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抱一抱我好不好?

应晨书想起他好像也没有跟君熹解释过练安不是他亲生的, 她似乎是在第一天到谢安街时,小练安撮合她考虑考虑他的时候,才知道?

总之她知道了, 所以从没问过他相关的问题。

回过神,应晨书轻笑打破僵窒的气氛,低头和君熹说:“小朋友似乎有点误会。”

君熹尴尬得有点呼吸不畅, 他们哪有什么关系, 这种误会被他亲耳听到,简直要了她的命……

她深深咳了几下,过去一把拉上小姑娘想推出厨房, 但是临了了,又把她塞到料理台前, “你做饭吧,尽胡扯。”

接着拉上应晨书的手直接将人带出了厨房, 阖上推拉的木门。

应晨书懒洋洋地被她拉着走, 语气含笑:“怎么了?放小孩子一个人做饭, 不好吧。”

“没事, 本来您就是客人,我放假回来也是她招待我的, 我这姐姐是能享点福的。”三两步到了院中,君熹终于脚步放缓,也松开了他的手。

慢吞吞走到院门口, 发现应晨书似乎没有跟上来, 他站停在院中, 动作舒缓地放下两只刚刚为了做饭而卷起的袖子, 最后将一只手放入了口袋。

君熹深深呼吸了几口气才转过头, “不好意思, 应先生,小孩子就是以为我带了什么,什么男朋友回家了,误会了,抱歉……”

“我知道,你说过不方便上你家来的。”

君熹脸颊烫得真的想一头栽进前面的湖里。

应晨书:“但我刚刚的意思是,要不下次介绍就别说是学生家长。”

君熹怔住。

应晨书浅浅叹息:“你也知道,练练有好几个爸爸,不是我独自拥有的,这样总被误会,以致风评有损的话,我有点吃亏。”

“……”

他淡笑一下,徐徐朝她走去,“既然不干活,那看看风景吧,不能辜负小朋友亲自下厨为我们腾出来的时间。”

君熹迈着略显僵硬的步伐跟上他走出去。

才到门口,应晨书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他拿起看了眼,放到耳边接。

君熹就靠着门槛站着。

才几秒钟而已,应晨书就回头对君熹说:“抱歉,我接个电话,熹熹。”

“嗯,您忙您的。”

应晨书点点头,走远了些。

对面的湖泊在阴天下波澜四起,苍老而枯黄的山影倒映在澄澈的湖中,风光旖旎,山河浪漫。

男人背着身子立在路边,从君熹的角度看,他和湖面是平行的,高大而松弛的背影与湖水互相交融,好看到简直像一幅平行时空的画面,因为潜意识里她觉得,应晨书和她,不会有这种一起出现在高雨,在她家门口的画面。

君熹偷偷回去拿手机,出来打开摄像机,摁了拍摄键。

应晨书讲了十分钟电话,回眸时发现小姑娘还在门口站着。收到他的目光,她浅浅扬起了红唇,又仰头去看天空。

再过几分钟,他回头,她就已经不在门口了。

应晨书对电话里的梅令弘说:“我不在览市,你先别过去,在北市待着带练安吧,等我回去处理。”

“你不在览市?”

“嗯。”

“去哪儿了?出国了?”

“在高雨。”

“高雨?什么高雨?”梅令弘差点想说,这地球有个国家叫高雨吗?仔细想了想,才惊讶地说,“瑚洲的高雨县?”

“嗯。”

“你去那儿做什么?”梅令弘想不通,现如今彼此都不是八年前需要下基层磨练的年轻人了,那还有什么事需要他亲自到高雨去的。

“一点私事。”

挂了电话,应晨书眼看整个山峰已经被乌云吞噬,大概很快会有一场暴风雨来临,也不合适散步了,便回了身后的房子。

君熹去楼上收拾了下自己的卧室,下来到厨房去看看那位初中生饭做得怎么样了。

“快好了?半年不见,厨艺见长呢。”君熹调侃了妹妹一句。

君筱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君熹瞥她一眼,明白小姑娘在闹什么,“你没在饭菜里下毒吧?”

“……”君筱斜她一眼,又哼了一声。

君熹被她可爱又别扭的模样逗笑,觉得也有必要跟小姑娘先解释清楚,免得饭桌上再闹出事。

“筱儿,我跟你说过了,我和应先生只是普通朋友,什么关系都没有。”

“那你俩抱在一起。”她一边炒菜一边冲她瞪大了一双杏眸,“本来我是信你的,可一回来就见你俩抱着。”

“……”

君熹痛苦地揉了揉眉心,悔之晚矣,“那会儿就是,就是我们说到一个不太开心的事,我从他那儿寻求了点安慰……”

“安慰你抱人家。你是不是,喜欢他,单方面喜欢?”

