要抱萧雨却又迟迟未下手,“这里…是哪里?”他问的很生涩。

“昊哥哥,这里是雨儿的花船,你现在很安全”,萧雨出声安慰着,环抱着高冉昊,往他的怀里再次凑了凑,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她微微一笑。

“花船?你又是谁?”高冉昊单手蹙着太阳穴,双眉深拧,他看着周遭的环境很陌生,眼前的人,他完全没印象,更为可怕地是,他居然发现,他连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了?

意识到自己似乎失忆了,高冉昊猛地摇了摇头,“我是谁?”

“昊哥哥,你不记得雨儿了?”萧雨狐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脸上的迷茫,联想起方才大夫走之前说的话,忽然紧紧抓住了他的手道,“昊哥哥,我是你的妻子雨儿啊,你是我的夫君。”

一边的浣碧身子一颤,看着高冉昊似乎懂了般,任由萧雨抱着,皇上,失忆了?

知道高冉昊失忆,萧雨于是编造了一大堆的谎话和身份,给他灌输了一个新的身份,待安抚人睡下后,她才重新走出了船舱,吩咐浣碧道,“我们不回京城了,让船夫把船开回花鼓。”

“小姐,你不想找那个假冒您身份的人了?”浣碧不解问着。

“其他事都不重要了,我不想回京城了,既然我找到了昊哥哥,我便想和他隐居田园,现在他既然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便和他重新开始。”

“那小姐,你的仇不报了?”浣碧出声再次追问。

“报仇?沈芊君都死了,还有什么仇恨?现在我什么仇都没了,我只想和昊哥哥好好的。”萧雨眼里一片向往,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丝丝的甜蜜。

“也好,小姐去哪,浣碧就跟到哪”,浣碧道,然后搀扶着萧雨往围栏走去,“小姐,你看,京城的夜市好美啊。”

“是啊,好美,不过太美的东西往往容易伤害人,走吧,我不需要这些浮华了。”萧雨浅笑着,将身上披着的红色纱衣脱下,随手往江河里扔去。

红色的纱衣在水面漂浮,就如一朵被人遗弃的玫瑰,慢慢地随波逐流。

京城朱雀大街

“少爷,咱们不是出来寻下人的吗,可是咱么这都逛了一天了,也没见您寻到个称心如意的。”张妈跟在沈芊君身后,眼见着天色就要暗下来,忙催促着。

“不要着急,看来是缘分还没到,不如咱们去人口贩卖市场瞧瞧?”忽然,沈芊君像有了主意般提议道,却把张妈给吓得忙招手。

“少爷,不行不行,人口贩卖市场很乱,您现在,万一出了什么闪失可不好。”

“那好吧,咱们去江边走走吧,若是还没有满意的,就回府。”

“唉。”张妈总算舒可一口气,跟在沈芊君身后,朝着江边走去。

远远的大江,一条红船格外引人注目,它缓缓停靠在岸边,旋即便从里面走下两名小丫头,她们急匆匆地上岸便往药店的方向而去。

沈芊君一身男装打扮,轻摇着手中的折扇,不经意地淡扫红船的一切,最后时限落定在那红船飘摇的旗帜上,‘雨’。

若她没猜错,这船便是一月前他们在花鼓镇上遇见的那名花鼓名妓—小雨。

她怎么来京城了?

沈芊君心里狐疑着,一收扇子便打算登船,那两名去买药的丫鬟却正好急匆匆地回来了,而不等她上去,船夫已开始起锚。

来了又走,这又是为何?

船上,高冉昊披着披风走上了甲板,他捂着自己的脑袋,眼中苍茫地看着陌生的一切,靠着围栏,拼劲全力,想要回想起些什么,可是那些回忆都是支离破碎的,每当他要想起一个人的时候,她的脸都会很快模糊,然后便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啊”,他疼地捂着胸口,被从船舱里走出的萧雨一把搀扶着,“相公,记不起来就不要再去想了,雨儿是你的记忆,无论何时,雨儿都在你身边。”

“我真的是因为被一个女人伤害后变成这样的吗?”高冉昊狐疑问道,忽然紧紧抓上了萧雨的手。

“是的,曾经你很爱很爱表姐,可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负你,她喜欢的明明是你亲弟弟,可是为了达到她的目的,她故意接近你。难道你忘了你手心的这到伤疤吗?就是她亲手刺的,她巴不得你死,在这个世界上,你最恨的人就是她,而你最爱的人是我…”,萧雨环扣住高冉昊的手心,慢慢地伸开自己的五指,对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

