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六章 万分之一希望
上了直升机，陈组长也不给我好脸子，本来就像僵尸一样的脸更加难看。刘娜和贝小虾也都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熊米豹就不用说了，他一直就很讨厌我，如果我蹲一辈子监狱不出来，他才高兴。
我耷拉着脑袋坐在童燕身边，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好像更凉了。我此时此刻的感觉，还不如做个犯人，这滋味，真比蹲在监狱的号里还不难受。我的脑子里不断闪过一个幻想，那就是童燕坐了起来，睁着美丽的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我，埋怨我惊醒了她的美梦！
可是，幻想就是幻想，她纹丝不动，一直安安祥祥地躺着。
直升机起飞后，刘娜、贝小虾、熊米豹在陈组长的指挥下忙碌起来，开始核实赵巡身份，照相、采集指纹等等……
这些都没有我的什么事了，我坐静静在这里，不被别人注意到，也是种解脱。
很快，直升机降落在一个军用机场，一架专机已经停在那里，医护人员早已就位，他们迅速将童燕抬上专机。
轮到我们登机的时候，熊米豹说：“陈老，我的车怎么办？”然后，这小子就把眼睛看向我。
陈组长毫不犹豫地对我说：“你留下！”
于是，我看着他们都上了专机，又看着专机腾空而起……
我真想狠狠扇自己几个大耳雷子，大哭一场，为什么中枪的是童燕，而不是我！
不过，赵巡总算抓住了。今天是十月三十日，刚好历经一个月，“神蜘蛛案件”总算有了结局，我也不用再为这件事奔波了！
我本应该轻轻松松，但因为童燕受伤，我的心情反倒很沉重！案子虽然破了，但并不是一个完美的结局。
太阳升起来了，这已经是秋冬之交的日子，寒霜闪耀着冷峻的光芒，冷风呼啸，我湿透的衣服更凉，不住打着冷战。
我离开机场，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最近的商场，在商场买了一身冬装，找家宾馆，脱下那身湿透的衣服，冲个热水澡，换上干爽的衣服，然后，找家小饭店，要了一个汆白肉、一个小鸡炖蘑菇、一个炒三干、一个尖椒炒肉，先来了三碗大米饭。
我已经好几天没吃到饱饭了，这一顿，风卷残云，四个菜全都吃光，三碗大米饭没够，又来了两碗，实实在在吃了个饱！
我打着饱嗝，拍拍肚子，这才回到宾馆，醒来时，已是晚上。我退了房，这里距我们存车的城镇不远，我去取了熊米豹的车，连夜赶路。
我归心似箭！导航系统显示，两千公里的里程，二十三小时的时间，我只用了十五个小时多一点儿就回到北京。这时，正是中午，我立即赶到医院，在ICU病房走廊，看到陈组长、刘娜正在和一个女医生说话。
刘娜发现了我，有些吃惊：“哥，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师姐怎么样？”我问。
刘娜流着泪，摇摇头：“医生说生还的可能为万分之一。”
万分之一！这就等于死刑啊！我再也忍不住了，霎时泪如雨下，抓住医生的胳膊：“医生！我求求你，你一定要把小燕救活啊！”
女医生是个老太太，她“妈呀！”一声，然后问陈组长：“小陈，这小伙子是谁？”
陈组长沉思半晌，这才说道：“小燕对象。”
女医生打量着我：“农村的吧！”
“是！”我点头。
“我说的吗，手劲挺大，这把老骨头都要给我捏碎了！”女医生说，“干什么的？是打铁的、还是劈石头的？”
我说：“什么零活都干。”
“看这小伙子还挺老实，小燕还挺有眼光！”老医生打个唉声，“唉，这孩子命苦啊，长这么大没享过福，现在……唉……不说啦。”
一听这话，我更控制不住了，有生以来头一次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拉住她的袖头：“医生奶奶，你一定想办法把小燕救活啊！”
女医生说：“小伙子，感情很深啊！但小燕伤得太重，子弹还在心脏里没取出来，她现在是靠毅力坚持着，如果换了别人，可能早就放弃了。”
我说：“她在坚持，你怎么还聊天，快去想办法吧！”
医生奶奶很不高兴：“你这小伙子，该想的办法我们都想到了，就差把我的心给她换上了！”
陈组长说：“邱大姐，这小子有点儿虎，你别跟他一样！”
邱大姐说：“小伙子虎还不像，就是看着脑袋有点愚钝。”
