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清规闻言大惊。

他这就已经开始不作掩饰了?

她眼神飘忽觑着元疏,对方一双明目正盯着自己,似要将她看破,解清规本想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转念一想,也许眼前人早已将她潜藏的心思望穿。

只是,这件事不是她想不想就能成的,一切要看她爹娘的意思。

解清规道:“先生慎言。”

说毕,她深陷沉思之中。

解粱和黎鸢都不是拎不清的人,如今解清规手握铁证,匆匆赶回府,就是要和他们商谈应对之策,而这应对之策,当选谋逆,把孟帝从那个位置上拽下来。

可拽下来之后呢?何人宜承继大统?

一如先前朝臣们之见,大皇子驻守边疆,三皇子资质平庸,四皇子年龄太小。

黎氏皇族里,一时之间还真没有适合坐上皇位的人。

而解清规很了解父母,知道他们无心于皇位,其实当年先帝倒也开明,有心扶黎鸢为女帝,但阿娘心在江湖,便推了孟帝出来,孟帝也的确一度变法令孟国上下经济兴盛,将军府才愿意握权在手效忠这么多年。

如今孟帝成昏君,是该让位,可是让位之后,爹娘也不会想着推一个蠢货上去做傀儡。

元疏看她若有所思,似乎在想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不禁一问:“你在想什么?”

他还是没有消气。

解清规深思飘游极远,随口回道:“若是二表哥还活着的话,很适合接任皇位。”

元疏瞳孔微动,看来小姑娘并非没有他想象中那般大胆。

许是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以及昨夜的坦白,再加上方才元疏竟这样急着来寻自己,叫解清规待在他身边时已然足够放松。

解清规全然未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话,忽地想起那第一封信笺上的内容,蓦然看向元疏。

“对了,司使大人一直在追查崇庄皇后的死因,我方才去御书房偶然得知了此事真相。”

元疏虽早弄清此事,却仍是有兴趣听解清规说上一说的,“如何?”

解清规道:“黎兰烬,似乎不是陛下之子,而是崇庄皇后感情秽乱所得,陛下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恰被伏彀所利用,用月坠花折做了投名状,害死了崇庄皇后。”

事关隐秘,解清规虽然不甚在意此事,可还是尽量压着声音悄声说话。

然而她话音未落,元疏却无比激动,“什么?!”

他眼眸微瞪,本就不甚好的脸色骤然间煞白无比,全然不可置信。

解清规眉头皱起,不明白他为何这般,声如细蝇:“清规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

她回想方才的话,想从中寻出什么错处,却见元疏收敛了神色。

“没有,郡主是从何处得知此事?”

解清规心想,既然元疏从未将孟帝放在眼里,那么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她遂道:“御书房的书架底层,有一枚红玉,那红玉连接着一道机关,触发之后,会有一方锦盒,锦盒之中,就是……”

言语未尽,元疏打断道:“臣还有事,先行告退。”

撇下一句话,元疏便拂袖而去了,解清规甚至来不及回话告别。

元疏快步从将军府中出来,神色很是肃穆,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仿佛稍一近身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周河跟在他的身边,虽然性格沉稳,却也胆战心惊。

回到少师府之后,元疏吩咐周河:“今夜,让人去把清规所言调查一遍,若惊动了旁人,格杀勿论。”

周河领命颔首:“是!”

夜深以后,御书房周围只剩下几名打盹的御前侍卫守着。

几名山鬼卫着夜行服,又戴着漆黑面具,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旁人不细看根本难以察觉。

他们轻易放倒了御前侍卫,来到御书房中解清规所描述之处,从中取出了无数信笺。

秘密带回山鬼司誊抄一遍之后,又将信笺送回了原处,仿佛无事发生。

山鬼卫来到少师府,将信笺奉上。

元疏面色凝重依旧,目光落在那些信笺上,似有些畏缩,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去看待此事。

噤声半晌,下面未得令的山鬼卫也不敢妄动。

其中几名胆小的,汗水已从脖颈流到脚后跟处。

元疏轻叹了一口气,轻步行到他们面前,将几人扫视了一回,轻描淡写道:“沉湖吧。”

此时此刻,他或许由于心情不甚佳,声音颇带了一丝低哑,又着玄色锦衣,若添上一方白面具,自当与那山鬼司的司使如出一辙。

几名山鬼卫心里的石头落下,异口同声道:“遵命,司使大人。”

周河将几人带走,元疏徐步回到案桌前,虽身形稳当,可心跳却是莫名加快。

毕竟那信笺之中,藏了什么洪水猛兽,皆不可知。

元疏依次将那些信笺展开,里面大都写了一些这十几年来,孟帝如何与伏彀相互利用之事,基本在拿将军府开刀。

他揉了揉眉心,觉着有些疲了,便为自己添了一盏烛火。

回来时候,恰见面前这份信笺上写着,七年前致使解清规身中剧毒,亦是孟帝与伏彀的阴谋。

元疏冷笑,竟不知该谢他还是恨他。

当年被他流放民间任自生自灭后,元疏几度漂泊,好在曾被一户人家收养,这才没有饿死。辗转半年之后,便立志查清真相,转而入了不问出处的山鬼司。

世人皆知山鬼司中只有厮杀,弱肉强食便是法则。

年仅七岁的他,便是在这样的生杀场斗了八年有余,十六岁就坐上了司使的位置。

这些年来,他一边面对随时可能发生的危机,一边寒窗苦读,将自己逼到了绝路上,只为了高中状元,走到阳光之下,因为光凭山鬼司使,终归有力所能及。

元疏之所以武功高强,却又毫无规律,正是因为,山鬼司的每个人,都是他的师父。

可山鬼司这样的鬼蜮,元疏漂泊无根,极易遭人暗算,十八岁那年,正是在一次任务中为人所迫害,险些性命不保,幸得解清规把他捡回了神医谷,这才活了下来。

孟帝倒是阴差阳错间救了他一次。

可他不会感恩,因为孟帝杀了他的母亲,还装出一副之死靡它的模样。

元疏的眸色一寸一寸冷下去,拿起了另一张信笺。