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外树林里,莫陕北冷冷的注视着荒村的动向,从蔡炳炎他们开始突袭,莫陕北就一直站在那里,拳头攥的死死的,想冲上去跟他们一起战斗,但是,他只能控制自己,将仇恨埋藏在心里。

凌晨三四点,是每一个人睡得最沉的时候,经历了几天的高度紧张,休息的鬼子个个睡得像死人一般,除了到处游走的巡逻士兵,荒村中一片寂静。

荒村外的莫陕北抽出匕首,狠狠地向自己的颧骨挖去,等皮肉割开,两条黑乎乎的东西,赫然附着在墨陕北的颧骨上。

莫陕北痛极了,但想到蔡炳炎他们的惨死,又咬紧牙关,强忍着,顺着自己的颧骨,将那两条黑乎的的东西剔了下来。

那两条东西一落到地上,就像活了一般,扭动着身体,此时的莫陕北已顾不上自己满脸是血,面目全非,将这两条黑乎乎的东西紧紧地捏在手中,小心的将它们放在身边的树干上。

那黑色的东西一触碰到树,瞬间像长出几只脚,仿佛生了根一般,死死地抱住树干。

莫陕北当年在陕西时,因为驱鼠盗金,惹下了官司,害得兄长父子惨死碾子沟。

他从碾子沟逃出来后,为躲避耳目,便用了《百里召虫蚁》秘术,驱虫入面,将蝒虫种于颧骨,改变容貌。

《百里召虫蚁》是山门秘法,教人如何运用自然规律驱役禽兽虫蚁。这蝒虫本是深山中的一种黑蝉,极为难寻,雄蝒虫壳甲坚硬,以树皮、血液为食,喜好附着树干上或骨骼上,莫陕北当年便是靠着他改容易貌,躲避追逃;而雌蝒虫,壳甲柔软,却以动物骨髓为食。

蝒虫本为天生奇物,但在山门秘术中更有妙用,此番莫陕北召出蝒虫,便是要将荒村内的鬼子赶尽杀绝。

莫陕北自怀中掏出一个布袋,小心的从中取出两枚白毫银针,顺着蝒虫的颈甲缝隙刺入,将两只蝒虫死死地钉在树干上。

银针一钉上去,两条蝒虫便躁动不安起来,开始不停的振动翅膀,鞘翅的高频振动发出呜呜的声音,让寂静的树林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忙完这一切,莫陕北再次站定,转过头向荒村的方向望去。

荒村内巡逻的士兵仍旧在村里游走,一些废旧的房屋内传来了鬼子熟睡的鼾声。

只有桥本太郎辗转反侧,不是他不想睡,他也疲惫极了,但腿和脚的伤口传来的疼痛让他实在无法入眠。

桥本太郎咬着牙忍住,不让自己发出声来,生怕吵醒了旁边的人招来责骂。

正忍着,他似乎感觉鼻子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味道似有似无一般,淡淡的。

他闭上眼睛,努起鼻子深深吸了两下,还是不太确定到底有没有特殊的味道,等他睁开眼睛,眼前的情景惊的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满墙尽是密密麻麻的蚂蚁和蜘蛛,残旧房梁上到处盘着五颜六色吐着芯子的蛇。

他想叫,但嗓子好像被堵了一团棉花一样,怎么也叫不出。

眼前诡异的场景让他忘记了疼痛,他拍打着床板想叫醒旁边熟睡的人,可是连续几天的疲累和高度紧张,让其他的人很快就能进入了深度的睡眠,无论桥本太郎如何提醒,竟没人清醒过来。

桥本太郎实在是没办法了,摸出枪,对着房顶“啪”的就是一枪,他想用枪声提醒沉睡的人,荒村再次发生异样。

中村淇睡得正香,猛然听到耳边一声枪响,瞬间惊醒,他马上坐直了身体,拎着枪冲出去看,看到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

自己所有的人都混战成一团,正在互相攻击,有的去用枪,有的用刀,有的用拳头,总之场面混乱极了,不断有人倒下。

一个军官最忌讳听到的词,瞬间从他的脑海中钻了出来,“炸营”,手下的这帮人炸营了。

炸营是所有部队里都忌讳提到的一个词,那是指部队没有外因瞬间无序和混乱,自己人相互攻击,通常都是发生在高强度战事后的夜间,士兵经历了高度紧张,松懈下来,如果突然有强刺激发生,只要其中一个人失去理智,经常会造成集体营啸。

中村淇气得都要发疯了,这几天接连发生的事情,让他已经疲惫不堪,在敌人被全部消灭的情况下居然发生了营啸,他感觉自己最后的一根精神稻草也要被压垮了。

他一边怒骂,一边大声制止,但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长官的威严已无人顾及,中村淇愤怒的举起手枪,想向天开枪,用枪声制止他们的疯狂,可不知怎么,手像不受控制了一样,高举变为平举,“啪”、“啪”地向混战的人群打了过去。

