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七 人生所图,无非一快

刘火宅醒来时已经过午了。

没有家人,只有一个弟弟,所以冬雨此刻,已经成了迎春楼远处,乱葬岗上一座孤坟。

虽然她在迎春楼也算有名有姓,然而人死了,便只是这样的待遇……

“林氏小雅之墓!”墓碑上止简简单单这么六个字,冬雨姓林刘火宅是知道的,她的本名,却是这刻才晓得。

爬起了床,跟迎春楼的姑娘们问明了情况,来到冬雨目前,烧几卷纸,燃几柱香,他的脑袋也渐渐清醒过来,意识到早晨犯下的错误。

不过,过了大半日了,就算想到对方当时没有走,现在也铁定走掉了。

走掉就走掉了吧,反正楼内,肯定有人知道他姓甚名谁,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刘火宅握紧了拳头,向着墓碑立下誓约。

“昨晚冬雨房中……”回到了迎春楼,第一句打听的话没有出口,被问者镇定自若道:“刘火宅,五娘和冰清姑娘叫你去一趟。”

“刘火宅,我知道你想给冬雨报仇,我也可以告诉你仇人是谁,但是……对方来头甚大,不是你一个小小护院能够抗衡的。”冰清看着刘火宅,湛蓝的眸子里满是诚挚,“你这样去,只是自寻死路。”

“明白了。”刘火宅点点头,“我在这里做工四个月,当初的赎身钱早已经攒够了还有的剩。告诉我是谁,我扭头就走,绝不与迎春楼有半点瓜葛!”

最初级护院两年能还清债,初级护院便不到一年,中级护院四五个月,高级护院两月足矣,刘火宅打工四月,一月最初级,两月中级,一月高级,债确是还清了。

“不,别……我不是这个意思。”冰清急道。

“不是这个意思?”刘火宅皱眉。

“恩。我是说,对方来头虽大,只是因为你实力太弱罢了。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有一条路子,让你不需十年,只需个四五年,说不定更短,便有轻而易举亲取了此人首级的本事……你听说过,大宛迷天圣教吗?”

刘火宅的天资与勤奋,早就让冰清动了爱才之念,若不然,她也不会三番五次迷晕刘火宅,又将他调到身边各种试探。

修道之才本就难得,向往大道者少,灵根合格者更是万里无一,如此良才美质,冰清都想不出来,武当和少林为何会弃而不取。

“少林练体最强,武当聚气最精;迷天毒功盖世,皓月美艳无双;逍遥浩瀚独步古今,天煞杀机摧肝断肠。那个迷天毒教?”刘火宅眼睛一瞪,问道。

他一心修道,修道之路不比学武,习武者多如牛毛,但是可以授道者,整个天下不过几处,而迷天教,似乎正是其中之一。

“圣教!”冰清冷着脸纠正刘火宅。

“你是迷天教的人?”刘火宅想起了起床之后,听到的某些议论。

“圣教在我大宛,就如武当、少林之在于中原。”冰清意识到失态,正色释道,“你难道不想入道门,学那长生之术?”

这句话,直入了刘火宅心坎!

刘火宅一下愣住,但是默然片刻,仍旧重问:“那人叫甚名字,住在哪里?”

“刘火宅,你难道不觉得,相比给她报仇,冬雨更加希望,你在有实力保住自己小命的情况下,再那么做吗?”冰清忿然道,还在进行最后的努力。

神都第一名妓,便生气,也是万种风情,刘火宅也情不自禁愣了一下,旋即摇头:“我且问你,人生在世,为何要修大道,求长生?”

“为何……”冰清一下噎住了,她虽然已入了道门,而且境界不俗,骤然遇到这个问题,一时间还是犹疑难答,略一转念她才醒悟,“这句话自己不就回答了吗?为了长生,为了青春永驻啊?”

刘火宅笑了:“原来你入道门是因此,但我却不是!我欲求大道,所因无非两字而已。”

“两字?哪两字?”虽然已经迷晕了刘火宅两次,对这个问题,冰清还是无比好奇。

一个人之所以是人,不在于他的记忆,而在于他的精气神,他为人处事的手段,

“不爽!”刘火宅缓缓吐出了答案。

“不爽?”冰清讶然失声。

“就是不爽!我不爽,因何人生在世,不能如日月星辰一般,长存天地间,而必须忍受折磨,生时便痛苦,日日夜夜变老,疾病常伴身边,直到死后化做尘土;我不爽,因何鸟雀能在天空翱翔,鱼儿能在大海畅游,而我们人类,只能徒步漫行在大地上,与野兽山川为伍;我不爽,因何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我们为铜……所以我要修道,我要悟穿这天地万物间的道理。”

“不光修道如此,人生在世,所图无非也是一爽!饿了,不爽,所以要吃饭,渴了,不爽,所以要喝水,冷了要穿衣,困了要睡觉,高兴便笑,失望便哭,寂寞会失落,愤怒……便得挥刀断人头!难道,你今天饿了明天才吃?今儿乐了明天才笑?今日恨今日不除,待到来日被别人先除了去?”

刘火宅一句句,直如霹雳惊雷,一句句刺进冰清的心里!

这些话,这些道理,却是冰清修道多少年,都不曾有过的,骤然听来,竟是一句话,一个字都辩驳不了。

“天津桥兴王府,大管家刘全安。”到最后,冰清只能落寞的答道,甚至忘了看听到这个答案后,刘火宅面上神情变化。

“谢了。”刘火宅果然微微诧异,但是神色不改,拱手作礼,出门之前道,“我不问你一个道门弟子为何出现在迎春楼,也不问你为何对那刘总管有所忌惮,我相信,冬雨之事与你们迷天圣教无关。”

冰清一愣,反思方才两人对话,唯有苦笑,对话当中,刘火宅已经诈穿了她的迷天圣教身份,到了此刻,她也只能勉力颔首示意,心中却知道,迷天圣教……与眼前这天生道痴的少年,怕是终究有缘无分。

“圣女,就这样放他走吗?”暗处闪出了春五娘。

“不,再做最后一把努力吧。”冰清叹息道,压低了声音,“你派人……去何五爷那边……如此这般挂出悬赏……只关乎烟雨阁,与咱们撇开关系。”

春五娘面上渐渐露出钦服之色:“圣女,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