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阮雪臣愣愣地望着少年的脸庞。心安下来,反而一时说不出话。他伸手将车帘的流苏一一理平了,开口道:“庆儿呢?”

秦攸低笑道:“大约在府里哭。”

雪臣也不禁莞尔,又道:“刚刚车队出了什么事?”

“不清楚。我那车上的仆从都说契丹话,我不懂。我是听见前头有人动了刀子,就跑过来寻你了。”

“莫非又是山贼。”

秦攸摇头道:“不像。我经过了七八辆车,看见好些辽人侍卫躺在地上抽风,可是我同车的那些老弱却一个都没事。对了,我还听见,动静最大的就是那个姓耶律的车。”

“有人投毒?如此,倒像是他们内讧。”

“八成就是。”

雪臣皱眉道:“辽国皇帝年事已高,若是他们几个皇子自相残杀,也说得通;可是偏偏挑在我宋境内动手,不论死了谁,日后必然要借此生事。”

他说到此,便沉吟不语。秦攸回头看了他好几次,脸上颇有些迟疑的模样。雪臣便道:“怎么?”

“……你是要我回去救那个辽国皇子么?”

阮雪臣慢慢眨了两下眼,道:“不。”

过了好几个时辰,二人行到一处谷地,再向前便是密密匝匝的杨树林,秦攸将马喝停了,道:“夜不入林,就在此地将就一晚吧。”

看看月色,已近午夜。他们都连晚饭也未用,饿到几乎不觉得饿了。秦攸拾些枯枝点了个火堆,让阮雪臣看着,自己要去林子里找食物。

阮雪臣忙道:“不是不好进林子么?我不饿,你别去那里。”

秦攸不好意思道:“可是……我饿得很。明早还要赶车。”

既这般说,雪臣只好由他去了。等了许久,秦攸终于带回来一串大老鼠样的东西,拿树枝穿着。

阮雪臣窘迫道:“这个……能吃吗?”

“这东西的肉比田鸡嫩。以前师兄弟们经常捉来打牙祭。”秦攸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噗嗤笑道,“好罢,我就知道你不肯吃。”又从怀里掏出一只小松鸡来。

此地能点得着的枯枝不多,二人惟有精打细算。那只松鸡小得可怜,秦攸掏干净了,用杨树叶和泥裹着,埋进土里,又将火堆拨到这一小块土上头;五只林鼠统统剥了架在火上烤。

弄妥了,秦攸便坐在一边,用树叶擦干净那把杀鸡剥鼠的匕首,道:“辽人那里随手捞的。幸亏不是我的剑。”

林鼠果然肥嫩得很,不一会儿油滴进火里,哔哔啵啵的声音不断。秦攸撕了半只下来,就听见阮雪臣偷偷咽唾沫的声音,递了过去,他又摇着头不看。秦攸确实是饿极了,暗笑一声,便全塞进口里,边嚼边道:“其实不会太好吃,没有盐。”

三口两口又解决了两只,秦攸用匕首拨开火堆,将松鸡掘出来呼呼地吹掉灰,上手剥那泥壳。那东西着实有些烫,秦攸左右换着手,忽觉阮雪臣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头也不抬道:“马上就好。”

“那日的鱼汤也是你煮的么?府上的厨房做不出那个味道。”

秦攸先点了头,才想起那是哪一天,倒有些脸红,舔了舔唇,将弄好的松鸡肉托在手心上给他:“吹着吃,挺烫的。”

阮雪臣才咬了一口,就见秦攸脸色一变,忽然贴到地上,听了一会儿,起身飞快地用泥将火扑灭了,道:“有人有马,还不少。我们走。”

将马车赶进了杨树林,二人便弃车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林子里不见天光,他们又刻意拣那些了无人迹的地方躲藏,行走十分艰难。

又过了一刻,连雪臣都能听到马蹄声就在林子附近了,秦攸找到一个十分隐蔽的树洞,将阮雪臣推了进去,自己将洞口遮掩了一下,蹿上了雪臣藏身的树,俯身听着动静。

树洞里气味十分难闻,阮雪臣也不想去看身周都是些什么东西,只能闭了目勉强专心地思量:不论是哪一支辽人,都没有理由费这么大工夫来冲他下杀手,会追来寻他的只可能是耶律赤节。耶律没有死在大宋,这倒算是好事。可是秦攸已经除了伪装,如何掩饰得过去?

秦攸找的这地方偏僻得要命,阮雪臣已经从树皮的缝隙里看到火把在不远处时隐时现了好久,却始终没有绕到这里来。

他贴着树洞壁,小心地挪了一下酸痛的脖子。

居然在这里搜寻得这么严密,一定是已经找到了马车。也对,那本来就是辽人的马,大约闻到主人的气味就自己找过去了。

草木被踩踏的声音忽然近了许多,不一会儿竟像是到了跟前。林子里各种各样古怪的声音多得是,阮雪臣侧耳仔细辨别着那是不是脚步声。

他几乎屏住了气,却依旧闻到一丝古怪的腥味儿,刚皱了皱眉,就觉得一个潮湿腥臭的东西几乎舔到他脸上,是兽的舌头。

电光石火之间,阮雪臣忽然心念一动,大喊一声:“秦攸别出手!”

淡淡的微光之下,他看出了紫髯的轮廓。

火把渐渐集中到这里,阮雪臣前前后后掸着衣服,秦攸冷着脸从树上跳下来,手里握着匕首。

萧图拈着冷了的烤林鼠肉从后面走上来,自己咬了一小口,将剩下的丢给狗,望着二人,似笑非笑道:“哟,私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