陈组长可能担心我失控，说什么虎话气坏医生奶奶，就说：“邱大姐，你先去忙别的病人，我们几个说两句话！”
邱大姐一走，陈组长立即喝道：“别哭啦！像个老娘们儿，成个什么样子！”
“我也不想哭。”我抹着眼泪，可是，泪水还是止不住。
“没出息！”陈组长说，“刘娜，给他两脚！”
刘娜瞅瞅陈组长，再瞅瞅我，拿出面巾纸帮我擦眼泪：“哥，别哭啦，人家都看你呢。”
一个大男人在公共场合这么哭确实会引起围观，我终于止住眼泪，说：“陈组长，怎么办啊？”
“别问我！”陈组长横道，“现在知道哭了，早干什么了？！为什么不能给她多些关心！”
这个老头也真不讲理，作为破案搭档，我对童燕的关心算得上无微不至，你还让我怎么关心？我真想顶撞他几句，可这个时候，我只能忍着，就说：“她死了，我也不活了！”
“现在就死！”陈组长狠狠瞪着我，“没出息的东西，才能说出这种没出息的话！”
刘娜看到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陈组长当小孩一样训斥，也受不了，开始给我解围：“哥，还没吃饭吧！”
“不饿。”我说。
“别管他！”然后，陈组长对我说，“你留下，别出去喝酒，饿了就吃份盒饭，到时候找我报销！”
童组长说完就开走，刘娜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放进我手里：“哥，你都瘦了，吃盒饭也要吃贵的。”
如果是别人给我钱，我肯定不会要，但这钱是刘娜给我的，我不能推辞。
我收下钱，说道：“你和贝小虾都好利索了。”
“一点外伤，早就好了！”刘娜说。
“你师姐家里人呢？”
“没有谁了，”刘娜说，“就是大娘了，没敢告诉她老人家！”
“唉，都怪我！”我用拳头敲打着脑袋，心想，这最后一个案子，竟摊上了这种倒霉事！
“哥，你不用自责，你一定没做错什么！”刘娜说，“别人不相信你，我相信你！师姐受伤，一定是在你力所不及的情况下！”
“好啦，你去忙吧！”
“哥，这个案子后续还有好多工作要做，你在这里要注意身体，多给师姐鼓励！”刘娜深情地望着我一眼，突然转身走了。
下午三点到晚上九点，是ICU病房探视时间。到了点，进到病房。
童燕单独一个病房，两个护士在里面监护，她静静地躺着，挂着吊瓶，吸着氧气，身上插着很多管子。
我坐在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还是很凉，我低声说：“我回来了。”
她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
我很惊喜：“小燕，你听见了！”
年长护士说：“你是患者什么人？”
我想了想，怕影响童燕心情，就说：“对象。”
年长护士说：“可怜的一对恋人。大兄弟，你小点声，她现在听不见说话，说也白说。”
“你怎么知道她听不到！”我说，“我看到她的睫毛动了一下。”
“这话不是我说的，是邱博士说的。”年长护士说，“邱博士是国内心胸外科专家，上过战场，有着丰富的战地抢救经验。她说你对象只有万分之一的生还可能，即使万一能抢救过来，智力也像个学前儿童！你说她的睫毛动了，那是你的幻觉。”
我忽然明白了邱博士的话，她说我的头脑愚钝，童燕很有眼光，这意思明摆着是说万一童燕抢救过来，也会变成傻子，而她这个傻子，正好配我这个愚钝的白痴！
不过，我不相信护士的话，我很相信我的眼睛，我说：“谢谢大姐！不管她能不能听见，我还是要和她说话。”
“说吧，你愿意说就说吧。”年轻护士说，“一个小时时间，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反正她也听不见。”
“谢谢！”然后我对童燕说，“小燕，千万不要放弃！我相信你能挺住……”
既然她对我的话有反应，我就七十年谷子八十年糠，反反复复、絮絮叨叨地说，反正是说她爱听的，不知不觉，一个小时就到了。
年长护士说：“大兄弟，时间到了。”
“小燕，时间到了，明天我再来陪你。”我起身要走，她的眼角竟然出现了泪珠，指尖搭住我的手，不愿放开。
我叫护士来看，护士很惊讶，马上叫来邱博士，邱博士说这是医学上的奇迹，以她的经验说，是不可想象的。于是，邱博士和医疗小组重新制定了抢救方案，允许我随时进病房探视童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