青春期的孩子似乎比大人更懂感情。

君熹愣住,缓了缓,释然地扬起了唇角,“是,但依然是普通朋友关系,你别误会,这顶多是我在占便宜而已。”

“你喜欢他什么啊?”小姑娘蹙起了眉心,“我知道他,他长得很帅很帅很帅,是第一眼会让人很惊讶于这般长相的一个人,他肯定也有钱,来趟高雨还是司机开着上千万的豪车给你俩送来的,但是他有孩子啊,你才二十二岁。”

“那是朋友的孩子,有一阵子没空就给他管,不是他生的,他未婚。”

“哦……”君筱的脸色阴转晴,转头关了火盛菜,“这样啊,那就没什么问题。”

倒是君熹,好像和她互换了心态。

她从窗户望出去,看着远处平静无波的湖面,语气格外的淡:“你说的都对,他很有钱,不止有钱,他的事业是普通人一辈子都触及不到的高山,家族的阶层是普通人努力十辈子也爬不进的顶峰,我们相识于八年前他来高雨走访,他们那群人来了之后,整个学校乃至高雨,都大大的变了样,你现在的崭新的教学楼是当年他们那些人带来的资金,高雨年年丰厚的奖学金也是他们带来的。”

君筱怔怔地看着姐姐。

君熹:“我喜欢,不是喜欢他的钱,或者权,是因为他从当年身份悬殊的时候就给了我纯臻的善意,后来再相见,他帮了我一个又一个的忙,我仅仅只是被这样一个太过美好、且对我无比好的人无法控制地产生爱慕而已,这是我自己的事,我没想让他知道,他是我从未想去觊觎、我也不配去觊觎的月亮。”

君筱嗫嚅了下唇,喉咙里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一个字。

君熹看她:“你懂我意思吗?他只会是我的应先生,一辈子都只是,应先生,而已,你也应该尊敬地喊他应先生,因为他给我很多很多的帮助,是我目前还回报不了的,所以你不能乱说话,他不是……不是我带回来的男朋友,不是什么,姐夫。”

君筱在姐姐淡漠的脸色中,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

她伸手去关了另一个炉的火,“吃,吃饭了,你去喊你的,应先生吧……”

应晨书迈开腿进去,迎面和从厨房出来的小姑娘撞见。

君熹早已变了正常的脸色:“打好啦?”

“嗯。要帮忙吗?”

“好了~小朋友做饭还蛮利索,我们吃完再出去。”

应晨书颔首。

君筱听得到他们说话,地方小,说什么都能飘进耳朵,但是她没敢出去,本来就猜测他不是平常人,这会儿经姐姐这么一说,她更不敢去和这样的人物打照面了,而且刚刚还在他面前胡说八道,嫌弃了人家……

磨磨蹭蹭到姐姐端走了最后一个汤,她才挪着小步伐跟在姐姐身后到隔壁的餐厅中。

餐厅窗外是被乌云覆盖了一半的山。君熹趴在窗沿往外看,“可别下太大的雨,我下午还要玩呢。”

应晨书瞥了眼。

君熹回眸,弯起了眼睛:“是吧?咱可不能白来。”

应晨书浅笑,回头看站在桌边的小朋友,“怎么站着?坐啊。”

“哦…”她马上走了过来,“刚刚,刚刚对不起,应先生。”

应晨书看着怯生生的小朋友,温柔至极地笑道:“君熹十几岁的时候,胆子比你要大些,她敢给我送花。”

君熹:“……”

她回来坐下,堵应晨书:“我不是主动的,好吗?自己风评被害不要拉上我。”

他轻笑。

君熹坐在应晨书边上,妹妹隔着一个座位顺着她坐。

君熹说:“我十几岁那会儿,能去听你们这些大人物讲话,能给您送花,靠的是我学习很好,还有一官半职在身。”

君筱低头呢喃:“我学习也不差啊。”

君熹:“比不上我。”

“……”

应晨书失笑,拍了拍她的脑袋,“吃饭。”说着看向对面的小朋友,“来这一趟,给你们添麻烦了。”

君熹:“瞧这话说的,光路费我就省了很多,诶,不过我领导说回头要报销车费哎,早知道您可以不用来。”

“你是很不欢迎我啊。”

“……”

君熹笑嘻嘻地闭嘴。

才动筷子没一会儿,山峰上便由上而下吹来好大一阵雨,哗啦声似海浪般从远方袭来,灌满了不大的餐厅。

君熹频频扭头看出去。

应晨书:“别看了,吃饭。”

“为什么?我还想出去玩呢。”她可怜巴巴地咕哝。

应晨书:“不会天天下雨。”

“那我们明天就回去啊。”

“谁跟你说的。”

君熹回头看他:“嗯?”

