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舒让我不要多想,但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还是真的人要去了,总是会想到很多。”

“这段时间我时常的梦到廉时,梦到他小的时候,他在我跟前玩,那开心的样子我在梦里都会笑醒。”

“可每次一醒来,我就无法再笑了。”

“我心疼,心疼廉时。”

“我就在想,当初如果我严厉一些,让文申和韩琳放下自己手上的工作,把时间分出来一些,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可我转过又想,不可能的,我再严厉,他们也做不到,除非我逼他们,逼着他们把廉时带在身边,可那样的话,廉时会过的更不好。”

“我太了解他们了,他们做不到。”

“我想啊想,怎么想都难。”

“廉时……不该走到这一步的。”

卧室里,湛起北躺在**,声音苍老。

刘叔坐在床沿,看着他眼中浮起的痛色,安静的听他说。

随着湛文舒的离开,湛起北睁开了眼睛。

有些时候,湛起北在无人时,会和刘叔说话。

有些话无法对儿女说,也无法对亲朋说,这样的时候,只有刘叔。

一个安静的听众。

“人生七苦,总是要经历的,廉时所经历的比常人要重一些,但经历过后,他会更好。”

“而且,在我看来,廉时做的很好。”

“其他人,未必能做的比廉时好。”

“……”

湛起北无声了。

他看着虚空,眼里晃动的都是那以前的画面。

里面都是湛廉时。

在他心里,自己在乎的孩子,他怎么不好都是好。

无人能比。

更遑论,他那么优秀,从没有让他失望过。

他太好。

就是太好才让他无法释怀。

刘叔看着湛起北这模样,不再说。

他静静坐在那陪着这垂垂老矣的人,如以往一般一直陪着他。

“叩叩。”

不大的敲门声传来。

刘叔一顿,看过去。

门外,张妈敲门后便出声:“老爷子,付助理代湛先生来看您了。”

听见这话,湛起北眼睛动了下,里面的痛色不见,那暗淡的老目似有了点精神。

刘叔看湛起北,看见湛起北这明显的变化,赶忙说:“我去开门。”

他快步去开门,而湛起北自己撑着床坐了起来。

门开,付乘进来。

他一眼便看见那费力坐起来的老人,身子孱弱,似随时会倒下去。

他立刻过去,伸手扶住湛起北。

湛起北被有力的手臂扶住,就好似以前他生病湛廉时回来看他,扶他休息一般。

他看着这手,有些恍惚。

刘叔过来,把那滑下去的被子拉起来给湛起北盖好。

付乘也拿起枕头给他垫到后背。

就这般,湛起北靠在了床头。

他看着付乘,眼里不再有威严,而是在乎,关心。

嘴巴张开,湛起北出声:“廉时……怎么样?”

这几个字似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但问出来后,却好似有什么东西出了来,胸口那沉闷的郁结不见了。

付乘站在床前,看着这沧桑老目,低声:“湛总很好,您不用担心。”

湛起北眼中的不放心放下了,他收回视线,点头:“好。”

“好就好。”

气息变化,面色也跟着变,那长久积压在他面上的青色随着这简单的两句话似也消散。

付乘说:“湛总得知您身体不好,让我来看看您。”

湛起北目光动,里面似有什么情绪涌出,但极快的被他压下,他点头,目色恢复到以往的沉肃威严,有力:“我很好。”

“告诉廉时,不要担心爷爷。”

“爷爷……等着他回来。”

嗓音沉定,厚重。

付乘知道,湛起北不会有事了。

“好的。”

在老宅短暂的待了一会付乘便离开。

湛文舒一直在外面,不敢进去。

她怕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怕自己的异样让父亲看出什么来。

看见付乘出来,她立刻上前:“怎么样?”

边问边看楼上。

付乘说:“没事了,您放心。”

听见这话,湛文舒揪着的心终于松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付乘点头,朝车子走去。

忽然,湛文舒想到什么叫住他:“付助理。”

付乘停下,转身看着她。

湛文舒走过来,她看老宅里面,上面没有人下来,她小声说:“廉时……廉时还有说什么吗?”

想知道那孩子到底都做了什么,做到了什么地步。

她想知道。

特别的想。

付乘目光垂下,而这一刻,他脑中浮起一个画面。

那一日,午后,那一身沉静的人站在阳台前,他看着远方的高楼大厦,嗓音低沉:“老爷子看着强硬,实际心很软。”

“对子女严厉,对孙辈宠爱。”

“我走的事,不能让他知道,张妈和刘叔都瞒着。”

“这一点,做好。”

“这几个月他可能会很难熬,待合适的时机你去看他,话不用多,一两句足够。”

“他会好起来。”

“好了后,安排刘叔和张妈带他出去走走看看,不要一直待在老宅。”

“他最后的时间,让他安心过,小辈们如果有时间多陪陪他,让他高兴。”

“在他人生最后的阶段,不要让他遗憾。”

他平静的说出每一个字,清晰的落进他耳里,那一刻,他只觉四周静极,只有他的声音在。

以致现在回想,就好似在那一日,他站在他身后,听着他交代着身后事。

嘴唇动,张开:“湛总说……”

付乘离开了,车子也驶离,湛文舒却站在那,捂着嘴哭,无法控制。

付乘把那一日湛廉时对他说的话都告诉给了湛文舒,一字不漏。

湛文舒听完,情绪崩溃了。

张妈看见湛文舒站在外面,身子弯着,捂住嘴,身上弥漫着极大的悲伤。

不知道怎么了,她赶忙出来。

却见湛文舒满脸泪水。

她慌了:“湛院长,您这是怎么了?”

她想伸手轻拍湛文舒,却不敢动。

而湛文舒听见她的声音,一下抱住她,闷声哭了起来。

楼上。

湛起北在付乘离开后坐了许久,然后对刘叔说:“老刘,陪我出去走走。”

这是湛起北第一次主动开口说出去走走,刘叔顿时高兴的说:“好啊!”

“正好今天天气不错,我带您出去,我们好好走走逛逛。”

扶着湛起北下床,湛起北却不要他扶,自己去到衣帽间收拾自己。

之前还满身病态的人,现在突然间就精神了。

刘叔脸上露出笑来。

还是湛总的话管用。

很快,两人收拾好下楼。

却见大门外湛文舒抱着张妈哭,湛起北皱眉。

刘叔疑惑:“这是怎么了?”

湛起北面色沉肃,走过来:“哭什么?你老子还没死呢!”

沉沉的一声,中气十足,吓的湛文舒眼泪顿时止住。

她泪眼朦胧的看着那站在前方厉视她的人,不知道怎么的,她心里就想要冲过去抱住湛起北。

而她这么想着也真的这么做了,跑过去一把抱住湛起北,大声叫:“爸!”

湛起北眉头顿时皱紧,面上生出不自在来。

但那眼中的严厉却不见了,有的是想推开湛文舒却不好推开的无奈。

旁边刘叔和站在那的张妈都愣了,但很快两人都笑了。

付乘离开老宅,他拿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我现在去机场,订一张到都灵最快的机票。”

“好的,付助。”

电话挂断,付乘转头看外面的景物。

章茜茜那边,他还是不大放心。

他得亲自过去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