你要记住,咱们这叫十指相扣,生死相依,此生我都绝不负你…耳边轰隆回响着一句誓言,可是高冉昊的记忆里,已经再也无从寻找与之匹配的回忆了。

“恩,雨儿,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高冉昊缓缓将萧雨揽在怀里,两人相拥矗立在甲板上,身影随着船渐行渐远。

“哎哟,少爷,这花船有什么好看的,你看看那甲板上两人,大庭广众,男男女女就那么搂搂抱抱,咱们还是回去吧,天色不早了。”张妈在一边嘀咕着,很不屑那甲板上的光景,距离太远,看不清人的长相,只能看清两个相拥的身影。

“好,打道回府,看来今日一天是白费了,咱们就当出来散心。”沈芊君长长地望了眼那离去的花船,转身刚要走。

“不好啦,不好啦,有人溺水啦,快来救人啊。”

身后传来一阵喧哗声,在红船开走后不久,一个男子被众人抬了上来,“啧啧,这么一个大好的年轻人,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快点,按住他的小腹,把水挤出来。”

身后的抢救声和说话声越来越嘈杂,沈芊君刚抬步便又折回,挤到了人群里,呵,竟是个白面的书生,可是却光着膀子。

旁边的妇人都别开了视线不敢看,张妈拉着沈芊君也不让她看。

“好了好了,这就回去。”沈芊君无奈一笑,可是还没走动,脚踝便被人一把抓住,她回头一看,那名溺水的人正用手抓着她。

“哎呀,你这个登徒浪子,怎么能抓我们家小,我们家公子的脚,快点,快点把你的脏手拿开。”张妈急了,蹲下便拼命地去掰张生的手,而是张生昏昏迷迷地,却死活不肯松手,只垂危道,“公子,救我一命。”

“我家公子怎么救你,你再不把手拿开,我喊人了啊”,张妈被气地脸红,大小姐的精贵身子,怎么能被这种人随意触碰呢。

旁边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沈芊君挪了挪脚,无奈道,“张妈,把他搀扶起来吧,送他去附近的客栈。”

“这…,公子”,张妈为难道。

“就这么办,我在浮桥上等你,你送完人了就来。”

“好吧”,张妈无奈应声,喊了身边的两个路人,给了些钱,拍了拍身上的脏水道,“帮我把这人送去附近最近的客栈吧。”

沈芊君看了看离去的几人,收起的扇子又重新打开,她在路边无聊地看了看首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该去浮桥等张妈了,可是不巧的是,就在此时,天空忽然乌云密布,打起了闷雷。

轰隆,轰隆,原本还在路上叫卖的小贩,都开始慌张地收拾起来,大家四处逃窜,沈芊君抬头望天,也抱着脑袋,打算找一个屋檐避一避。

“王爷,以后亚赛若还想出来走走,你还会陪着吗?”零丁前行的马车,丝毫没有被外面的雷声给吓住,马车内,亚赛一脸红晕,看着自己手里的一个玉镯,幸福地笑着,她今日只是怀着侥幸的想法问了王爷一句,却没想到,王爷居然这么爽快地答应了,陪她出来看首饰。

外面的雷声又轰隆一下,无名掀开马车问道,“王爷,咱们是要避一避雨还是加快赶车速度,这里回王府还有一段路,眼见着雨就要下了”。

高允一听无名的话,漠然掀开轿帘,看了眼外面乌黑的天,“继续赶车吧,王妃,你应该没事吧。”

“没关系的,无名大人,你尽管赶车吧,早些回府也好。”亚赛柔声道,嘴角的笑意不减。

高允默默点头,刚想要放下帘子,却猛然一怔,然后呆在那。

车外,一名身着男装的人正抱着自己在人群里奔走,涌动的人流遮住他半张脸,但即便是如此,也遮不住他那熟悉、让人刻骨铭心的脸。

她,是她!

“停车!”高允忽然低沉吼着,犹如一只狂暴的狮子,吓得亚赛身子一怔,可等她回神过来时,高允已快步跳下了马。

他冲过人群,来到方才沈芊君走过的地方,却早已不见她的身影。

阿君,是你吗?是你吗?