应晨书:“玩够了我们再回。”

君熹默了默,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总觉得他时间应该没那么多,但是他总有他的理由。

“小朋友初三了。”应晨书忽然对小的问起了话。

一直在降低存在感的君筱蓦地抬头,板板正正地行了一声:“嗯,对。”

“高中打算上哪儿读?”

“我……我还,不确定。”

君熹想起那天电话里妹妹说的事,遂问她:“你是不是想去览市读?”

“我无所谓……哪儿都行。”

“反正去瑚洲市区读离览市也很近,就干脆去览市读吧。”

“你以前那个学校,培养的目标都是北市的重本。”

“怎么了你嫌弃北市啊?不想去?”

“……”

君熹看着小姑娘吃瘪的表情,一笑,“你就在览市读啊,等你考大学的时候,你姐姐工作肯定很稳定了,能养你,你可以在北市吃香的喝辣的,可比我这几年半工半读过得快活多了。”

缓了缓,小姑娘问:“你不打算回来了吗?”

君熹一时没说话。

应晨书拿了公筷给君熹夹菜,又给小朋友夹菜。

“谢谢,谢谢…应先生。”君筱低头吃,非常给面子。

“这称呼……”他看君熹,“你喊我只能接受,拗不过你,但是小朋友,小我这么多,不用这么喊了。”

君熹感兴趣地挑眉:“那喊什么?她小你十六岁哎,都不止一轮,喊叔叔?”

“……”

君熹失笑,眨了个眼:“总不能喊哥哥吧?那样太占您便宜了。”

应晨书倒是无所谓这个:“喊叔叔,那咱俩也差辈了。”

“那我也要喊哥哥,以后让练练喊姑姑。”

“……”

应晨书看她一副很认真,真的接受这个关系的调皮脸色,敛去眼底的无奈和难受,浅浅一笑后吃饭。

君熹去看妹妹:“你刚刚问什么来着?”

“你不回来了吗?不回,高雨吗?”

君熹道:“我不回吧,回来干嘛,也就外面没来过的人新鲜,我早看腻了高雨一成不变的风景。”

应晨书:“意有所指呢。”

君熹嬉笑,“本来就是。”

君筱其实看不得姐姐强颜欢笑,抬头就问:“那北市有什么吸引人的吗?北市好玩吗?风景好吗?”

君熹点头,如数家珍:“当然啦,那是赫赫有名的北城啊,首先,它冬天会下雪,在瑚洲十年都未必能下一次雪,风景名胜自然也数不胜数,四年大学你有得玩。北市的红墙灰瓦,琼楼玉宇;高楼大厦不眠不休的灯……北市是个姹紫嫣红的不夜城,和高雨的日落而息完全不一样,所以它也有绵绵不绝的工作机会,留在那儿饿不死,留在那儿总有一线机会,会给人动力。这些,瑚洲都缺乏,高雨都没有。”

君筱点点头:“知道了,所以所有人都向往那里。”

君熹低头吃起应晨书给她夹的海鲜,呢喃:“也不是人人都向往,只是,你还小,你不懂,人总要生活嘛,普通人生来不是为了找个好山好水的地方休息,是为了活着。”

“那你是不是可以积攒一定的工作经验后,就回南方来?到览市来?览市也不比北市差吧。”

君熹抿抿唇,偷瞄了眼应晨书,又瞄了眼妹妹,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忽而明白了她问这些话的意思……

君熹点点头:“可能,也许吧……人总不会一辈子在外漂泊,我说的都是暂时的。”

应晨书夹菜的动作微微顿了下,随即又不动声色地将菜放到她的碗中。

再次放入小君筱碗里的时候,她开口有些迟疑:“谢谢应……谢谢,哥哥……”

应晨书颔首:“果然还是哥哥好听。”

滂沱大雨在饭后还持续了一个小时。

小君筱到楼上写周末试卷去了,君熹在客厅中给应晨书展示她的南方茶艺~

应晨书什么都给她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张口闭口都说他们熹熹很棒。

君熹听到最后,说:“跟在您身边,这辈子就算什么都没努力,也会过得非常好,心灵上的那种满足。反正人这一辈子,很多时候就是在追求别人的认同。”

“我也不是盲目夸的,你确实才华横溢,样样精通,尤其……”

“尤其什么?”

