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守着母亲冷掉发硬的尸体,裴父一眼都没来看过,那时候他就暗下决心,总有一天会脱离裴家。

长大后,他在裴家一众男孩子中,也不算突出。

那是因为他掩藏了自己,选择去做教育。

其实他不仅学识好,还很有头脑,国际贸易信手拈来,涉及多个领域都不吃力。

裴父看自己一世勇猛,培养了个文质彬彬的书呆子,自然也就歇了培养裴行之的心思。

所以,对于他的落户独立,也并不是太在意。

在他眼里,裴行之离了北境岛能做什么,就教育赚那点钱,能养孩子吗?

到时候吃了苦头,还不得回北境岛来倚靠他。

他对裴行之抱的希望不高,但对裴行之这个新妇和大舅子感兴趣。

上官家在L国挺有名,这次上官文策没过来,据说是身体不好,他倒是挺想跟他探讨一下,如何拓展航运生意。

所以算是为了给上官家面子,他把婚礼办得很隆重,也侧面说明了自己对这个新妇的在意。

这样的话,在北境岛至少没人敢打主意到他的儿媳妇头上。

这会,裴行之已经洗干净手,在餐桌上落座。

佣人将餐具摆放好后,徐徐退了下去,给她们留下空间。

裴行之夹了颗蔬菜,放进嘴里,吃了以后,说:“还不错,你尝尝,这个对宝宝好。”

明溪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跟嚼蜡没什么区别,但她还是为了宝宝吃了。

之后的菜,就是裴行之先尝一口,觉得好吃,就会跟她说。

明溪在他的带动下,吃了一些,比平日里都多。

看着吃得差不多了,裴行之才放下筷子说:“傅先生接受手术后,没有出现不良反应,现在正在休养中,听说预后很不错,比预想的好。”

明溪听了没吭声。

但心底里,一桩心事也算暂时放了放。

知道他没事就好,说明她做了一件正确的事。

裴行之也没说叫她别担心的话,他看着她,开口:“明溪,你现在最该关心的是你自己,你开心的时候,你肚子里的宝宝也会感受得到。”

明溪知道这个道理,情绪低落确实会影响腹中的胎儿。

但她就是开心不起来,每天和呦呦视频的时候,算是她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候。

这么多天过去,伴手礼也送到每家每户了,母亲仍然没有任何消息。

上官景羡也是早出晚归,几乎把北境岛翻了个遍。

仍然毫无头绪。

他们都在怀疑,是不是买中药那事,只是个偶然的巧合。

但怎么这么巧,那人就买了一味中药,还有监控里,买药的是个戴眼镜的男人。

但男人异常谨慎,出了街道不远,就再也找不到他的踪影。

再加上受到傅司宴腿伤的影响,她胃口就逐渐开始不好了。

她总觉得男人的腿,她有责任。

其实明溪是陷入了一个误区,把自己套进去了,自己却没发觉。

有时候,人心地太过善良,反而会害了自己。

这些事积压起来,一桩桩,一件件,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也想多吃一点,但强迫自己吃了后,会吐得很厉害。

反而适得其反。

她甚至生出了一种厌烦的情绪,觉得自己养不好孩子,甚至做不了一个合格的妈妈。

但这些事,她没跟任何人说过。

哥哥和行之哥都有事要忙,她挺着个大肚子,什么都做不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他们添麻烦。

但这会裴行之说了,明溪知道,他肯定是发觉什么了。

她萌生了诉说的想法,因为再不说她就要爆炸了。

这其实是典型的自救手段。

她知道自己不对,有生病的倾向,积极地想要自救。

“行之哥,我有点难过,总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还是别人的累赘,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做一个好妈妈,我没信心能教好三个孩子。”

明溪说出心底一直闷着的话,长舒了一口气。

她现在甚至觉得温颖说的话,很多。

她在自己不知道情况下,变成了一个拖累。

裴行之这才发现明溪的问题,可能比他想的更严重。

他和上官景羡每天忙自己的事,忽略了怀孕的人心思会变得敏感。

只能呆在房间里等待消息的这些日子,让明溪觉得自己变得很没有作用。

“明溪。”

他坐到了她的对面,握了握她的手,正视她道:

他语气温和道:“明溪,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给自己压力,你照顾到我们的情绪,有想法也不说,不想给我们添麻烦的同时,又尽力去照顾好自己。”

“你看你每一件事都计划得井井有条,怎么会教不好孩子呢?”

“而且你看呦呦,多健康,多可爱,她不就是你能当好妈妈最好的佐证吗?”

裴行之提到呦呦,明溪就会暂时抛开那些不开心的事,心情变得好一些。

不过裴行之讲得也很有道理,呦呦她确实很健康。

想到呦呦,她似乎觉得养育孩子也变得不那么难了。

裴行之声音舒缓地说:“你要记住,景羡,伯父,呦呦,还有我,还有很多喜欢你的人,都很期待宝宝的到来,你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

明溪觉得裴行之不亏是教心理学的,说话都很能戳中人心,很贴心。

简单的聊聊后,情绪就发生了质的转变。

“行之哥,谢谢你,我明白了。”

明溪也很通透,一点就能想明白。

明白自己当下的任务就是照顾好自己,养好胎,就是最正确的事。

裴行之第二天将明溪的情况告诉上官景羡,并提醒他,调查的一些情况要及时和明溪沟通。

他明白,上官景羡是不想明溪担心,但什么都不知道,反而会更胡思乱想。

上官景羡听了很焦急,自己光顾着调查,没顾及到明溪的情绪。

其实他这些天也是一团糟,一点线索都没有。

送出去的伴手礼,也都跟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任何回音。

他也开始怀疑,他们的判断是不是都错了。

或许那个买药的人真是偶然,又或许明栾月早就不在人世了。

不管结果是哪一个,都很糟糕。

他找到明溪聊了聊,虽然没什么进展,但他也听从裴行之的建议,都跟明溪说了。

明溪听完后,沉默了一会,说:“哥,你能不能把那段监控给我看看?”