高允紧紧捏着拳头,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他那双阴森的双眸忽然充满了晶莹的东西,瞬间血丝饱满,那一头银发立即在空中飞散开来。吓得四周的人急忙躲开,都以为自己见了鬼。

“王爷,怎么了?”一把浅黄的油纸伞在手,亚赛从马车上款步走下,来到高允的身边,她把伞打在男人的头上,出声问地轻柔。

高允回头看着亚赛,苦涩一笑,“没事,兴许是我眼花了,咱们回吧。”

“恩。”

雨说下就下,一个天雷过后便噼里啪啦打了下来,沈芊君一路小跑着,总算找到一处房檐避雨,拍了拍身上的雨水,此时路上正好有机灵的商贩出来卖雨伞。

“公子要雨伞吗?”

“来两把。”

“好嘞,十文钱。”那商贩接过钱便又继续去别处卖雨伞了,沈芊君抬头望天,知道这是风暴雨,下一阵子就会停,她忙撑开伞,好遮住露在屋檐外的半只袖子。

雨下了一会,果真停了,空气中瞬间有了一股泥土的味道,深深呼一口气,都会觉得全身舒爽起来。

当沈芊君来到浮桥上时,张妈已经在那等着了,“少爷,你没淋湿吧?”

“没有,回府吧,说不定正好赶上晚饭。”

回到相府的时候,天色已暗,沈芊君走到大厅里时,饭桌上的菜已经在收拾了,沈相不在,梅氏母女正吃晚饭要出来。

“唉?君儿回来了啊,你在外面一定吃过了吧,二婶没准备你那份。”梅氏浅浅笑着,可是下一秒却是一副巴不得将人生吞活剥的样子,“来,赶紧把桌子撤了。”

“夫人,我家小姐还没吃饭呢。”张妈忙上前阻拦那些要收拾的丫鬟,梅氏挑额挑眉头,故意惊讶,“啊?君儿你没吃饭啊,那这桌子先别撤,君儿,你一个人慢慢吃,我们先回房间休息了。”

说毕,母女三人便携手走了出去。

张妈立即上前一看桌子,只有几盘菜,而且全都是剩菜,鱼只剩下一只头,鸡也只剩下骨头,更可气的是,有一盘子竟然全是吃剩下的骨头。

“这二夫人太可气了,不仅留的是吃剩下的,还是她们嘴里吐出来的,这怎么吃?”

沈芊君淡淡地看着桌上的残羹冷炙,知道上次美肌粉一事后,她和梅氏母女是正式撕破了脸,不过就目前看来,她们还只是小打小闹,她倒也没觉得那么生气。

“罢了,让厨房再重新做就是。”

“是。”

沈芊君回了自己房间,坐在桌边喝茶,等着上菜,可是张妈去了片刻后又气呼呼地回来,“小姐,那帮子奴才居然给我脸色,这定是二夫人教唆的,他们说厨房已经熄火了,现在重新生火估计得一个多时辰才能吃上饭,可那时候已经宵禁了,他们这是故意的!”张妈气地咬牙。

“别气了,小人得志,咱们使了那么多心计,她们发泄发泄也是应该的,来,你看我藏了什么?”沈芊君倒不生气,忽然从自己的衣袖里变出两个小纸包,“看看凉了没有,街边卖烧饼,我嘴馋忍不住便买了两个,还热着呢,趁热吃了。”

边说着,沈芊君边把烧饼递了过去,张妈接着,不禁就泪眼婆娑起来,“小姐,你真好,做什么事都还想着我。”

“当然不管什么事都想着你啊,咱们吃完,待会便去收拾那帮子狗眼看人低的奴才。”

相府后厨大院

一干人干完活便在院子里嗑瓜子,还一边瞎侃聊天,老妇们也不洗菜了,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同几个年轻的丫头低头细语。

“听说这次选秀不分门第的,也不知皇上究竟喜欢怎样的女人,你们听说没,新皇把先帝的后宫都收纳了,真是闻所未闻。”

“是啊是啊,听说在冷宫里但凡姿色好的,也被放出来伺候了。”

“是啊是啊,听说以前失势的顾美人现在恢复了位份呢,如嫔娘娘也从采女恢复到了本身的嫔,只是萧淑妃与沈后不在了,不然还真会让人误以为是先帝在世呢。”

“可不是么,这新帝也太好色了,连自己皇兄的女人都要霸占。”