中村淇的这两枪,并没有平息混乱的局势,反而像是在热锅中泼入了一碗凉水,让互相厮打的鬼子更为疯狂。

所有人好像都进入了一种失控的状态,不断的有人倒地。

荒村里弥漫着鲜血的腥味,仿佛人间地狱一般。

荒村外的,莫陕北捻动着钉在树上的白毫银针,随着他的捻动,钉在树上的蝒虫鞘翅振动的更加频繁,“呜,呜”的声音越发低沉。

蝒虫是山中奇物,雄性蝒虫附着树干骨骼,雌性蝒虫吸食动物骨髓,雄虫遇险求救时振动翅膀发出“呜呜”声,而雌性听到求救预警信号之后,能发出气味可以致幻。

致幻之事本来平常,云南没有去筋的见手青和东北修炼成精的黄皮子都可以做到。

但蝒虫致幻奇在释放出来的致幻气味能够勾出每一个人恐惧的事物,让人在极端恐惧中行为失常。

马如宝那一组人便是领了命令,将莫陕北交给蔡炳炎的雌蝒虫放入死去的鬼子口中,雌蝒虫一入尸口,自然由鼻腔钻入大脑,又从大脑进入脊柱,吸收脊髓,等吸饱后,听到雄虫振动翅膀,便会释放致幻觉气味。

桥本太郎最初见到的蜘蛛、蚂蚁和毒蛇,便是因幻而起。

这时,中村淇想跑,但是脚却怎么也不听使唤他,眼前一会儿看到山田满对他责罚,一会儿又看到满脸是血的马如宝临死前的不甘,渐渐地,他也已经像其他人一样,进入了精神恍惚的境界,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觉。

中村淇猛地甩几下自己的头,正想转身逃离,却踩到了不是谁的血迹,脚下一滑,仰面摔了下去,一头正撞在一块石碌碌上,他立时闷哼一声,昏了过去。

中村淇是被一泡尿呲醒的,一醒过来也不顾满脸的骚气,“啊啊”大喊,一边喊一边向后退,才发现自己手脚被捆了个结实。

等他定下了神往前看去,这才发现眼前一个满脸是血的汉子正一抖一抖地系着裤腰带。

中村淇觉得眼前的汉子眼熟,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是在哪儿见过。

那汉子系好腰带,见中村淇醒了,蹲下身就是两个耳光。

中村淇脸上满是尿,这两耳光扇过去,“啪啪”脆响,直把他扇得眼冒金星,脸上登时多了十支手指印子。

等中村淇再缓过神来左右看去,这才发现荒村里满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他的心一下就凉了。

“完了,完了”,中村淇知道这次是彻底完了。

突然他回忆起来,那汉子可不就是前天在赵渡庄遇到的那支“抗日宣传队”带头的那个人。

当时自己乔装成八十六师高双成的队伍,发动突然袭击,几乎全歼对方,真没想到风水轮流转,报应来的这么快。

正想着,那汉子先开口了。

“在我的老家,如果抓到了下山祸害人的土匪,就会避开要害,用竹签插满他全身,直到插得像个刺猬,插满竹签的人不会马上死,但是竹签插的多了,伤口很难愈合,时间稍久就会腐烂,遭到虫蚁啃噬,一般这个时候,他们都会对着天喊‘让我死,让我死’,直到他喊得声嘶力竭,也不会有人理他,土匪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浑身散发恶臭,身上爬满蛆虫,直到连内脏都露了出来,人才慢慢死去,我们那儿,管这叫做‘挂甲’。”

莫陕北顿了顿又道:“你们这些鬼子,不在老家好好的呆着,非跑到我们这儿来祸害人,你说是不是跟土匪一样?”

莫陕北慢条斯理的讲,中村淇心中已是大骇,一想到这几日受蛇虫鼠蚁的攻击,更是什么也顾不上了,头像捣蒜一般,嘴里直念叨:“求求你,求求你,别说了。”

莫陕北没有听他的,还是自顾自的道:“就因为撞上了你,老子一下子没了一百多个弟兄,你觉得,让你这么简单的死是不是便宜你了?”

中村淇哪儿还有胆量敢听他说下去,带着哭腔的喊道:“我说,我什么都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莫陕北一脸鄙夷:“老子什么都不想知道,老子只想替我那一百多个兄弟报仇。”

中村淇知道自己逃不过了,由哀求转为咒骂:“你们这些劣等的支那猪,懦夫,有本事一枪打死我。”

莫陕北一脸冷笑:“既然你要看,我就让你看看我本事。”

说着,就从盒子炮中退出一颗子弹,将弹头和弹壳拧开,把弹药猛的倒在中村企的一只眼睛上,又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上,顺势就将带着火花的火柴梗丢在了倒出来的火药上,只听得“嗤啦”一声,一片幽蓝色的火光,中村淇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这是当年莫陕北在金沙江淘金时,看到藏了金的淘金客被抓住的下场,当年莫陕北看得胆寒,没想到竟一天自己也使出这样的手段。

看见中村淇晕了过去,莫陕北抽出马刀,对着中村淇左右开弓地划了起来,直划到中村淇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

然后又从怀中取出“金蛊香”迷粉,顺着划出来的伤口洒满了中村淇全身。

等做完这一切,莫陕北将吸剩下的烟头一口吐出,直到耳边“嗡嗡”之声响起,他把枪收回枪匣,又整了整衣帽,向他凌晨时分埋葬蔡炳炎15人的方向敬了个军礼,然后向蒲津古渡口方向大踏步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