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的谢梦雨,从小就是天之骄子。

她的父亲谢牧原,是望月楼厨房里的第一把交椅,掌管着全大陆数百家分店的命脉。

从降生起,她便不愁吃穿,每天被家里人和下人们围绕着,活脱脱一个小公主。

六岁那年,曾跟爹爹到皓城一家茶馆谈生意,见到戏台上武生的精彩表现,当即对武术产生了浓厚兴趣。

从那时起,她便缠着谢牧原,送她去学武。

起初谢牧原认为小姑娘家家的,舞刀弄枪的有失体统,便严厉拒绝了。

她撒娇,撒泼,绝食全都用过,终于得到了谢牧原的首肯。

开始了三个月才能回家一次的生活,她从不喊累。

谢牧原特意为她找来皓城内名气最大的三位大师传授武功,一出师便到了皓城的护卫队当差。

不到一年的时候,因身手胆识过人,立功无数,被破格提升为皓城衙门的总队长。

当年的她,意气风发,名声显赫,每日来到谢府提亲的媒人络绎不绝。

可她心里只有公务,无心思谈情说爱,便一一回绝了。

就这样,一直拖到了二十二岁,仍未完婚。

年龄大了,上门的媒人越来越少,她也乐得清闲。

某天,她到望月楼找谢牧原,意外结识了麦荣光。

详谈得知,原来他竟是父亲的唯一传人。

她与谢牧原的职业不同,从没有关心过父亲有关职务的一切。

那段时间正值皓城内的厨师选拔,谢牧原总是让麦荣光到府里进行特训,两人一来二去的,见面机会增多。

他们年龄相仿,即便职业天差地别,却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题。

渐渐的,两人生了情愫。

为了谢梦雨,麦荣光拼了命似的往上爬,终于等到了望月楼管事们的赏识,同意让他在酒楼里谋得一个副总厨的位置,仅次于谢牧原。

职位被提升,他感觉有了底气,便大着胆子,向师父提亲。

“师父,我与梦雨两情相悦,恳请师父能放心把她交给徒儿。徒儿发誓,会一辈子对她好,将您当成自己的父亲一样照顾。”

那时候的麦荣光才刚当上副总厨,位置都还没坐稳,望月楼内起了不少纷争,各自为营。

有心人只要稍稍在暗处使力,就能将他狠狠拉下来。

“等你超越了我,再来找我吧。”

谢牧原倒也没有直接拒绝,只是给他留下一个目标。

面对上门提亲的人,也断言拒绝了。

麦荣光从十来岁就跟着他学厨,他的心性品行谢牧原清楚得很。

他在厨艺方面的天赋不比谢牧原差,即便是离了望月楼,也有大把高端酒楼向他招手,吃穿不愁。

若是谢梦雨嫁给了他,倒不至于委屈。

就这样,在父亲拒绝过一次后,两人改为暗地里交往。

在一次追捕犯人中,谢梦雨被引入了一个山洞,吸入敌人准备好的毒气,留下病根。

自此身体每况愈下,日日咳血,寻过无数名医都束手无策。

两人的见面情况越来越少。

就连麦荣光亲自求见,谢梦雨也闭门不见。

队长的公职因此辞了。

谢牧原没有将谢梦雨的身体情况对外公布,只道是女儿到了适婚年龄,想安定下来罢了。

麦荣光听到消息,再次鼓起勇气,向谢牧原第二次提亲,却遭到了他的讽刺。

“老夫已经答应了洪家少爷的提亲,洪家世代经营布庄,光是皓城已有五六十家分店。”

“梦雨下个月就要嫁过去了,对方光是聘礼就给了三万黄金,你能吗?”

“师父,若是梦雨嫁给了我,我将用尽毕生所学,重新经营一家酒楼,凭我的手艺,我保证能给她优渥的生活!”

“学艺未精,就想自立门户,别想我女儿跟着你受苦,滚吧!”

“老夫原以为拒绝过你一次,你能有自知之明,没想到癞蛤蟆总还是妄想吃天鹅肉。”

“梦雨从小被人服侍惯了,只想过安逸的生活,不想自己的丈夫只是个厨子,知道吗?”

“师父,我不信这是梦雨亲口说的,求你让我见见她!”

“她已经是洪家未过门的媳妇儿,你哪里来的天大的脸能见她?滚!”

“您是我的师父,怎能如此待我?”

“你虽然是我谢牧原唯一的弟子,可也不过是个厨子而已。怎会配得上我的女儿,死心吧!”

平日里谢牧原虽然对他严厉,可都是真真切切的关心。

不知为何,一谈及谢梦雨的时候,谢牧原就像变了张脸似的。

“既然你如此看不上我,那我从今日开始,脱离师门,与你一刀两断!”

“成啊!我谢牧原没有你这个徒弟,出去之后别拿我名字招摇撞骗的,丢人!”

麦荣光恍恍惚惚地走出了谢府的门,直到现在,他仍不相信这是真的。

谢梦雨的笑,谢梦雨的娇嗔,她练武时的飒爽,她吃自己用的点心时的可爱模样。

两人之间的回忆,都像最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割在他的心上。

第二天,他便辞了望月楼的职位,离开皓月国。

二十多年来,一直流连在不同国家,在当地成为有名的大厨。

凭着对谢牧原和谢梦雨的恨,他努力成长起来。

也因此,厨艺累积得很是迅速,他的名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多人拉拢。

在高位做久了,总感觉心烦气闷。

好不容易淡化了记忆,他选择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清泉镇。

不想再与望月楼有什么牵扯,便接受了东平楼江瀚林的邀请,当起了老本行。

“你脱离师门的那日,梦雨已经昏迷不醒了。”

“她在生病的时候,曾要我答应她一个请求,就是不要把事情告诉你,用最狠毒的方法,让你彻底恨她。这样她走了,你也不必伤心,重新开启自己的人生。”

谢牧原说到最后,话语已变得哽咽。

一边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一边是自己寄予厚望的徒弟。

为了女儿的遗愿,他只能硬下心来,一刀一刀地捅在了麦荣光的心窝里。

麦荣光沉默不语地听到最后,眼角隐约有泪光闪动。

苍老的手颤颤巍巍的伸出,谢牧原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几岁。

“这是她给你写的信,后来反悔让我烧掉,我没舍得,现在,就物归原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