“这你可就不懂了,我偷听二夫人说的,她说新帝这是故意立威,给先帝的老臣一个下马威,收先帝后宫只是名义上侮辱先帝…”。

“啊,竟有这事啊,那这就是对先帝的大不敬啊,太皇太后也不管管啊。”

“听说先帝驾崩就是太皇太后害的,她怎么会管。”

院子里一干人,你一句我一句,生怕自己少说了,还更怕自己的话不够语出惊人,这一干人你一言我一语,顿时院子里便像炸开了锅一般。

只是她们不知道,就在她们闲言碎语的时候,沈芊君带着张妈正悄悄地走进院子,而她们更不会知道,厄运即将来临。

也不知道她们继续说了多久,忽然有人看见了地上的影子,回头便哇哇大叫了起来,“大小姐,给大小姐请安。”

这一句呼唤,惊地所有人都闭嘴,大家都一起跪在了地上,给沈芊君磕头。

沈芊君淡扫了他们一眼,知道他们在心里还是惧怕自己的,只不过迫于梅氏的**威。

“你们也知道了,这相府日后就由我打理了,日后若是老爷未归,你们就单独往我房里送饭。还有,老爷不在,只能固定三菜一汤,不得浪费!”

沈芊君的话音刚落,众人都面面相觑起来,之前可是九菜一汤的,现在一下子跌倒三菜一汤,怕是二夫人那边要暴怒的吧。

“小姐,这个不行啊,九菜一汤是相府的规矩,已经维持了三年了。”有不怕死的站出来回道。

“你都说了,是维持了三年,那是二婶管理时的相府,正因为她如此讲究奢华,才给相府造成了许多浪费。你们说,若是我们这些当夫人小姐的每天少吃几个菜,多一些工钱给你们,你们觉得哪个更好?”

这话一出,院子里全都哄乱起来,众人都互相看着彼此,带着兴奋,又不敢置信,“小姐的意思是?”

“相爷若是在内阁府衙办公,往往午膳和晚膳是不在府里吃的,这样的日子每月有十几日,便照着三菜一汤来做,大家的俸禄每月都加五十文,这是新规定。”

沈芊君仰起头,不紧不慢道,她凤眸微扫跪着的一干人,直到他们一个个都赞成地紧,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重赏之下有人都敢豁出命去,更不要说这些只为一日三餐的长工了,自然个个都欢喜地紧,而这也是沈芊君的高明之处,用沈家的钱,贿赂沈家的下人,她不费一分一毫。

“唉,大小姐,现在相府上下都是您在操心,奴才们当然都听小姐的安排。”

“这便好,夜宵都准备好了么?”

“准备了,准备了。”负责掌管厨房的是一个年纪五十几的妇人,她忙笑嘻嘻地进了厨房里,吩咐厨子将夜宵端上给沈芊君过目。

夜宵总共有四分,梅氏母女的三分有各种糕点,还有温热的牛乳,而她的,就只有几块绿豆糕和一杯茶。

原来以前她都不知道,自己吃的东西,在背地里,原来和她们三人是有这么大的差别啊。

“大小姐,这都是二夫人的意思,与我们无关…”。

“我知道和你们无关,日后可得有关了。”沈芊君淡笑。

那老妇忙擦汗,“是是。”

几名丫鬟上来正要把茶点端到各个人的房间,张妈却慢了一步,“你们都去休息吧,留下两个丫头便可。”

众人领命都下去了,而张妈就当着那两个丫鬟的面,往梅氏母女三人的夜宵里撒上了一层薄粉,“端过去吧,你们该不会告诉二夫人和两位小姐,说我在里面动过手脚吧?”

“不会,不会,大小姐对我们奴才好,我们怎么会出卖大小姐。”两名丫鬟紧张地看着张妈,然后冲着沈芊君道。

沈芊君淡淡点头,“以后我的夜宵只要一杯热牛乳就行了。”

“是。”

梅氏母女三人正在房间里玩色子,沈芊凤捂着嘴巴,哭丧着脸,却完全没有心思玩下去,“娘,还有十几天就要选秀了,你看我这门牙,可怎么办?”

