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可使不得。你现在还不能下床走动……”

乔安溪话音刚落,芬姐就连连摆手阻止。

“再说了,夫人交代过。你不能和对方接触。万一被她知道了,到时候……”

后一句,惶恐不安。

“我连去看看救命恩人的自由都没有吗?”

乔安溪眸中光亮彻底黯淡下来,淡粉的唇,又是一片苍白。

她转头看向了窗外。

双层玻璃窗,隔断尘埃,也隔断外间一切声响。

此时,秋雨绵绵。

窗外,混沌一片。

她听不见雨声,只看到雨滴如断线的珍珠,一颗连着一颗往下坠。

16岁。

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却是她最灰暗的时光。

这三年,与病魔抗争,与生命赛跑。她的眉眼,早已没有少女的无邪和明媚。

“小姐,你不要多想。夫人也是为你好。”

芬姐替她掖了掖被子,眼中闪着泪花,安慰道。

“她从来都只为自己,何曾考虑过……”

尖厉的高跟鞋声在病房门口停下。

乔安溪顿住,微抿唇角,眼中浮出的笑意透着破碎的凄美。

芬姐不安地起身,朝着门口看去。

吧嗒。

厚重的门从外打开。

人未见,幽幽香气先飘了进来。

乔安溪很不喜欢这味道。

从小就不喜欢。

奈何,这人是她的母亲。

“夫人。您来了。”

芬姐看清来人,双手交握,身体微弯,毕恭毕敬道。

即便尽心尽力照顾了乔安溪十六年,对方并没有高看她一眼。

下人终归是下人。

“还在输血?”

安卿云踩着高跟鞋走进来,冷锐的眸光扫了乔安溪一眼。移开,看向挂在输液架上的血袋。

“医生说这是最后一次。”

芬姐诚惶诚恐,手指紧紧扣在了一起。

“嗯。”

安卿云面色极冷,应了一声。

垂眸。看了看乔安溪。

这个孩子,五官全都遗传了她的父亲,没有一处像她。

“溪溪,感觉怎么样?”

安卿云见她偏着头,似是避免和她对视。心口沉了沉,问道。

明明是关心的话语,却带着令人无法接受的严厉。

芬姐低着头,心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她想不明白,小姐这么乖巧漂亮,夫人为什么就不喜欢她呢?

乔安溪很想闭上眼睛,装作没有听到。然而,她不敢这么做。

从小到大,别说忤逆,就连争辩,她都不能。

母亲永远都高高在上,说什么就是什么。甚至,父亲在世时,她对他也是这般。但凡有一点没有顺她的意,她定不会让他好过。

争吵,时有发生。

偶尔,还会打架。

年长太多的父亲,哪里是母亲的对手。

她看不下去,冲过去帮忙。奈何,她力气太小。非但阻拦不了,反而还遭来一顿打骂。

父亲临走前,只能把她托付给她同母异父的哥哥陆知珩。

“妈妈,我好多了。”

看着窗外不断下落的雨滴,乔安溪的眼眶也多了丝缕雾气。在眼角凝结成珠。滑落,钻入发中。

“行。”

安卿云脸上没有一丝动容。

转头,又对恭敬站着的下人开了口。

“芬姐。好好照顾她。”

“是,夫人。”

芬姐连忙应声。

她偷偷看了一眼乔安溪,心里默默替她难过。

安卿云每次过来,都是这样。

公事化的询问。脸上不见半点关心。更别说抱一抱自己的女儿,给她安慰和鼓励。

“我走了。”

前后不到五分钟,安卿云就离开了。

“嘤嘤……”

乔安溪咬着唇角,哭出声来。

窗外,雨势加大,伴有滚滚惊雷。她听不到,只看到劈开天际的闪电。

眼中,露出惊骇。

芬姐不知该怎样劝她,起身拉上了窗帘。

-

克洛丝集团。

洛城分公司。

陆知珩捏了捏发酸的鼻梁骨,喝了两口咖啡。

苦涩浸染口腔,胀痛的脑子清明些许。

连轴转,身体已经透支。

好在,底子强。不然,这样的工作强度,换成别人早就趴下了。

办公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耳膜嗡嗡作响,莫名聒噪。

陆知珩睨了一眼,眼底起了暗云。

云祁刚好进来,手里抱着一大摞的文件。

“接一下。”

陆知珩端起咖啡杯,不耐烦的语气。

“是。”

云祁心下明白大半,已然明白对方是谁。

神情一紧,忐忑地拿过陆知珩的手机,摁下了免提。

“您好,夫人。”

“云祁?”

对方有些不悦。

“夫人,陆总正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

许是这样的借口说过太多次,云祁极其自然,语调也很平静。

“开会?呵。”

对方冷冷一笑。

“夫人,是否需要我……”

云祁话未说完,对方厉声打断。

“告诉陆知珩,不要老想着把安溪接走。别说她还未完全康复,就算她没事了,也必须留在我身边。”

陆知珩脸色一沉,幽幽暗光令人心悸。

手指紧缩,咖啡杯几乎快要碎裂。褐色的**溅落出来,周边的文件都沾上了咖啡渍。

蛮横无理。

强势霸道。

这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一出生就把他抛弃在孤儿院门口,直到二十岁那年才来找他。

一起出现在他面前的,还有一个八岁的小女孩。

她说:“这是你的妹妹,乔安溪。”

他姓陆,妹妹姓乔。

天大的讽刺。

“是,夫人。”

云祁手心捏了一把汗,下意识看了陆知珩一眼。

安卿云抛下这话,他不知如何去接,只能恭声应下。

“嘟嘟嘟……”

手机里,响起了电话挂断声。

“陆总……”

云祁不安地放下手机。

砰——

下一秒。

陆知珩就把手机砸了出去。

顷刻间。

四分五裂。

云祁吓得大气不敢出,僵在原地,低着头。

“安卿云。”

陆知珩怒意沉沉,眸中星火翻腾。

他原本还念着那一丝浅薄血缘,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她变本加厉,妄图以乔安溪为要挟,从他这里换取更大的利益。

这样的恶魔,压根就不是他们的母亲。

良久之后。

他缓缓开口。

“文件重做。”

“是。陆总。”

云祁低头应声,上前,将桌上弄脏的文件叠整齐。抱走,离开。

陆知珩心烦气躁,起身,拉开抽屉。拿出烟盒,走到了落地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