因为现在听下来,唯一的线索就是那段监控里的眼睛男了。

上官景羡皱皱眉头,他不想明溪在孕期操心,但显然这事反而变成了明溪的困扰。

他把监控拷在平板上给明溪看,他也在一旁陪着明溪一起看。

虽然这监控,他看了不下五百遍。

包括这个男人消失的那个街口周边的监控,他也看了不下百遍。

毫无线索!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很让人费解。

明溪看了一遍,按了循环,不断播放。

她总觉得这个男人怪怪的,具体怪在哪里,她又说不上来。

可能衣服有点奇怪,就是他的黑色大衣,好像里面垫了很高的肩。

在大衣里面垫很高的肩,无非就是想让自己看起来壮一点。

但这个男人是那种斯文瘦弱的长相,个子也比较小,看上去很勉强才一米七的模样,垫个高肩,看起来反而有点可笑。

除了这个之外,确实如上官景羡所说,没有任何疑点。

但明溪还是没有放弃,她又继续看了好多遍,上官景羡出去接个电话,接了快三十分钟,回来的时候,发现明溪还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看。

“好了。”

他走过去,说:“明天再看,眼睛要看坏了。”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关平板。

平板向下压的那刻,明溪突然说:“等一下!”

上官景羡顿住,明溪把视频按了暂停,画面停在眼睛男站在橱窗前,停了三秒。

但是橱窗里,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就是一面普通的白墙,别的什么都没有。

那这三秒,眼睛男在做什么?

明溪说:“她在照镜子!”

上官景羡没听明白,疑惑道:“什么......明溪,你要照镜子?”

“不是我。”明溪指着画面里的人,说,“是她,在照镜子。”

上官景羡看过去,这个画面,他看过很多次了,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哥,你的调查方向错了,买药的不是男人,而是一个女人!”

上官景羡懵住了,“怎么可能,这是女人?”

眼镜男伪装的很不错,垫肩的大衣,内增高的鞋子,裤子好像也是穿了不止一条,就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壮实一点。

但她在橱窗前停下的动作,很像女人某些时候爱做的举动。

就是走到某面镜面反射的墙跟前的时候,会不自觉的照一照。

而刚刚上官景羡在把平板下压的时候,明溪正好注意到,这个眼镜男脖子里戴着一条四叶草形状的细链子。

这是很知名的女款项链。

所以明溪怀疑这就是个女人假扮的。

她把自己的分析说出来,都是上官景羡没想到的层面。

他是看着这个眼镜男娇小了点,但北境岛身高不高的男性也非常多,他根本没往这个层面上去想。

现在被明溪说破后,他也觉得这个眼镜男有点别别扭扭,还真像个女人。

——女人!

上官景羡陡然想到,消失的那个路口,他看了一百多遍的那个路口,确实有一个黑衣服的女人,形迹可疑。

他猛地倾身抱了下明溪,称赞道:“明溪,你真是帮了大忙!”

明溪也很开心,母亲的事,终于要迎来转机了。

上官景羡立即把路口的监控从手机上拷贝下来,继续和明溪看。

这次,不费什么功夫,明溪就精准的确认出,那个黑衣服女人就是那个买中药的眼镜男。

这下,他们基本确定,这个女人,绝对是跟明栾月有关。

否则,她没必要乔装打扮成男人,就为了买一味中药。

同时也侧面说明,鸣鸾月很明显还活着,他们不是臆想。

母亲真的还活着!

上官景羡立即把这段视频发给电脑高手,把这个女人的形象单独提取出来,然后提高清晰度,以便能更好的辨认。

很快,女人的正面形象被调出来。

上官景羡把照片发给裴行之去查,他在北境岛的势力,可以很快查到女人的下落。

果然,还不到天黑,消息就传来了。

这个女人是北区陈医生的女儿,陈雨,也是学医的。

找这个女人的事,上官景羡就不同意明溪去做,毕竟可能会面临未知的危险。

明溪也知道自己挺个大肚子,不方便,也不要跟着,就是叮嘱上官景羡小心,遇事不要冲动。

上官景羡离开后,明溪便心急如焚地在家等候着。

而另一边。

温家宅邸。

今天是给夫人例行针灸的日子,陈雨在门口,等着管家放她进去。

管家检查后,给陈雨打开了地下室的暗门。

进去后,明栾月坐在床边在刺绣,她求了温晋尧好久,他才同意给她一些特制的针,练练手。

这些针都很钝,连手尖都扎不破。

更别提能把绣品绣好看了。

她绣是绣出来了,只是不精细,很粗糙,但毕竟功底在那,粗糙也是平常人不能及的地步。

陈雨看到明栾月绣出来的药材,说:“夫人,你这个绣得好好,不过比我上次看到的,粗了些。”

明栾月陡然激动起来,“小雨,你上次看到了什么?”

陈雨笑道,“就是您绣的这个当归,还有两只燕子,是一大一小的,对了,上面还有诗句。”

明栾月手一抖,颤声问:“什么诗句。”

陈雨说:“良辰吉日,燕雀当归。”

“良辰吉日,燕雀当归。”

“良辰吉日,燕雀当归。”

“......”

明栾月念了两遍后,半晌没说话。

一个小小的身影依偎在她膝盖上,娇娇软软的声音叫她,“妈妈,你绣的是什么呀?”

明栾月耐心的给小女孩解释,“妈妈绣的是小燕子,一大一小,是代表妈妈和孩子的意思,

“它们连起来,是一个很动人的故事,叫良辰吉日,燕雀当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