她掰开自己的嘴,将嘴巴张地老大,一脸惨兮兮的样子。

“这个也没办法,谁让你那么倒霉,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鸾儿身上了,鸾儿,这几日我便进宫向太后打听打听情报,并跟你请个宫里的好嬷嬷来教导,娘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梅氏意味深长地抓着沈芊鸾的手道。

沈芊鸾别过头去,脸羞红,“那就多谢娘了。”

“跟娘说什么谢,凤儿,你就先忍忍,这王公子弟,好人家错不了,娘定会给你物色个好婆家的。”梅氏本来就对这个大女儿不报什么希望,现在又加之她摔坏了一颗门牙,等于间接破相。

“我这样还怎么嫁人啊?这牙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来啊,都怪沈芊君,她太可恶了,活该吃残羹冷炙!”

“对了,凤儿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好奇当她看到那一桌子菜的时候什么表情,咱们就不该走的那么急。”梅氏打趣道,翻开自己的盅,“大,你们输了,双倍钱。”

沈芊凤一边不情愿地掏钱,一边对着外面吼着,“怎么夜宵还不来,想饿死我们啊。”

“二小姐,来了来了。”

屋外有人听到沈芊凤的吼声,立即端着东西进来了,沈芊凤不满,当即就甩了送夜宵的丫头一耳刮子,“慢吞吞的,只嫌自己这脸太厚不够打么?”

“不是,不是,二小姐别生气,奴婢知错了,知错了。”

“滚,看着你们这帮人就心烦。”沈芊凤冷眼道,抓起盘里的糕点就吃了起来。

“好了,凤儿,你就没生气了,咱们可都是吃的府里最好的东西,沈芊君那可只有喝水的份,来,消消气,这糕点真不错,酥软。”梅氏赢了钱开心,忙开导自己的女儿,沈芊鸾也来帮自己的母亲说话。

被哄了好一阵子,沈芊凤才消停下来,母女几人一边玩色子,一边吃着糕点。

是夜

“谁在里面啊,快出来,再不出来我踢门了啊。”西苑里闹腾了一个晚上,梅氏三母女大半夜地不睡觉,来去厕所好几回。

梅氏靠在沈相的怀里,撒娇着,想要洗漱这几日她的委屈,“老爷,这几日你忙,你可不止,君儿都快要趴到我头上来了,她每天在下人面前给我使脸色,现在我连管理相府的权力都被剥夺了,你让我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说毕,她便凑到沈相的怀中。

沈相揉着她的肩膀,出声安慰着,“我让君儿管理相府也是想多留点时间让你好好管教两个女儿,况且,三年选秀迫在眉睫,这些日子,你得好好****鸾儿。”

“是…”,梅氏低低地应着,可是还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忽然,她一个响屁弹开了被子,旋即一股恶臭便萦绕在帐子里。

“什么味道?”沈相捂着鼻子,看着梅氏一脸吃屎的样子,一把推开她,眼里满是嫌恶,“我今日还有公务,就睡书房了。”

“唉?老爷,别走啊,别走。”梅氏急忙下床去拉沈相的手,可是刚说完话,又一个响屁,熏地屋子里异常臭。

沈相忍无可忍,冷哼一声,甩开梅氏的手,“我觉得以后你还是少吃点为妙!”

“老爷,老爷!”梅氏委屈地喊着,可是肚子一阵咕噜,她捂着屁股便朝茅房方向而去,怎么搞得,今晚跑了好几次茅房了。

“沈芊鸾,你快点出来,再不出来我就踢门了啊。”

梅氏刚走到茅房前,便见沈芊凤在外面大呼小叫,而里面的人憋闷了许久后,终于无精打采出来。

沈芊凤刚要冲进去,却被梅氏一把拦住,“这个时候你是不是该多想着娘?让娘先去!”梅氏不容分说,便冲进了茅房。

西苑就一个茅房,两个蹲坑,偏偏另外一个是马桶,而沈芊凤是最讨厌蹲马桶的。

“姐姐,就去隔壁的马桶上吧,难道你不知道,皇上最爱蹲马桶,有地方官为了巴结,当初还送过他金马桶呢?”沈芊鸾打趣道。

“真的?”沈芊凤犹疑着,可还没等她决定好,一边的沈芊鸾又娥眉紧蹙,“姐姐,还是先让鸾儿上吧,既然你那么不喜欢坐马桶,就等娘的坑,或者,你去东苑或者下人的茅坑…”,沈芊鸾说毕,便捂着肚子朝另一个坑奔去。

一夜,相府闹得鸡飞狗跳,而拉地虚脱的三人,不知道,她们醒来后,还有更多刺激好玩的游戏等待着她们呢,东苑里的沈芊君一夜饱睡,老早就去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