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达官显贵之女大都足不出户,即便难得出门也不过上街游玩,元岺也不例外。她对这侑山根本不甚了解,且侑山本就地处上京城外十里之地,更是鲜少接触。

是以他们两人在这山崖之中度过了数日,方找到出口。

这些日子他们朝夕相处,两个正当年华的人长期待在一处,难免生出情来。

中书令既能给元岺取“衔椿”这样的小字,自是从未强迫过她要嫁给哪个世家公子,从不讲什么门当户对,念及此,元岺便心安理得地恋上了这萍水相逢的鲜衣怒马少年郎。

回去以后,她因着在外流落几日,叫家中长辈担忧无比,便被小施惩戒,禁足在了宅中,禁足的这几日,她每一日都想着得与晏竹再续前缘。

第三日的时候,天色甚佳,她便坐到了院中,百无聊赖地自己同自己下棋。

倏然,眼前明光被什么东西遮了须臾,元岺抬眸,正见一只鸳鸯风筝飞过廊檐之上,那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比翼双飞。

元岺脸颊不禁泛起一丝红晕,不成想晏竹竟并未忘却自己。

她命婢女将那风筝拿来,这才发现,那上面写的字叫一个凄惨,相处的那几日,元岺见晏竹谈吐不凡,还以为他满腹学识,就算不舞刀弄剑,也当是个翩翩文人。

这么看,还真是她高估了他。

元岺将那风筝翻来覆去地看,发现上面除了“比翼双飞”之外,还写着旁的字。

“三月三,上巳节,永安桥,见佳人。”

这是在邀她约会呢。

元岺不禁想到届时两人携手共看花灯,向水神祈福保佑的情景,本就微红的脸颊更是变得滚烫,惊得她两手捂住了脸,生怕被谁看见似的。

半个月后,元岺如约而至,两人将上京城长街游遍,最后在酒肆里高谈阔论。

渐渐喝醉时,身畔忽然骤响惊雷声,乍一看,原来是百姓点了烟花,将夜晚空空如也的天空绘成了曼妙画卷。

他们二人本因矜持,隔了约莫一步之遥,却在这火花中不禁相互吸引,最后元岺倚在了晏竹的肩上。

烟火快要燃尽的时候,元岺已酒劲上头,猛然回首去看晏竹。

他的侧脸在灯火中被衬得更加好看。

晏竹也忽然回首,两人四目相对,如胶似漆般难舍难分,愣是如何,俱皆挪不开视线。

晏竹吻了元岺。

此事过后,两人的感情逐渐升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可又过了半年,中秋佳节将至,元岺从未在晏竹口中听他提及家人,便以为他是个孤儿,想邀他到家中团圆,却在去找晏竹的路上,碰到了当时的孟国太子,黎鞅,也就是如今的孟帝。

彼时黎鞅遭人暗算,垂死山野间,就要性命不保。

元岺昔日曾在宴会上见过他,当下一眼认出了黎鞅,这便带着他赶回了上京城中。

救命之恩加身,加上元岺本就心善,救下黎鞅的这几日没少出于担忧而赶去东宫看他,一来二去,黎鞅竟认定元岺就是他的太子妃了。

元岺怎知此事,还在前往郊外晏竹的住宅寻他,可到了那一方竹屋,却只见人去楼空。

从前也有此般事发生,晏竹称是外出为人办事,以此讨一些银钱过活。

元岺理解,毕竟晏竹不像她,有腰缠万贯的爹娘将养,反而因此更加对他钦佩不已,称赞他还不到弱冠之年,就能够自己养活自己,要比那些贵公子靠谱得多。

只是不知为何,她看着秋叶凋零而落,心里总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元岺摇摇头,提醒自己莫要胡思乱想。

过了约莫一月之余,元岺心想晏竹应当回来了,便又去了那郊外小屋一趟,却依旧未见晏竹的身影。

他难道,就这么逃了?

元岺的眸中再也难以掩饰悲色,一寸一寸地寒凉下去。

她回到元府,想要静一静,好消化晏竹弃她而去的事实,却在踏入前院之时,瞥见了宫中总管大监的身影。

近日父亲并无功绩与过错,为何总管大监会来她家?

总管大监听闻脚步声,笑得毕恭毕敬:“元小姐,您回来了,接旨吧。”

元岺感到奇怪,目光一转才发现,他手中正捧着一张明黄色的圣旨,虽不解,还是老实端正跪了下去。

总管大监朗声宣读完手中物,她这才知道,这是一道封她为太子妃的圣旨。

皇命在前,皇威在上,元岺不得不受,毕竟抗旨不尊可是死罪,可接过旨后,却又怅然若失。

她已经不想知道,黎鞅为何会看上自己,她只想知道,她与晏竹是否真的有缘无份。

可后来,族中忽然发生了一件事。

父亲因误信小人,致使官盐款项有失,引发圣上震怒,这时候,唯有她成为太子妃,才能救岌岌可危的家族于大厦之将倾。

父亲很愧疚,分明许诺她一生喜乐,如今却要她嫁给自己不爱的人。

但元岺知道,天大地大,都没有家族的兴衰大。

她开始配合宫中派来的嬷嬷,学习太子妃之礼仪,与微服的黎鞅逛街市,看花灯,尽量在不为所察觉的情况下讨他的欢心,只是每当这些时候,她心里总是控制不住,想的都是晏竹。

半年之后,婚期将至。

元岺在府中试婚服,试得有些累了,便想着小憩片刻。

她蓦然回首,一道与初见之时别无二致的身影惊现眼前,还不等反应过来,晏竹便揽过她不经一握的腰肢,飞身而去。

晏竹把她带到郊外竹屋中,两人饮酒互诉衷肠,意乱情迷之中,再也抑制不住,缠绵悱恻。

事后,晏竹满眼自惭形秽,道:“对不起,衔椿,我不能娶你。”

“我也根本不是什么江湖游侠,我是蜀国太子,朱宴。”

啪——!

寥寥数语,元岺便酒醒了。她怒目而视眼前人,扇了他一个巴掌后,起身离去。

一日后,她与黎鞅的婚礼如期举行。

一月后,元岺发现,自己怀上了敌国太子的孩子。

她不忍饮下堕胎药,终是将这个孩子生了下来,也算给过往和晏竹添上一个还算美满的结局。

九月后,孟国皇长孙出生。

元岺给他取名:黎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