君熹给他端了最后一杯茶,外面雨已经停了,她心痒痒地要出去玩了。

应晨书端起晶莹剔透的茶杯,闻着上面缭绕不绝的高雨茶香,“尤其,心境比大部分人通透……”他迎上小姑娘递来的眼神,“熹熹,人这一辈子,尽管很多时候是在追求别人的认同,但是你要学会不一样,要让自己认同自己。”

君熹微愣。

应晨书也没和她继续探讨她需要认同自己什么,他喝下那杯高雨出产浓茶,放下杯子,说了句这是他喝过的,最有味道的一种茶。

君熹也不懂他的意思,起身说没雨了要去玩。

手撑在桌上站起时,推倒了装着滚烫热水的茶盅,陶器哗啦作响的同时君熹也尖叫了一声。

水从桌上流到她身上,她手忙脚乱地后退。

应晨书迅速起身一把揽住她,伸手扫了扫她身上的裙子,再拿起她被开水淋到的手放到茶盘上,拿起一壶冷水就往她手掌上淋。

这天气,冷水足够冰,一下子冲散了不少皮肤上炙疼的灼热感。

君熹紊乱的呼吸渐渐平息一些。

应晨书把整壶水都倒完了,才拿起她的手看。

君熹懵懵地没反应过来。

眼看那一节细若无骨的白皙手背上连着中指下去的三根手指都被烫得通红,应晨书蹙眉问道:“家里有烫伤药么?”

“唔。”

应晨书望进她湿漉漉的眼睛,心疼地又问了句:“家里有药吗?”

“好…像……没。”

“……”

应晨书让她喊妹妹去买。

君熹就把妹妹喊下来了,“你,你去附近药店买点药。”

“买什么药?”

君熹问应晨书:“买什么?”

“烫伤的。”应晨书去看小君筱。

君筱皱眉,不知道谁烫到了,但还是转头就跑出去了。

君熹觉得手又疼了,那阵冷水的温度过去后,炙热感又烧了起来。

她浅浅地把手缩到身后去。

应晨书问:“怎么了?”

“有点……疼。”

“藏在身后可以不疼吗?”

她低下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藏在身后,好像不想让他知道她很疼。

应晨书把她的手拿出来,看着上面泛红的一大片,眉心深深拧起,把她带到厨房去,泡入水池中。

君熹觉得很冷,刚下过一阵大雨的山里小镇气温不高,整个小手臂泡入水池中,她不知不觉轻轻颤抖了下。

应晨书发现眼前的小肩头似乎在微微晃动时,低头就见她咬着唇,柔软的唇瓣不知什么时候咬出了一圈月白色的印记。

“冷么?熹熹。”

“唔。”她抬起头,“您抱一抱我好不好?”

应晨书愣了愣,回过神,他低声说:“我给你拿件衣服?”

“我没带厚衣服。一直在外面住,家里也没有。”

应晨书的外套也留在车里了,司机送去酒店了。

君熹见他伸手,但是到半空又缩回去,从她眼前走开,到厨房门口阖上推拉门,且手动落了锁。

“干什么?应先生。”

应晨书走回去,伸手把她一揽,将她抱到怀里。

君熹怔怔地看着厨房门上的锁,下巴搁在他肩头,一眼不眨。

“应先生……”

应晨书收紧手臂,把她深深圈在怀抱中,在他宽大胸膛索取温度。

君熹觉得确实没那么冷了,但是脸颊也不免飘起了嫣红,她仰头看他:“我占便宜了,有点不好意思了。”

“安静,这点便宜还不够我心疼的。”

她粲然一笑:“锁门做什么?一会儿小朋友回来进不来呢。”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

君熹歪了歪头,含着笑看他精致的五官,“怕小朋友又误会呢?没事,我跟她解释过了。”

“解释过也遭不住一次又一次误会。”

“无所谓了,反正您也单身,我也单身,不影响。”

应晨书低下头,她心情似乎很好,手又疼又冰,但是被他一抱就脸上如沐春风。

心中的疼似乎又加剧了些。

“熹熹。”

她抬起脑袋,蓦然间,薄唇碰到了他的侧脸下颌线。

君熹忘了眨眼,而眼前被放大的一张俊逸脸孔亦一动不动,似乎身子紧紧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